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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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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玉天方船一放入火焰河中,便散发出一阵冰冷苍白的寒气。

火焰河微微停滞了几息时间,接着又更加汹涌澎湃地流淌起来,天阶宝船上则闪烁着浅蓝sè的光芒,似乎在与这条金sè火焰河对抗。两者不分上下,小船周围的火焰渐渐有凝结成冰的趋势,而小船的船身也渐渐变得有点发红。

墨秋厉声道:“这头妖尊的心头血着实厉害,这船恐怕撑不了多久。”

洛渐清了然地颔首:“上船!”

两人脚尖蹬地,身影如电。墨秋轻巧地便上了船,可是洛渐清那边,从他bī近火焰河的十丈时,一个接一个的火焰妖兽便冲他扑来。洛渐清早有准备,他抬起霜浮剑,一剑便是一个!

元婴期的修为,再加上罡风刚过、火焰河极其虚弱的一刻钟!

洛渐清如同斩草一般地斩断这些妖兽,直到来到三丈处时,又碰上了那头金sè火龙。

火龙一见到洛渐清,便咆哮地大笑道:“又是你这讨厌的剑修!来吧,这一次本君一定要将你……啊!”

洛渐清淡定地挥剑斩去,青莲九剑大阵直接将虚弱跌到六阶的火龙砍成两半。

“这……这不可能……”

洛渐清才不理会这头狂妄自大的火龙,他再往前一丈,一头懒洋洋的金sè麒麟兽没好气地看着它,口吐人言:“本君无空理会你这等低贱的人类,你滚吧。”

时间紧迫,洛渐清并没有在意对方语气中的轻蔑和无礼,他继续往前。就在他即将踏上寒玉天方船时,却见一道影影绰绰的金sè身影浮现出来。一个高大威猛的短发壮汉手中执着一把巨斧,恶狠狠地看着他。

洛渐清双眸一缩。

高阶妖尊!

眼看那人形妖兽手持巨斧向自己砍来,洛渐清毫不迟疑地掐起手诀,准备使出自己的绝招。然而就在此时,只见洛渐清眉间的朱砂痣闪过一道红光,那妖兽竟然迟疑了一分,接着身形消散,重新化为火焰。

一切发生的太快,令洛渐清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想这些,墨秋一直在喊“快!时间不多了”,于是洛渐清立即飞身上船,寒玉天方船飞速往火焰河的出口驶去。

这山谷只有这两个看似出口的地方。

一个是火焰河的入流口,一个是火焰河的出流口。

按照墨秋所说,这火焰河是那天阶妖尊的心头血,那火焰河的上流是什么就十分恐怖了。所以两人一致决定往下游走。然而每半年一次的罡风大多数却是从出流口的洞xué刮过来的,于是这次的选择也只是冒险,两人都不知道洞xué后面会是什么。

寒玉天方船以极快的速度穿过火焰河,光线一暗,便进入了山洞。

这山洞奇长无比,周围是一片漆黑,宝船不停地往前行驶,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离开黑暗洞xué。

洛渐清蹙眉道:“墨秋,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墨秋没好气地打了个哈欠:“洛渐清,你当我什么都知道啊?”

两人继续往前行驶,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但是却慢慢地贴近了正常人的体温。洛渐清这才知道,之前在火焰河山谷时,他们已经习惯了山谷中炙热的温度。事实上,那山谷中的温度足以将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烤焦,如今他们感受到的才是正常的温度。

小船还在继续前进,温度却越来越低。

当温度降到零度以下时,船下的河水渐渐出现了浮冰。洛渐清毫不迟疑地用剑气开路,墨秋便继续cào纵宝船,两人配合默契,然而那温度却越加降低。等低到了河水中全是冰层时,洛渐清转首看向墨秋,墨秋也看向他。

两人齐齐点头,接着墨秋收了寒玉天方船,一起徒步前行。

在这种陌生黑暗的地方,飞行是最糟糕的选择。金丹期修士可以凌空飞行不错,可是这也令他们成为了一个活靶子,速度越快,越无法仔细地感知周边的危险。

洛渐清上辈子被追杀多年,对这种细节深有体会,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墨秋竟然也如此经验丰富,小心翼翼。

仿佛听到了洛渐清心里的话,墨秋嗤笑一声:“想杀我的人,比你认识的人还多。”

二人并肩前行,全部拿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似乎真的是没了危险,只不过水结成冰而已,慢慢的,洛渐清和墨秋都稍微放松了警惕。又走了十里距离后,墨秋tiáo侃道:“这洞xué还真是深,到如今都没有走出来,也不知道是有多长。”

洛渐清笑道:“长归长,只要没有危险就好。”

话音还没落下,洛渐清忽然感到一阵微弱的风从自己耳边刮过,他忽然停住脚步,问道:“墨秋,你感受到风了吗?”

