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榆木疙瘩不开窍
这是小慧自嫁过来,第一次敢:“抗抗姐,他不打我我就心满意足啦。这都是各人的命啊,这天下,有几个像姚大哥一样的?抗抗姐,你命好啊!”
抗抗就脸上一红。她确实命好,遇到了大傻,能救她的命,还对她那么好。
抗抗说:“小慧,既然这第一步迈出来了,你就得走下去,实在不行,就和他离婚!”
小慧就惨笑一下说:“农村人,哪里能决定自己的命啊?离婚更是想也不敢想。真离了,回到村里,爹妈的脸没处搁,还是死路一条啊!”
中午的时候,小慧回去给张家一家做饭,抗抗却没心思做饭了,跑到姚远屋里,和姚远诉说小慧,说着说着就又掉泪了。
姚远许久就没说话。他考虑问题的思路,和抗抗完全不一样。
张建军不打小慧了,时间长了,特别是小慧怀上这孙子的孩子以后,两个人真正培养出感情来,会不会背叛他,把他给出卖了?
他是国企培养干部出身,想问题当然就和一般人不一样,要不然能当上培养干部啊?
想想他就说:“下午你跟小慧说,把工钱给她涨到一天一块。但是不要让她说出去。这样,她每月按一天五毛交给张家十多块钱,自己还能落下十来块。可是呢,这十来块不能给她,要到她回老家的时候一块给她。要不然漏了陷,她就得不到了。”
抗抗说:“我早就想给她涨工钱。她手巧,做活快,咱们现在挣的多,一天给她一块五都应该!”
姚远瞪眼看着抗抗说:“你长不长脑子啊?这种话千万不能跟她说,更不能让她知道你挣多少钱!不仅如此,还得强调自己的费用折耗,让她知道你一个月这么辛苦,也没挣几个钱,哭穷,哭穷会不会?”
抗抗就一脸蒙圈,瞪着俩大眼问:“为啥呀?”
哎哟,姚远是急的直拍脑袋呀,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得解释!可咋解释啊?
他琢磨大半天才说:“抗抗,你比如说,我手里有两块糖,我给你一块,给你妈一块,你怎么想我啊?”
抗抗想想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啊,自己舍不得吃,给我吃啦。”
姚远说:“对啊。可是,你如果知道我手里有十块糖,而不是两块。我只给你一块,给你妈一块,剩下八块我藏起来,你会怎么想我啊?”
抗抗说:“你是攒着,怕我一次就吃了。等我馋了的时候,你再给我啊。”
姚远就又用手拍脑袋。
抗抗就奇怪问:“你打你自己脑袋干啥?”
姚远这个气,我拍脑袋干啥?我碰上个大傻妞,不拍脑袋咋办啊?
他整理一下思路又说:“你比如说,我把刚才藏着的那八块糖,都自己偷偷吃了呢?”
抗抗说:“你才不会那么干。”
姚远说:“假如我就那么干了,你怎么想我?”
抗抗说:“吃了就吃了呗,那是你馋了,就先紧着你吃。”
哎哟,老天爷呀,你让我回去吧!我怎么碰上这么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啊!
姚远都要哭了。
想半天他又说:“要是咱把糖换成保命的粮食呢?你和你妈快饿死了,我手里有好多好多粮食,就是不给你们吃,你怎么想我?”
抗抗说:“你才不会那样自私。”
姚远说:“这不打比方吗?比方,我那样干了,你会不会恨我?”
抗抗说:“会。我会再不理你。”
姚远就趁机说:“这跟你给小慧的工钱,是一个道理呀。她知道你挣的很多,你多给她多少她都不会感谢你。”
抗抗说:“那是她应得的,我要她感谢我干什么?真是的。”
姚远就又要拍脑袋。最后想想就高声说:“就得按着我说的做!第一,哭穷,不许让她知道你到底挣了多少钱!第二,工钱加多少得我说了算,你不许自己做主!”
