2、竹筏夜渡
张易盯着告示看,眼睛余光却发现有个士兵忽然看向他,就知道自己看告示时脸色有异,被这小兵注意上了,这时候当然走为上,张易想到就立刻转身,拍着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他现在是孩子,就要像个孩子,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莫名其妙变成一米一左右的孩子,现在又多了莫名其妙的年号,这里处处透出诡异,还是不引起当权者注意才好。
绕了两个建筑后,张易顺着大街,低头匆匆前行,手里拿出一枚五铢钱仔细看。
张易读书时,见过汉五铢实物展览,不可能认错,汉五铢和本初这个年号也是相配的,唯一可疑的是二十七年,难道这个空间里,本初元年的惨案没有发生,推动历史往岔道行进了?
如果这里真是东汉,本初真是汉质帝的年号,那么本初廿七年换算成西元纪年,现在就是西元170年,而张易熟知的历史上,西元170年是汉灵帝的建宁三年。
难道这个世界里,刘缵没死,继任者桓帝刘志,压根就没当上皇帝?这位创下最多后宫记录的皇帝被长寿的刘质耗掉了,这个时空不会再出现。
张易很想弄清楚这里面的内情,但这种事情是无法问人的,这种小城里应该也不会有人知道。
通过告示标注的日期,张易还知道,现在也不是深秋,而是隆冬,再过半月就是春节。
这时候还没进入小冰河期,东汉的冬天还没那么冷,甚至比后世还温暖。
张易之前的时空也是即将过春节,正逢百年未遇的大雪,姑苏城里的积雪足有膝盖深,因为天气很冷,无法去后花园练拳,张易才呆在暖房里打坐。
闲逛时张易脑子没有停顿过,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张易已经有点头绪,应该和打坐的平台有关。
师傅家的随云苑前主人叫祝随云,据说是走街串巷,替人算卦的老道,其实身怀绝技,在战争年代劫夺了不少东隐入侵者的财物,战争结束就建起这座小园林,后来才送给师傅。
随云堂是祝老道的练功室,中间有个刻着八卦的木圆台,张易来之前,就在上面打坐。
现在看来,圆木台可能是时空之门,自己第一次上去打坐,就被无声无息送到东汉来。
自己能来,祝老道当然也可能到这里,这个错乱的历史时空,说不定就是老道推动的。
老道把随云苑送给师傅后,一直在老家归隐到老死,如果他真来过这里,说明他还能回去,自己回后世当然也是可能的,在没找到回家的办法前,不妨就在这东汉时空里多逛逛,这经历比长途旅游难得,也有趣很多。
在没有其他解释情况下,张易姑且就按照这个结论为基础,往下发展。
既然到了东汉末年,作为历史系学生,能做的事情很多,至少不能让大汉再分裂成三国,然后内战不断,耗尽元气,最后被北方游牧民族从容入侵。
现在想这些有点远,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自己安定下来,救世总要先入世,在获得正式身份之前,还是不引人注目才行。
穿越后的正确打开姿势,是先弄个经得起查验的身份,凭空冒出来的人是无法在朝廷里立足的,因为政敌是会摸清你所有关系,在这个天灾都要人背锅的世道,任何让人起疑之处都是污点。
几天时间,张易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里游走,也摸清了城市的格局。
这里是吴郡首邑吴-县,因为曾经当过都城,虽然城池格局很小,却是城垣高大的坚城,大约有一千名城防军,和两百左右的水军,全部驻扎在城里军营中,能控制的也就吴郡城周围的陆地。
现在的吴郡郡守叫许浩,都尉叫朱康,听说都是平庸之辈,张易也记不得历史上有这两人的事迹。
震泽深处有很多股水贼,他们能防守好城池,不被水贼进城肆虐,就算守土有方。
不过城里管理延续秦朝制度,执行很严格,到了晚上主要街道会进行宵禁,白天路口也有士兵值守,张易把新衣服弄得一乱糟,过街口时,还特意跟着成年人一起走,才没被他们注意。
几天观察下来,张易知道城里不是久留之地,自己头发是硬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里没人会留着短发的,虎头帽是跟着衣服一起顺来的,其实是很显眼的标志,一旦被失主发现,麻烦就大了。
而且要想堂堂正在活在阳光下,一直在城里混是没有机会的,在严格的保甲制度下,来历不明的人只要被发现,就会被当成水贼的探子。
张易用馒头引诱,带着几个小孩子,爬上西城墙往外观察,最后根据城外几座山的特殊形状,确定这里确实是后世的姑苏,城区在后世的木渎。
两千年没让太平山有多大变化,城外的广阔水泽却和后世完全两样,根据太平,灵岩,狮子山方位定位,张易完全能回到从小出身的马迹岛,因为祂就在烟波浩渺的震泽里面。
