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石桌会议（下）
“你结论下得太早。”
“我们甚至不知道怎么用它！”
“……（各种激烈的讨论声）”
奥拉夫的言论令席位上炸开了锅，这时，一位眉毛浓厚的图岗老者站了起来。奥拉夫昨晚提的浓眉大眼活了一千一百岁的老头雨果，一定就是这位。
“奥拉夫，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不介入，只建议，你现在想把我们卷入南方的混乱中吗？”
“如果说魔神会卷土重来——”
“如果？你的一切都是假设，或许很吸引人，可你不要忘了，我们，我们的族人，已经没有力量涉足这场纷争。”
“……”奥拉夫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阿黛拉感觉不太妙，奥拉夫昨夜设想的情况可不是这样。他说贤者山谷的老头们闲到头顶长蘑菇，一定会热情的帮助阿黛拉。维拉之心是图岗的至宝，没有理由置之不理。阿黛拉相信了这些说辞，才同意公开自己的大部分秘密，以谋求这些大陆最聪明的人的建议和帮助。
“不管别的，先去吃个早饭吧，大清早过来，饿坏了。”
“要不拿过来聚餐怎么样？很久没一起吃上一顿，我那里有上好的火腿！”
“好啊！”
“我回去睡觉了，你们吃。”雨果先生，起身，拿起拐棍，慢慢离开了。
人们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沮丧，也跟着离开了庭院，声称回家拿吃的。
最年迈的那位老者路过奥拉夫身边时，拽了拽他的胳膊。
“奥拉夫，别太难过，我知道你向往远方与传奇，可我们都老了，动动脑子足矣，你跟阿黛拉小姐好好解释一下，我们会帮她，但很有限。”
几位人类向奥拉夫先生行礼之后，也逐一离开。
“老师，狄拉克先生，我也去帮忙。”
“不，夏洛克，你留在这里，跟阿黛拉小姐交流交流，如果她不是敌人，你应该与她合作。”
“……”
阿黛拉听到了那边的谈话，她瞥向洛夫克拉夫特，他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对上，但仅有一瞬，他就歪过头去，和他的侍从站到一起。
“唉，事情不顺利……”
奥拉夫神情低落，阿黛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不自然的表情，跟这个活泼的老头给人的印象很冲突。
“雨果，呃，是吧，雨果先生。”
“是他。”
“他说图岗没有力量介入，为什么？”
“因为图岗在消亡。我们的总人口，也许还不及你们的首都，而且还在减少。”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们如此长寿，应该会有很多族人才对啊。”
“生育率，我们的生育能力万年来一直在衰退，在我隐居前，我的氏族甚至会为了庆祝新生举办一场盛会。你们人类经常挖苦我们，说神不会偏心，神赋予我们魔法天赋与寿命，相应地剥夺我们传承的力量。说实话，我们宁愿要后者，没有新生的种族，是没有未来的。”
阿黛拉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终于明白刚刚雨果先生为何做出那样的反应。图岗人人口稀少，靠着北方森林的广袤与自身强大的魔法，能够在大陆偏安一隅，已经是一种令人无奈的幸运。如果他们帮助阿黛拉获取维拉之心的秘密，终究会把战火引到北方，那便是图岗人的末日。
“原来是这样……”阿黛拉沉思片刻，“我不会久留，奥拉夫先生，获得你们的建议之后，我会离开。”
“阿黛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能去哪里？”
“我会跑得远远的，到一个没有人叨扰的地方，我会继承我导师兼教母的研究，虽然不知道要花多久……”
阿黛拉的语气并不坚定，她眼中的未来并不明晰，被厚重的黑暗笼罩，但她不能停下脚步。
“教会会追杀你，还有阴影中的敌人，你势单力薄，而他们的势力也许遍布整个大陆，你会成为荒原上孤零零游荡的羊。”
“不，是狼，而且我还有同伴。感谢您为我的请求做了那么多努力……我感觉的出，您还有一颗年轻的心，跟他们不一样。”
“不必感谢，我自愿而为。我曾经游历大陆，追求知识，直到这副身躯无法再跋山涉水……我的知识不该烂在这片偏僻的山谷，它们应该被传承，应该铸就一些伟大的东西。”
奥拉夫的眼睛看向远方，感慨万千，他转头看着阿黛拉和伊莎贝拉，
“我会用我微不足道的智慧为你们提供指引，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感激不尽。”
“你们突然变得好正经。”伊莎贝拉说道。
奥拉夫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他瞥见坐在对面的洛夫克拉夫特，眼睛一转，连忙说：
“哦，我也去拿点好吃的过来，论吃的精致可不能输给红松氏族的几个大老粗。”
说完他就溜了。整个庭院就剩下阿黛拉、伊莎贝拉、洛夫克拉夫特和他的侍从，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尴尬。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洛夫克拉夫特突然站起身，向阿黛拉走过来，阿黛拉没敢看他，她不喜欢他的死鱼眼。
“我向你道歉，阿黛拉小姐，为我之前的敌对行为。”