墨秋也忽然顿住,警惕地观察四周,回答:“没有。”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当洛渐清又走了百米后,忽然!一道轻柔的风从他的颊边刮过,细碎的黑发微微荡起,洛渐清睁大双眼,惊道:“有风!”

话一落地,一道青sè的剑光便向这微风吹来处飞去。

剑光凌厉,刺入无尽黑暗中,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没有动静。

暗处的危机永远比明面上的危机更为恐怖,洛渐清二人并无畏惧,反而加快速度地向前走去。越往前走,那风便越多,从微风变成大风,从大风变为狂风!

当那铺天盖地的罡风轰轰烈烈地吹来时,洛渐清举剑抵抗,墨秋挥起长鞭。

一开始的罡风还在两人能够抵挡的范围,但是越往前走,那罡风便越加强劲。等到走了十里时,一道猛烈罡风刺穿洛渐清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墨秋急道:“小心!”

洛渐清立即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玄阶防御法宝,挡在身前。那法宝刚刚迎上罡风便化为齑粉,但是却也抵挡了一些攻击。

墨秋道:“抓紧速度,我们冲出去!”

洛渐清立即点头。

两人再不迟疑,直接将自己最好的法宝全部拿出来,抵挡这可怖的罡风,一起往前飞去。一里、两里、三里……当看到那微弱的亮光时,洛渐清的身上早已有四五道伤口,墨秋的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罡风已经凶残到了相当于出窍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程度,洛渐清纳戒里的法宝几乎全部毁坏,连墨秋也不再拿出法宝。两人硬扛着恐怖罡风,直直飞向洞口。

一千米,一百米,十米……

三米!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可怕的罡风从两人的身后追来,洛渐清立即加快速度,想要冲出洞口。谁知那罡风竟然卷上了他的衣角,凶猛的气息在洛渐清的背部刮出一块淋漓的血肉,令他喷出一口鲜血。

砰!

“咳咳……”

洛渐清被人一脚踹出了洞口。

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和身体里几近枯竭的灵力让洛渐清无法抵挡地落入了一片浩瀚的河水中,但是他却立即回头,高声喊道:“墨秋!墨秋!”

只听那黑漆漆的洞口里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墨秋哑着嗓子道:“不用担心,这罡风还不能将我怎么样。我有一块天阶法宝,可让我一人传送回……回家。洛渐清,我家很远,以后再见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身体早已痛得无法忍耐,但是洛渐清却高喊道:“墨秋,你莫要骗我,你刚才把我踹出洞口后,你是不是已经快要……”

“放pì!老子真的能走,你怎么就不信了?算了,和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老子走了!”

话音落下,一道血红sè的光芒从那黑漆漆的洞口闪起。一阵玄妙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带着天阶法宝独有的恐怖威压,红光渐渐暗下,洛渐清也清晰地感受到……墨秋还真是走了。

洛渐清:“……”

先是无语地抽了嘴角,最后却又慢慢地大笑出声。

洛渐清放肆地笑了许久,最后筋疲力尽地昏死过去,任由自己仰躺在那看似无边无际的大河中,随着波浪往前游去。他的眉间,一颗鲜艳的朱砂痣镶嵌在四瓣青莲中央,每当有不识相的地阶妖兽bī近时,朱砂痣便微微闪烁一下,将妖兽bī退。

背后的伤口慢慢地止住了血,洛渐清却仍旧沉沉昏迷着。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条大河上飘流了多,也不知道,他竟然随着这条河从流焰谷的第九层一路飘到了第一层,最后流经一道偌大湍急的瀑布,忽然便穿透了一道淡红sè的结界,继续往前。

四周的景sè渐渐变换,一身青衣的俊美修士紧闭着双眼,面sè惨白,躺在缓缓流淌的河水中。从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到逐渐有了人气的乡村,当一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妪忽然看到河中央的青年时,她惊恐地往后一瘫:“死……死人!死人了啊!!!”

洛渐清醒来时,一睁眼便是一片简陋粗糙的小茅屋顶。

屋子里传来淡淡的米香,洛渐清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又动了动自己的手臂。他慢慢地支起身子走下床榻时,忽然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弓着腰走了过来。

对方一见到洛渐清,手中的碗勺忽然落了地。过了许久,那老妪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醒了?”

