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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生活而言,城里有城里的难处,乡下有乡下的幸福。
现在,对于在城里和乡下两头跑的新型农民,范忠诚和何桂花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城里人的日子好过,可城里的东西好贵啊!
搬进城里生活都两年多了,但范忠诚和何桂花始终觉得,城里人的日子其实并不那么好过。你看,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开支自不在话下,吃喝拉撒住用行样样都得花钱。平时按月要交水电煤气和物业管理费,冬天还要交暖气费。楼道里公用的电灯泡要交亮化费,院里停个汽车或者摩托车得交停车费,连外出上街遇上内急需要上厕所,那也得花上五毛钱的“手续费”。
就像那天晚饭后,范忠诚独自一人到广场散步。走着走着,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便意。于是,他慌里慌张左顾右盼东奔西走地寻找公厕。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公用卫生间,正要慌不择路地往里冲的时候,只听守门的中年妇女猛然大喝一声:“交钱!”
内中急躁不安的范忠诚赶紧上下摸索起来。我的天呀!竟然全身没带一分钱。这……这该咋办呀?赶回家里上吧,路程太远,根本来不及呀。如果能先欠账上厕所,那该多好啊!
“大妹子,不好意思……”范忠诚面色通红,双手微颤,心里慌张而又歉疚地说道,“我着急出门忘了带钱,你看能不能先欠着让我应个急啊。”
“哼!谁是你大妹子呀?”中年妇女杏眼一瞪,极不耐烦地扭过头去,边吐着爪子皮边絮絮叨叨起来,“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出门着的什么急呀?没带钱,你上什么公厕呀?现在都什么年代啦,哪还有欠账消费这一说呀?……我给你说吧,像你这样的油皮无赖,我每天见得多了,你少给老娘来这一套。”
“哎……”范忠诚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已经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哎什么哎?嫌我说得不对吗?”中年妇女吊着脸子,瞥了一眼范忠诚,继而扭过头去。“这里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我也不是观音菩萨。你老睁大眼睛看看,这墙上写得很清楚,小便三毛,大便五毛。交钱你就随便上,没钱呐,对不起,你老就憋着吧!”
范忠诚早已听不下去了。他脸色铁青,双手捂着肚子,佝偻着腰子,神色凄楚地向家里的方向走去……
总之,钱钱钱!生活在城里,到处都得花钱。作为一个城里人,一刻也离不开钱啊!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生活在农村的农民其实也不错。虽然一年到头忙些累些,甚至很多时候日子过得苦些,但生活基本上自给自足,吃穿不愁,丰俭由己。花钱的地方不多,不用交这个费那个费。劳动干活,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思来,想干到几点就干到几点,想多歇一会儿就多歇一会儿。如果累了、乏了,就地一躺,小憩一会儿,感觉也挺惬意。饿了、渴了,随身带的馒头饼子嚼几口,水壶里装满的浓茶可劲儿地喝。即使尿憋了屎急了,跑到就近的田间地头,只要没人的地方,尽管可以随时随地解决。不但不用像城里人那样花钱排队,还是田里的庄稼作物求之不得的上等肥料呢!
仔细想一想,城里人有城里人的好,农村人也有农村人的美哩。就像电视广告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不选贵的,只选对的。只有适合自己的,那才是最好的啊!
这不,二〇一五年的年已经过完,天气开始转暖,范忠诚和何桂花早早收拾好了东西,从县城这套三房两厅的楼房里走出来,径直来到汽车站坐了班车,又回到小河家村一社老家的这个小四合院里,开始了新一年的农家生活。
作为一个爱学习和爱思考的人,范忠诚经常会这样想,现在的这些新型农民,就像那些应季迁徙的候鸟,冬天进城取暖享受生活,春天回村里下地干活劳动。这种自由自在的双重身份,不是也挺好的吗?!
由于村里土地流转承包,大都实行机械化、规模化种植,田间地头已经没有多少重活累活。因而,村里的许多青壮年劳力大都走南闯北,跑到外地打工挣钱去了。留守家门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一些女人和娃娃们。
范怀国和媳妇郝白雪因贪图高工资,被云山的传销团伙美美地骗了一回,白白地损失了两万多元积蓄。从此,认真吸取了深刻教训,不敢再像那没头的苍蝇一般,满世界地乱跑乱闯了。因而,年刚过完,两口子就老老实实地买了去南方的车票,到原先熟悉的那家老厂打工挣钱。虽然工厂里忙些累些,工资奖金也没那么高,但能够按时上下班,可以按月领工资,总让人感到一种难得的踏实和稳定。所以,小两口早早地坐班车、转火车,携手南下打工去了。
每当农闲时分,范怀民听村里外出打工回来的人讲,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挣钱又多又容易,比在家里种地养猪划算多了。因而,心里像钻进了一只小虫子,总是痒酥酥的,从此怀上了一个外出打工闯世界的小九九。
眼看年一过完,弟妹们上班的上班去了,打工的打工走了,村里同龄的伙伴们也都劳燕分飞,满世界打工挣钱去了,范怀民私下里就有些羡慕、失落和不甘心。
你看看,别人都能出去闯世界,我为啥就不能出去呢?别人都能打工挣钱,我为啥就不能为家里做出更大的贡献呢?连日来,在范怀民原本平静如水的脑海里,始终翻腾着这些犹如一群毛毛虫一样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