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瘟疫
阿黛拉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找到一艘准备回国的龙国商船。因为瘟疫的传言,西奈特人非常警觉,大概几天之内,港口上会遍布士兵,驱赶大洋彼岸来的龙国人。不过,这些都和阿黛拉没有关系了。
在船尾看陆地逐渐变小,一直到最后化成一道若有若无的线,海风吹得紧,阿黛拉裹紧了从家里带出来的衣服,一个人踱步来到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发呆。
{“如果遇到达西,你会怎么做?”}姐姐问道。
{“我不知道……”}
{“这么大的动静,他会听到你的名字,一定也会循着痕迹找到你,你逃避不了。”}
{“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没有想好……他一定变了许多,也许,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达西。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
{“姐姐?”}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没有答案,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阿黛拉有些惊讶。
{“你很吃惊么?在这方面我也并不值得信赖。倒是这次来西奈特,你做得很好,我之前还有些担忧,现在看来,我应该给你,给从前的自己一些信心。作为阿黛拉,你比我更纯粹。”}
阿黛拉惊讶之余,有些沾沾自喜,向来不坦率的姐姐能这么说,是相当程度的认可了,可话说回来,问题还在那儿,阿黛拉不知如何面对达西——自己亲爱的弟弟,就像自己之前提到的,遇到他是迟早的事情,她必须有所准备。
回去的路花了比来时长的多的时间,商船一直逆风做“z”字航行,一直到五月二十日,阿黛拉才久违的看到陆地。所有港口都挤了一大批人,都是内地逃难来的,令她有些担忧的是,其中一些逃难的人已经有一些异常的反应。
二十三日晚,阿黛拉终于回到了里奇岛,取回了寄放的“金”,顺便打听了一下风声。王国的效率还真是不低,她走之后不到一星期,王国就追查到了里奇岛,好在阿黛拉挑在一个夜晚离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尽管王国精明地往丹特岛方向追查,但爸妈已经在西奈特南部定居,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干预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阿黛拉一路向东进发。当她踏入奥尔登堡公爵的领地时,她感受到了浓郁的死亡气息。
路过一个普通的村庄,约莫住着二十多户人家,阿黛拉还没进村就闻到一股腐臭和焦灼混杂的味道。这里已经失去生气,乌鸦停在枝桠上,不怀好意地巡视四周。阿黛拉从主干道走过,所有门窗紧闭,一个活人没有看到,倒是村后面的一片空地上,几个包裹严实的人在焚烧并填埋尸体,还不停地在胸口画着三角。
“喂!什么人?不要命了?”
发现正在凑近的阿黛拉,其中一个人立刻挥手驱赶。
“这个村子的人呢?”
“差不多死完啦!都在我脚底下呢!你再靠近就跟他们一样。”
“多谢你的提醒!”
阿黛拉不慌不忙地骑着马返回了主干道,继续向东,离开这个村子,身后传来刚才那人的吆喝,说着什么“往东走就是送死”,阿黛拉没有理睬。
{“这副身体,应该……不怕瘟疫吧?”}阿黛拉有点心虚。
{“大概,至少从来没生过病。”}
仅仅过了一个月,从海岸到奥尔登堡这条路沿路的村庄大多已经面目全非,这场瘟疫简直是无形无影的死神,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几乎夺取了沿途一半人的生命,以至于阿黛拉想问个路都极为困难。等到了奥尔登堡,阿黛拉才真正感受到瘟疫带来的恐惧与绝望。
奥尔登堡的中心大道两旁,铺满了盖着白布的尸体,一些带着鸟嘴面具的神职人员推着车子,将尸体往上搬,这些尸体一直铺到远处的中心城堡,除了乌鸦和神职人员,街上没有什么活物,偶尔有一两个残缺的家庭在逃难。
这些尸体死状很惨,面色惨白,脖子处都是黑的,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掐死了一样,看多了甚至隐约有种窒息感。有些尸体是刚从巷子里抬出来的,有些人跟着在一旁恸哭,极为凄惨。阿黛拉从未见过这幅场景,心情低落,连金也没了生气,垂着头往前走。
金饿了,阿黛拉牵着它来到一处旅馆,结果这里的马倌病死了,阿黛拉还得亲自喂。在那之后,阿黛拉推开了酒馆的门,大厅只有一两个喝闷酒的人,还有一个仿佛看淡一切的老板。
“东边来的?住房随便挑,都没差别。”
老板眼睛无神,说话也有气无力。
“那就要最好的,我待会再上去,给我来点东西喝。”
老板从背后拿来一罐水,随便兑了些麦芽酒,端给阿黛拉。
“凑合喝吧,这里没别的东西了。”
“发生什么了?”阿黛拉有些惊讶,她观察起周遭,发现这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劫掠。
“哼,搞什么,你的表情好像你们东边的‘绅士’不会做这种事情似的,真要这样我能倒立撒尿给你看。”老板突然就生气了,撤走了阿黛拉的酒,脸憋得通红。
“我不是从东边来的,我从西边来,我打算去王都。”
此话一出,酒馆里仅有的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阿黛拉。老板也是一愣,眼睛瞪得圆圆的。
