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豆腐渣工程
萧剑扬阻止她：“郁璇，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郁璇神情有些惊慌：“那怎么办？我的家快要让洪水淹没了啊！”
萧剑扬说：“带上最贵重的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郁璇叫：“我们已经被洪水包围了，怎么离开！”
萧剑扬说：“坐直升机离开。你赶紧去收拾东西，我让直升机过来。”
郁璇有些犹豫，这毕竟是她的家，就这样离开，天知道会被洪水毁成什么样，她想再坚持一下。但洪水不给她机会，哗啦一下，那都用沙袋垒起来的小小防洪工事被毫无悬念的冲垮了，浑浊的洪水猛灌进来，把她冲了个趔趄，要不是萧剑扬拉住她，她肯定要摔倒的。
萧剑扬叫：“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然就来不及了！”
郁璇咬咬嘴唇，说：“好！”跑进房间去翻箱倒柜，收拾贵重物品准备撤离。萧剑扬则联系郁成：“郁成，你现在在哪里？”
郁成说：“正在县中心小学呢……有两百多号人被困在这里了，正在全力救援！”
萧剑扬说：“那你抓紧时间，救完那些人之后如果直升机上还有空位就到你姐家来，她家快被洪水淹没了！”
郁成说：“行！”
这时，郁璇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无非就是几套换洗的衣物，一些婴儿用品，还有存折、户口本和各类证件，再加上一点现金，装了一背包。她拎着背包出来，见屋里的水已经快淹到膝盖了，不禁露出恐惧之色，问萧剑扬：“现在我们怎么办？”
萧剑扬说：“上二楼，等待直升机救援！”
郁璇已经没了主意，只能同意。
就在他们准备上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冲锋舟引擎的轰鸣声，有人用扩音器大喊：“有人吗？这里有人吗？”萧剑扬一喜，把婴儿还给郁璇，接过沉重的背包背上，涉水跑出去，果然看到一艘冲锋舟正慢慢朝这边驶来，冲锋舟上全是被救起来的老百姓，一名穿着红色救生衣的士兵举着小喇叭用微微有些嘶哑的嗓子喊着：“有人吗？这里有人吗？”他叫：“这边有人，快过来！”
冲锋舟马上驶了过来，在门口停下，跳下两名士兵，先是小心的将郁璇扶上去，冲那些老百姓叫：“都让一让，给抱婴儿的人挪个位！”接着又把那个小孩抱上去，等到萧剑扬上去的时期，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了。天还在下着小雨，一名士兵拿了件雨衣过来递给萧剑扬，说：“就这一件了。”说完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径直开船。
萧剑扬有些费劲的打开雨衣，给郁璇和那个小男孩披上，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冷雨之中。
郁璇小心地护住孩子，问萧剑扬：“你怎么办？不能一直淋着雨呀。”
萧剑扬说：“没事，我身体强壮，淋一场雨只当洗个免费的澡。”
郁璇凝望着他那消瘦的脸庞，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他跟“强壮”联系起来。但雨衣就这么一件，遮住她娘俩和那个小男孩已经是捉襟见肘，真的是顾不上萧剑扬了，她只能祈祷雨赶紧停，别把他给淋坏了。
严重超载的冲锋舟在洪水中穿行，朝着转移地点驶去。萧剑扬看到，很多这样的冲锋舟从被淹沿的大街小巷中驶出来，每一艘冲锋舟上都塞满了人。远处炮声隆隆，高炮部队正用100毫米高射炮对着天空中那铅锭似的一直压到地面的乌云开炮，云缝中爆炸强光不断闪耀，轰隆隆的爆炸声如同雷暴一般，惊心动魄。整整一个高炮团被部署在数十公里长的江段，昂贵的驱雨弹不要钱似的往云层里砸，试图将雨云驱散。
资江真的不能再下雨了，再来一场暴雨，别说桃江，益阳都要被淹没了。技术的进步让人类第一次拥有了与天灾正面抗衡的能力，那隆隆炮声就是人类向洪魔发出的不屈的怒吼。
萧剑扬再次联系郁成：“郁成，我和你姐已经上了冲锋舟，正前往避难所，你不用去她家了，专心救人吧。”
郁成说：“好，回头我再去接你，顺道看看她。”
萧剑扬说：“好！”
中心小学教学校的天台上，有两架直升机已经起飞，顿时就宽敞了很多。被困在学校的学生和家长在士兵们的指挥下排队登上直升机。原本只能载三十九名乘客的直八，现在每一架都塞了五六十人，要不是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只怕找不到位置的人会蹲到着陆架上去，只要能逃离洪水的包围就行了。
郁成冲机械师吼：“塞进来多少了？”