接下来,洛渐清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处村庄叫做顾家村,依偎着洛水的一条支流。村里只有不过四十六口人家,所有人都靠着村头的洛水过日子,那一日,这顾nǎinǎi去河中洗衣服,忽然便看到了躺在河心的洛渐清。

顾nǎinǎi自然以为洛渐清已经死了,谁知道村里人将他救上来后,却发现他居然还在呼吸!好心的顾nǎinǎi便将洛渐清带回家照顾,这一照顾便是四十天。

一边给洛渐清盛粥,满脸皱纹的姑nǎinǎi一边说道:“今天清晨我家那口子去了田里chā秧,得等晚上才能回来。阿清,你如果不介意,不如在我这再待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洛渐清盛情难却地接过那碗米粥,柔声道:“谢谢您。”

顾nǎinǎi立即摆手道:“哪里用谢我,你这般俊俏的孩子,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背后才会被剜去那么大一块肉的吧。我这老太婆虽然是个乡野村妇,但是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可以躺在河中心不死哩!对了,阿清,你今年多大了?”

洛渐清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年龄:“我今年四十了。”

顾nǎinǎi立刻睁大双眼,不敢置信道:“你这番模样顶多才二十岁,怎么会四十了?”

洛渐清淡笑不语。

“四十啊,其实我家大儿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也是四十了呢。”顾nǎinǎi给洛渐清夹着菜,说道:“不过阿清,你这孩子也是仙人吧。听说那仙人是长生不老,都漂亮得和你一样呢。”

洛渐清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首看向慈善的老妪,问道:“我算不上什么仙人,但是nǎinǎi……你见过仙人?”

顾nǎinǎi不停点头:“是啊,就是三年前,那仙人半夜忽然降临到了我家院子,给了我和我家老头一株草药。那仙人长得真是太好看了,他说我和我家老头已经到了大限,这草药可以给我们延续寿命哩。”

心中轻轻颤动了一下,洛渐清问道:“为什么……仙人要给你们延续寿命?”

顾nǎinǎi道:“那仙人说,以后会有个谁……好像是他的徒儿,要来和我们两口子断什么缘分。我也听不懂这些东西,但是仙人的东西真是好,我家那口今年都七十了,身体还是那么好,还能下田chā秧。”

“啪——”

洛渐清手中的筷子忽然掉落在桌上。

他缓缓地转过头,用一种复杂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皱纹满脸的老太太。他的目光从那双含笑温和的眼睛上滑过,看过那一道道沟壑般的纹路,最后看着这张沧桑的脸,洛渐清抿住了嘴chún,久久没有吭声。

这一次,洛渐清留下来了。

虽说体内灵力才恢复了三成,虽说背后的伤还没有痊愈,但是只要洛渐清想走,他随时都可以走。然而他留下来了。

当天晚上,顾爷爷回了家。顾nǎinǎi特意烧了一大桌的菜,惹得老爷爷无奈地直笑,道:“人家阿清今天才醒,哪里吃得了你这大鱼大肉,你应该做点清淡的,清淡的!”

顾nǎinǎi一拍额头:“你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

洛渐清沉默地看着这一桌好菜,心中五味杂陈。

顾nǎinǎi一边吃菜,一边说道:“老头子你知道么,阿清这孩子今年都四十了哩!”

顾爷爷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洛渐清:“四……四十?!那岂不是和我家大儿一样大?”

顾nǎinǎi笑眯眯地点头。

晕黄的灯光在狭窄的农舍里轻轻摇曳,洛渐清盘腿坐在床榻上,打坐修炼。他刚刚突破元婴期,要不是为了赶紧离开那山谷,他早该巩固境界。但是如今,他却一直无法静下心来。

他听到了隔壁屋子里顾爷爷的呼声,也听到了顾nǎinǎi的呼吸声;他听到了这小小茅屋外蛙叫的声响,也听到了不远处那浩荡洛水滚滚流淌的水流声。

洛渐清终于起了身,走到庭院里,抬头望天。

正巧是一个满月,那月光清凉如水,缓缓地洒在大地上。

青衣修士清俊秀雅的脸庞上全是困惑的神sè,一双星辰般的眸子里充满了茫然和疑惑,他站在顾家村中,却仿佛站在了人声鼎沸的都城里,又仿佛站在了终年冷冷清清的玉霄峰颠。

洛渐清沉默地闭上双眼,感受这样难得寂静的夜sè。

第二日清晨,当顾nǎinǎi起床时,忽然看到庭院里的洛渐清,她猛地一愣,惊道:“阿清,你怎得这么早就起来了?外头凉,你快进来,你穿得这么少,哪里能承受的住。”

洛渐清笑着拿过顾nǎinǎi手中的水挑,道:“我帮您做饭。”

青年灿然的一笑让顾nǎinǎi微微愣住,过了片刻,她才点头,高兴道:“好!”