上城墙时,站岗的士兵没理这群孩子,等孩子在城墙上乱跑,打闹开了,巡逻的队长就冲过来管了,老远就开嗓怒骂:“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快点滚下去,这么高城墙,掉下去还得老子去捡尸首。”
张易混在孩子中,见到有人来撵,也不惹事,和那些孩子一样,从城墙上蹦跳着跑下去。
想想今晚就要离开,既然来过一趟,总要在这里留下点印记,张易到了城下后,就教那些孩子唱一句童谣:“坐地日行八万里,一梦上溯两千年。”
朗朗上口的童谣很快被孩子们传唱,张易当晚也用顺来的细麻绳,溜下北城墙,从这里出城,是看中狮子山脚下那片竹林了。
城北不远就是狮子山,夏季涨水时就变成深入湖面的半岛,这个时候湖面要比后世要大很多,但再怎么变迁,湖中的岛屿方位不会变,张易无法雇佣到船只,也不愿杀人夺船,只能自己做一个竹筏,划回自己家里的岛上。
这个世界里,民众地位悬殊,不是弄到几个钱,就能随心所欲的,没有户口,城都出不去。如果想要出仕,得有人举荐,还有人到家乡查验风评,真要没有跟脚,一点机会都没有。
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想要弄到户口,只有去岛屿这些官府掌控不力的地方,和当地土人混几年,然后再返回城里后,也就有了来历。汉朝沿袭秦朝制度,升阶级最快的办法是军功,只要能混进军队,凭自己的身手,获得的军功就不会差。
竹林里不是没有人,不过都是在甲长带领下,来竹林里挖冬笋的,张易很轻松就绕过他们,直奔竹林深处。一个孩子,在城里乱跑,是没人注意的,如果在城外竹林里乱窜,就显得不寻常,张易不想惹麻烦,只能躲着他们。
现在没有战事,城墙上士兵巡逻不过是做做样子,城外根本没有士兵查验,现成的毛竹林,锋利的匕首可砍可削,只要拉到湖边,做出竹筏就可以送自己回家。
张易家后山就有竹林,从小就学会用竹子做竹椅竹床这些生活用品,能渡湖面的竹筏更加简单。两天的努力,他就搭出一个长梯形双层竹筏,因为是打孔穿洞后用竹钉紧固,竹筏结实紧密,为了省力,上层筏面还连着一个竹凳子,可以坐在上面,摇两根竹浆,再加上一根长篙,可以应对湖面上任何困境。
张易身材变小了,力气却没觉得小多少,确实很像是被浓缩的。
竹筏准备停当,等天色刚暗下来,张易就推筏下湖离开。用长篙推离湖边后,竹篙就卡在筏后拖在水里,用竹片挖孔做成的钩子卡住长竹篙稍头,竹篙既能做舵稳住方向,又能让竹筏前端稍稍翘起,关键时还能迅速抽出来撑船。
竹筏很怪异,是张易临时设计的,可以说连后世都没有,做这么复杂,实在是因为现在是冬季,有下层竹筒的浮力,上层竹筒可以浮空,行进间水花不会冒上来,也就不会沾湿布靴。竹筏在两侧支架上安装的交叉双桨,是学自北方小船,摇起来虽然比竹篙慢,却非常省力,双手还不用沾水。
冬天夜间渡湖,最大的敌人是寒冷天气,只要不沾水,划船时是不会冷的。
张易把竹筏设计得这么精巧,是当成结交当地岛民的礼品,竹筏不值钱,上面互相锁住的扣槽设计,却是后世人发明的,不见一根绳子,只用扣槽和竹钉就能坚固耐用,而且双层竹筏的浮力要比单层竹筏大一倍,不仅载货量大还稳固,完全可以替代小船运货。
江南这里竹子多,这种制作简单,在冬季还能载上五六个人横渡湖面的竹筏,由不得土人不动心,这种很快能推广使用的东西,要比新奇的玩意实用得多,土人想学会怎么做,就得接纳张易,在其他能力无法施展情况下,制作竹器就是混迹土人群里的资本,很轻松就能养活自己。
从吴郡城到张易家乡的岛上,直线距离不到五十公里,竹筏虽然不如船快捷,却比人走路要快得多,今晚星光灿烂,虽然看不清湖面,张易却能通过星体位置指明方向,如果中间路过的几个岛上,没有人拦截张易,摇摇歇歇情况下,明天白天就能划到家乡的岛上。
夜渡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晚上下来,已经深入湖面,只要远离官兵控制区域,张易总有办法脱身。
张易方位感很好,坐在竹凳子上,不紧不慢摇着双桨,累了就坐着休息,拿出干粮和竹筒里的清水补充体力,却一刻也不敢打盹,毕竟是隆冬季节,还是在湖面上夜渡,真要犯困栽倒进水里,不被淹死也要冻死。
湖面上没什么风,一直在摇浆,也不觉得冷,到天明时,已经看见乌龟山,张易一眼就认出来,乌龟山是属于南溪地界伸到湖里的半岛,特征很明显。
原计划是避开这里的,细微的风还是让他偏离了航向,飘到这里,倒是没有绕远,只是张易不想惊动山上的人,这里没有城市,更不会有官兵,张易要躲的是那些平时打渔,偶尔客串水贼的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