机械师满头大汗：“数不过来！怕是有五六十人了！”
郁成问：“还能再塞几个吗？”
机械师说：“应该可以……大家往里面再挤挤，让出点位置来！那个谁，说你呢，往里面挤挤，别当没听见，不然老子把你丢下去！”他看到里面明明还有一些空隙，但有几个家伙死活不肯挪步，不禁发火了。在他的怒吼之下，那几个试图多占一点位置的家伙只好不情不愿的往里面挪。
于是，又塞进去了好几个。
就在这时，直升机诡异地震动起来。郁成吓了一跳，问：“怎么回事？”
机械师也感觉到了：“好像是整幢楼房在震动。”
有人骇然惊呼：“楼……楼在裂开！楼在裂开！”
确实是在裂开。这幢十年前才建好并交付使用的教学校墙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道骇人的裂缝，自下而上迅速扩散，大块墙皮噼哩啪啦的掉落，跟冰雹似的，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楼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尖叫声和哭喊声惊天动地的响起。
机械师最先反应过来，跳上直升机冲郁成吼：“起飞！马上起飞！”
没来得及上直升机的人抓住机体尖叫哀求：“不要扔下我们！求求你们，不要扔下我们！”
机械师吼：“六号机上还有空位，快过去！”
灾民如梦初醒，朝六号机涌去。六号机的机械师和副驾驶厉声叫：“让孩子先上！让孩子先上！”但没有人听他们的，被吓坏了的灾民已经失去了理智一窝蜂的往里面挤，有人被挤倒了，一双双大脚从他们身上踩过去，惨叫声不绝于耳。郁成可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没上直升机的人大概有三十来人，而他飞机上挤了七十多人，再不起飞，别说这三十多人，直升机上这七十多人都得死！他推动节流阀，在越来越明显的震动中直升机腾空而起，有些吃力的爬升。当它爬升到千米高空后，地下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似有十几门重炮同时开火，那动静大得骇人。郁成往下面一看，只见一大团烟尘翻滚着冲起向高空，残砂碎石高高抛起，哪里还有大楼的影子？
幸运的是所有直升机都抢在大楼倒塌之前成功起飞，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好几名由于实在挤不下了而没能上飞机的灾民却消失在冲天而起的砂尘之中了。
机械师破口大骂：“狗日的，又是豆腐渣工程！”
直升机上的灾民更为气愤，怒骂：“这……这是十年前才建的楼啊，我们每家每户都交了巨额的建校费，怎么一下子就塌了？那些人的心肝都黑了吗？建的楼房跟豆腐一样，一踢就倒，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就找校长算账！”
“还有包工头，也不能轻饶！”
轰然倒塌的大楼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两眼喷火，恨不得将学校的校长拖出来撕成碎片！这场洪灾让过去二十年里积累的很多问题都暴露了出来，比如说基建工程的质量。过去二十年里，一切向钱看的思潮愈演愈烈，直接后果就是在搞基础建设的时候各方都千方百计的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从暴利的商品房、高速公路到不盈利但关系着无数人性命的堤坝、桥梁、隧道，质量都是一落千丈，事故频频发生，而这场洪灾让这些问题彻底暴露出来了。九江大堤溃堤的时候总理亲自前去视察，了解了溃堤过程之后指着大堤怒骂：“这是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而这种王八蛋工程多不胜数，这幢大楼只不过是为数众多的豆腐渣中的一块而已，但就这么一块便将大家气得够呛，简直想杀人！
郁成专心驾驶着飞机，只是当他再次回头望向已经成为废墟并且吞噬了好几条生命的学校的时候，神色不免有些晦暗。
跟萧剑扬一样，他也是怀着一腔热血走进军营，准备以鲜血和生命捍卫这个国家，誓死不让那些妖魔鬼怪闯进来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然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国家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完美，看到这么多丑陋的东西，他不免心里发堵。
怎么会这样？
昔日那些崇高的理想呢？那些神圣的使命感呢？都哪去了？都让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