阿黛拉很惊讶，他居然率先放下了姿态。
“……你现在相信我了？”
“我相信贤者大人们的判断……算是吧，我相信你。”
“呵。”
“阿黛拉小姐，我请求你的协助，你就当是为了祖国，为了罗莱雅。”
“什么协助？”
“我要你把你这几个月的经历具体跟我讲一讲，你可以隐瞒不说，但别说假话。”
阿黛拉两眼一白，这个男人连请求都这么硬气，令她不爽，但他猜的没错，阿黛拉并不会因为这点拒绝与他合作。于是，内心斗争一番后，阿黛拉将自己在龙心杯期间的所见所闻、鲜红晚宴事件的经历到自己莫名其妙败露再到被神秘人物救起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洛夫克拉夫特表面没有波动，但内心收到了冲击，他知道阿黛拉没有撒谎，正是因为如此，阿黛拉所说的话如同实实在在的齿轮与他的判断产生了啮合。
他也毫无保留地将魔神陨落之后龙王国发生的种种异象说了出来，忠臣被害，国王衰弱，外交困局……作为宫墙之内的人，他看得比阿黛拉清楚。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阿黛拉问道。
“不知道，政务院和王宫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数十个，争议大的也有好几个，我们无力调查。”
“你只需要告诉我，十几天前你们半夜包围我的那一次，是谁告诉你们我的行踪，一切就昭然若揭了。”
“……没人告诉我们确切的行踪。”
“什么？”
“但是确实有人突然下令夜晚摸黑巡逻，就在你来之前的三天之内。”
“谁？”
“现在的国王，曾经的二王子殿下。”
阿黛拉瞪大了眼睛，她不了解二王子，但这个身份还是令她不可思议。
“别太早下结论，阿黛拉小姐，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你刚才的意思，是说那个人能追踪到你？”
“可能，不然不会这么巧，若不是挟持公主殿下，我可能会死在你手上，就没有今天的真相了……”
说到这里，洛夫克拉夫特那令人不适的死鱼眼又瞪了过来。
“别那样看我，我那是无奈之举……罗莱雅公主，她怎么看我？”
“她对你抱有希望，嘱托我考证你所说的故事，才有我的这次旅行。”
洛夫克拉夫特靠在石桌上，身体逐渐放松，
“我有个提议，阿黛拉小姐，你应该能理解，我这次回去，不能将你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除了公主殿下。我和她会暗中支持你，确保你在龙国境内时的安全，同时我们会试图找出那个神秘人，但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怎么配合？”
“如果按你的推断，那个人知道我们在这里碰面，如果我回去时当作无事发生，他必定生疑，转而提防我。若我提了，事情会变得无法预料，对山谷的各位都不利。所以我选择前者，你的工作就是重返王都，引他露出马脚，我们可以从地下帮派下手……”
……
洛夫克拉夫特将自己预想的计划大概地和阿黛拉说了一番，他心思缜密，这草草拟定的计划阿黛拉竟找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阿黛拉必须继续扮演“带来灾厄的恶魔”，背负所有骂名。
“教廷方面我会周旋，尽量给他们的工作制造阻碍。”
“看起来你们魔法部的人都不待见教廷。”
“我以王国利益为上，其他的不重要。这是我选择帮你的原因之一。”
“之一？还有其它？”
“对你的敬意，你的担子比我重，阿黛拉小姐，你要背负不该属于你的罪责，还有很多人的命运。认清你不是敌人之后，我最感叹的莫过于此。”
“……”
阿黛拉听到这番真诚的话，竟然生出了一些好感，这个人是讨人嫌，但说话直白不做作，并不坏。
“我的提议如何？”
“我应该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同意。”
“合作愉快。”
洛夫克拉夫特伸出手，僵硬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微笑。
“合作愉快。”
阿黛拉站起身，与他礼貌地握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的瞬间，阿黛拉的内心竟多了一份安全感，这趟旅行，除了来自智者的知识与建议，竟还收获了来自王国内部的支持，她虽然脸上没有体现，内心实在高兴坏了。
“夏洛克，来帮下忙！重死了！”
庭院外面，一个顶着铁锅的老人拎着两袋鼓鼓的麻袋靠在石柱上休息，不小心手一松，麻袋倒在地上，洋葱、土豆滚了一地。阿黛拉眉头皱了起来，敢情这些人是要把这里当厨房做早饭，她还以为就是各自带点好吃的意思意思。
陆陆续续地，这些看上去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人各显神通，带着各种食材来到了庭院里，石桌上堆得满满的，旁边还生起了火。
“哇，阿黛拉，这些贤者大人的手艺可不简单，你不觉得他们也太接地气了吗……”
“哈哈哈，对啊，比我妈都利索，也许正是这种对生活的热爱，才让他们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保持年轻的心吧。走，我们也去帮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