跟这种榆木脑壳,他也只能来个不讲理。
抗抗就看着他笑,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啦,不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剥削了人家还要人家感激你吗?我又不傻,咋会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我就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姚远就严肃了说:“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这是做生意的道!不会这么干,生意就做不了,明白不?”
抗抗就噘嘴说:“我听你的就是啦,着那么大急干啥呀?”接着就说,“其实,你刚刚开始举例子,我就知道你要说啥,我就是逗着你玩呢!”
原来他还是大傻子!
他一把就把抗抗抱起来,搂到沙发上去了。这回就不客气了,连亲带抱,直到抗抗求饶,这才肯放开她。
快过年的时候,小慧帮着抗抗把衣服都做出来,就跟张家说,她要回家看父母了。
以往的时候,小慧是不敢这么早就提出来回家的,往往是到了年根,或者除夕,把他们张家的年夜饭都准备好了,才敢说回家。
第一年,张家还算客气,允许她腊月二十八走的。第二年,却要她准备了年夜饭,除夕当天下午走。
那个时代,交通很不便利,路途稍远,就要倒许多车辆,花费也很高。所以,像姜姨这么大的人,从老家出来了,隔着几百上千里的路,一般没有大事,都舍不得回老家。几年,甚至十几年才回去一次,都很平常。
路上花费不说,多年不回家,家里亲戚多,只是准备礼物也准备不起。
小慧家离着不远,不到一百里地。可是,除夕的时候,路上也没有车辆。
这一年,小慧就没有回去。
想着父母和弟弟妹妹在村口上望眼欲穿地等着自己,最终失望而回,小慧就躲在被窝里哭,被张建军发现了,大过年的挨了一顿暴揍。
而今年,她胆子大了,抗抗这边活一完,她就提出来要回家。
张家人当然不同意,张建军当着父母的面就要打她。小慧就把胸脯挺起来说:“你打,打不死我我还是要回去,回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张顺才就制止了儿子。他知道小慧是看明白了自己的用处,拿着这个威胁他呢。
“混账!”他故作生气训斥张建军,“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要过年了,这是要干什么,不怕人家听见笑话?”
又转过头来劝说小慧:“你看,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这过年又要准备许多东西。你走了,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呀。”
小慧已经看透了张顺才,这就是一个老了的张建军,除了年纪大,心眼多以外,和张建军是一样坏。
她说:“我一年就是过年才能回去一次,去年就没回去,两年都没见着我爹娘了,我今年不该早回去吗?”
一句话堵得张顺才无话可说。知道拦不住,这老家伙立马就换了笑容收买人心,不但准许小慧回去,还多给了她十块钱。
小慧尝到了姚远说的,斗争的甜头,已经开始逐渐把姚远教的方法,运用到其他方面了。
今年,抗抗按着姚远说的,每天多给她五毛钱,给她攒到年底,有接近三十块钱。临走,抗抗背着姚远,又偷偷多给了她十块钱。
抗抗对自己的好,小慧会永远记着。
她回家,张家只给个来回的路费,多一分都不肯给。今年,加上张顺才多给的这十块,小慧就有了近五十块钱。五十块钱,对那时候的农村人来说,绝对算的上一笔巨款了。
小慧走了,晚上躺在被窝里,张顺才媳妇就埋怨说:“这死丫头跟抗抗干了这仨月活,长心眼儿了,将来怕是不好管。要不就别让她去抗抗那边了。”
张顺才就在被窝里骂他媳妇:“你知道个屁!那边到底咋回事你弄不清楚,睡觉你睡得安稳吗?”
他媳妇就不敢多说了。自从这屋里也闹鬼之后,张顺才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时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爬起来胡说八道,弄得她也提心吊胆,唯恐是大傻他妈又找了来。
就听张顺才叹息一声说:“抗抗没多少心眼儿。小慧是看出来她对咱们有用,威胁咱们啊!这孩子的心眼儿,恐怕比你儿子多。等咱们将来老了,建军恐怕玩不了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