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威利的札记节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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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威利·艾尔，
亨利·艾尔之子，
珍妮·福斯特的丈夫，
比利·艾尔的父亲，
基力安大图书馆最勤恳的书倌，
于莱德拉贡纪703年12月7日，
谨以此札记
记录伟大的基力安城被围困的日子，
愿命运眷顾我们。
……
12月7日应该是城门关闭后的第三天
大难临头了，想我当了十几年书倌，没在这世上留过一本书，于是我翻箱倒柜找到了这本札记，还征用了珍妮的首饰盒。我想着，如果能记录并保存下来，也许就有机会让世人看到，看到帝国人是如何践踏我们伟大的祖国的。
这算是遗书吗？我不知道。如果王城陷落了，遗愿没有任何意义。也许，这仅仅是我的自我慰藉，一只山羊被狼逼入深渊时的悲鸣。
现在是晚上，珍妮和比利已经睡了，但我怎么也无法合眼。外面的天空从来没有这么亮过，火光与血光的融合，惨叫声与号角声的交织。百无聊赖，我借着油灯，写下这些不知有没有意义的文字。
白天我帮忙焚烧书籍和手稿，国王的手谕，要我们销毁一切有关上古宝藏的记载。我们烧了一整天，眼睛和鼻子熏得发红。
傍晚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外城已经打起来了，到处是沉闷的石头迸裂的声音，好像是投石机。
我从街角那里领了一把生锈的铁剑和一面腐朽的木盾，晚上睡觉前，我一直抱着比利，搂着我亲爱的珍妮，就那样坐在床上，什么都不做。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我什么都想不进去，我的心跳的很快，远方的每一声号角都仿佛是死神逼近的脚步。比利睡着之前一直在哭，怎么哄都没有用。他才不到一岁，却能感知到这种绝望的氛围。
现在是午夜，我还是睡不着……
整理一下这场战争的来由吧，皆来自道听途说。
一切的源头都是上古宝藏，半年多前那个从石头中劈出来的诡异箱子。我没亲眼见过那个东西，但我整理过王国研究院的手稿，那个多边形的奇怪箱子是从石灰石中被劈出来的，大学士们判断其历史远远大于一亿年。
我觉得他们在胡扯。一亿年？神代也仅仅是一万年前。一万根头发都不得了，再乘上一万？教会的人也是这么觉得，还有大部分旧神的信徒。没有人相信神之前还有更古老的智慧。
宝藏被从怒瑞亚的矿坑里带到王都之后，很快人们分成了两派。学士一派，教徒一派。显然，教徒人多势众，差点引发暴动。结果最后，国王站出来，他出人意料的选择站在学士一边。
半年时间，新教成立，激进的旧神教徒被关进监狱，温和的旧神教徒被迫抛弃信仰，虽然他们依然会偷偷向旧神祷告。
学士们有个古老而神秘的组织，叫“真理会”，现在他们正大光明的站出来，宣扬上古力量的正统地位，将旧神斥为伪神。虽然我受学士们的熏陶很多，但我依然无法理解，因为这种力量从未在世人面前展示过，而旧神使者——圣子的力量，世人皆知。
不过那几个月里，除去有些动荡，王都确实比以前要拥挤和繁华一些。研究院的大学士搞出来很多新奇的机械，用起来很方便，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机械钟，那个东西居然能记录时间，令人匪夷所思。
我一直担心这种信仰的剧变会引发教廷的不满。很快，这种担心就成为了现实。但是来的不是教廷，而是打着教廷旗号的帝国军。大概是十月初，他们以旧神名义发动所谓圣战，拉拢了南方的一批小国开始北伐。
这场战争的爆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帝国的军队势如破竹，很快占领了大片城池，我并不知道战况具体如何，外地来的流浪汉说很多领主是直接投降的。
仔细想来也不意外，旧神根深蒂固的影响力并非国王的意志可以改变的。他们无法抵抗打着旧神名义的圣战之师。
但帝国军做出了令人发指的行径。逃来的难免说，他们屠戮了几座攻占下来的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放走一些人带话，称这是背叛了旧神的下场。