“姑娘,你要是有什么心上人在王都,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他已经和旧神在一起了,哦不,旧神现在都不一定活着,你看,神父都死了,信徒都死了,那些整日献神的贵族也一样。”
“不用劝我,也少说那些话,我知道凶多吉少,即便如此我也要去。和我说说,这该死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阿黛拉的眼神非常坚定,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式的惋惜与尊敬。
“我们也是开始死人才知道是瘟疫的。也就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情。起初只是很多人咳嗽,后来咳得厉害,咳到吐血,然后喉咙溃烂,脖子发黑,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所有尸体都是黑脖子,像是被恶魔掐死的。对,是恶魔,前段时间传言王都出现了恶魔,杀了参加宴会的贵族,没过多久就爆发了这场瘟疫,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从前有个疯子说旧神已死,我一直当他是疯子,现在才发现我是疯子,瘟疫来了,死的第一个就是神父,什么富商,什么修女,统统死了,我两个儿子,那么出息的人,死了,我侄子,连小女孩都猥xie的恶棍,活得好好的,这事情就***离谱!姑娘你信旧神吧,你说说旧神哪里去了?他们不是爱世人吗?恶魔在人间招摇,神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以前献神献了那么多钱,每个旧神我都敬爱有加,这就是***回报,我反正是不想活了,就留在这里等死,两天前一群东边来的混蛋把值钱的吃的带走了,公爵手下的兵蛋子也不管,索性就这样吧,随便住随便吃。”
……
老板的话匣子打开了怎么也收不住,阿黛拉一边喝着稀释的酒水解渴,一边听着他的牢骚。虽然关于瘟疫的源头还是云里雾里,可老板的言论反映出了一个普通人真实的想法。阿黛拉和旧神教同时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对阿黛拉,是憎恨,而对教会,则是怀疑。
如果说这场瘟疫是人为的,那么这些普通人的想法,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想要的结果,阿黛拉不禁有了一个可怕的推测。
天黑之前,阿黛拉离开旅馆,在奥尔登堡逛了一圈,她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询问工作的神职人员和医生,问到了一些关于瘟疫传播的情报和他们内心的想法。结果大体是一致的,绝望与悲痛让他们坚定不移的信仰产生了动摇,而广泛传播的传言使他们坚信,是恶魔带来了这场灾厄。
见识了过多的死亡,加上自己身上无端产生的罪责,阿黛拉的心情异常沉重。在一处路口,阿黛拉意外撞见了约书亚,他还活着,作为奥尔登堡家族的年轻人,在张罗着布匹的采购事宜,那是奥尔登堡为数不多主动与外界产生交集的项目。约书亚没有认出阿黛拉,他们隔着很远,虽然他蓄了点胡子,看上去没那么英俊,但他活着本身已经是阿黛拉今天唯一的慰藉。
入夜,阿黛拉不再走动,关上窗户,一个人在被洗劫的徒有四壁的豪华套间躺下,思索着这场灾难的根源。
{“这一切太巧合了,我暴露之后,就爆发了这场瘟疫。”}
{“你怀疑……”}
{“那个缠着绷带的神秘人。他看上去在帮我,实际上是把我当成了替罪羊,也许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等到我出现,他就顺手嫁祸给我。”}
{“计划好什么?”}
{“你也看到了,教会的根基被动摇了,他是想报复教会,这完全符合邪神教的做派。”}
{“这的确说得通……等等,这样岂不是我们也成了他的敌人,他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我们是恶魔,他理应把我们当作伙伴。”}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对我们知根知底,他知道我们只是流着恶魔的血而已,抑或是……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真是可怕。”}
{“先不管这么多,都是假设,要证明这一切还是得去王都一趟,而且,如果是真的,下一步我们必须走在前面,不能被他吊着走。”}
{“嗯,先去王都调查一番吧,那地方现在说不定还很安全。”}
{“暂时先这么办吧,走一步看一步。”}
姐妹二人达成共识,但翻过身来,阿黛拉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姐姐,你说,如果这真是他计划的一环,那下一步,会是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的幻视吗?既然幻象中的瘟疫已经成为了现实,下一步……”}
{“战争……”}
像是一道闪电贯穿全身,阿黛拉再也无法入眠,她愈发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她在明处,已在局中,只有自己这一颗棋子,而对手在暗处,深不可测,每一步,都势不可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