然后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赤龙王国最后的根基，伟大的基力安城，被重重包围。最后的希望，大概只有我们自己和潘多拉贡公爵的援军了。
国王很久没有现身，这很奇怪。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豪迈磊落的风云人物，这种特殊时期他应该站出来鼓舞士气。我听到了很多不好的传言，但我相信国王的智慧，愿命运能够眷顾我们吧。
外面那些人，无论在何种信仰里，都是魔鬼一般的存在。就算是为了珍妮和比利，我也决不能输给他们。
……
12月8日第四天
昨晚后半夜我撑不住，还是睡了一会儿。
早上被乌鸦难听的叫声吵醒，乌鸦无疑是死亡的使者，寻觅腐肉的不祥化身。一个星期前，这些恼人的鸟大批大批的从北边往南飞去，现在，它们就停在窗外的墙上，静静的看着我们。
我现在把首饰盒和笔墨随时放在身上，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奔赴战场。
征兵的人来抓壮丁了。
亲爱的珍妮和比利，我永远爱你们。（这一行字迹非常潦草）
万幸，我们被派去驻守第二层城墙，外城已经快沦陷了，希望他们能多撑一会。
我把札记带到了城墙上，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外城沦陷了，大量的外城居民和伤员涌入了中城。我看到身上插着箭矢歇斯底里的士兵，还有满身是血失去一只胳臂的士兵，我吐了好几次。（从这里开始，字迹的笔触开始发抖）
现在是中午，外城的帝国军队攻过来了！
真是幸运，中城的城墙比他们的云梯高，他们上不来。下面的大门被堵得严严实实，他们一时半会儿无法前进。
我差点被一个督战的士兵砍死，蠢货，我只是想确认家人的安全！我亲爱的珍妮！我的儿子比利！希望你们无事，这该死的投石车，砸不动城墙竟然攻击平民的房子！
晚上，攻击停了，但我还是睡不着觉，仿佛一闭眼就会有一支箭射穿我的喉咙。
……
12月9日第五天
帝国军不打了，他们在外城的民房里扎营。他们想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
12月11日第七天
真是肮脏的老鼠，他们居然试图从排水管道偷袭。还好被及时发现了。
潘多拉贡公爵的援军没有消息。
……
12月20日第十七天
我本打算逃回家看看，结果昨晚有个跟我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因为逃离防线被督战的士兵杀了，我便打消了念头。
这帮该死的穿盔甲的！他们难道就没做过丈夫和父亲吗？
……
1月1日第二十八天
今天是新年，希望的一天。尽管局势悲观，我还是祈祷，无论是什么神也好，让基力安活下来吧，让我亲爱的比利和珍妮活下去。
……
1月12日第四十天
我们现在每天就只吃两顿，每顿两片黑面包，舔一口粗盐，偶尔有腌果子吃。我好想回家看看，我不知道珍妮他们过得怎么样，我们去年秋天囤的东西不多。
潘多拉贡公爵的援军看来是不会来了。
有传言说国王被宝藏迷了心智，不省人事。
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
1月20日第四十八天
我被准许回家了，我可爱的比利患了风寒，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我后悔和珍妮把他带到这世上，他不该受这样的苦，他本该有美好的人生，却还没学会说话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该死的帝国军，胆小的国王！我受够了！
……
2月3日第六十二天
每天每人只有一片黑面包。
很多人冻死了。邻居家的老夫妇，我拜访他们的时候发现了他们僵硬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死人已经是这座城最不起眼的风景。
街上发生了暴乱，有很多人要开门投降。
……
2月10日第六十九天
我的比利死了，是我掐死了他。
珍妮没有怪我。
我们得了严重的皮肤病，晚上什么都看不见。
我打算等到八十天，如果援军还没来，就和珍妮一起告别这个世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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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