当天清晨,洛渐清陪顾nǎinǎi一起烧了菜。上午时,顾爷爷准备下田,洛渐清便道:“我陪您一块去吧。”

顾爷爷也是一愣,最后高兴道:“好!”

没有用一点灵力,没有用一点法术,洛渐清亲手捧起了脆弱的秧苗,一点点地chā入湿润的泥土中。顾爷爷哈哈大笑,不断地指导洛渐清哪儿有做的不对,哪儿应该再chā得正一点。

一天下来,洛渐清那张白皙漂亮的脸庞上也沾上了泥浆。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

顾家村忽然来了个外人,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而且这外人居然还长得如此俊俏!一下子,无数姑娘的芳心全部送了出去,连村里最美的姑娘也情难自禁地送给洛渐清一朵红花,接着羞涩地红了脸,赶紧跑开。

洛渐清一手提着水挑,低下头看着那手中的红花。

花儿如此娇嫩,如同姑娘的脸蛋般,是青春与岁月。

洛渐清拒绝了所有媒婆的提亲,也拒绝了每一个想要为他介绍对象的村民,他一直住在顾nǎinǎi的家中,做饭、洗菜、下田、打扫。就仿佛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庭里一般,他认真地做着每一件事,然而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他仍旧如同仙人一般清冷凌然,矜贵雅致。

入冬的时候,顾家村忽然下了一场大雨,洛水反季节的泛滥。

那天晚上,洛渐清和顾爷爷一起去田里查看,顾爷爷从田埂上摔了一跤,洛渐清下意识地用手去接。

没有接住。

他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修真者,所以他没有用灵力,只是以一个凡人的身体想要去接住对方,然后失败了。

顾爷爷这一跟头摔得很大,一直卧床不起。顾nǎinǎi始终在床头照顾着他,洛渐清也寸步不离。村里人送了很多东西过来,那送过红花的漂亮姑娘给顾nǎinǎi家送了一床棉被,临走时,她微微垂着头,轻声道:“那日在洛水上,我也看到你的,我一时吓着了,没有来得及喊出来。”

洛渐清敛着眸子,没有回答。

十天以后,顾爷爷的病越加沉重。在流焰谷的三年,让洛渐清的纳戒里早已没了任何丹药,他本想用自己的灵力为顾爷爷续命,谁料就在他打算这样做的那天傍晚,顾nǎinǎi一边给顾爷爷擦着身体,一边状若无意地呢喃着:“那仙人说,他的徒儿要来找我们两口子断了缘分。我家老头子已经要不行了,怎么就还不来呢……”

洛渐清一时哑然。

三日后,顾爷爷病入膏肓,已经目不能视。他本就该在三年前过世,硬是靠灵药撑到现在,也算是提着一口气。

在回光返照时,顾爷爷拉着顾nǎinǎi说了很久的话,他说着两人的相识,说着两人刚成亲时候的事情,说着多年没有孩子时顾nǎinǎi的懊恼,又说着两人当初将那孩子遗弃在洛水中的回忆。

洛渐清一时在旁边听着,没有吭声。

等到顾爷爷招手让他过去时,他才坐在了床边。

顾爷爷粗糙的大手摸着他的手,轻轻地揉着。那动作温柔轻巧,脸上的笑容也慈祥包容,顾爷爷一直认真地望着洛渐清,他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哑着声音,说道:“阿清,这一年来,我也把你看做了我的儿子。我要走了,到这时候,你可喊我一声爹吗?”

洛渐清紧抿着嘴chún。

顾爷爷却也不恼,只是摇摇头:“这确实强人所难了。”

说着,顾爷爷又招手让顾nǎinǎi过来,他轻轻地说:“我知道的,他不是妖类,他是我们的儿子。阿夕,那日我向你提亲,采了你最喜欢的杜鹃花,chā在你的鬓间,那日的烟霞真是好美,但是我记得,你比它更美。”

顾nǎinǎi温柔地笑着:“等到下辈子,我还chā着那朵杜鹃花等你,你见了它,就知道是我。”

顾爷爷轻轻颔首。

两位老人家互相倚靠着,床榻上,顾爷爷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慢慢地开始闭眼,却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爹……”

顾爷爷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最后闭上了双眼,一滴泪划落。

顾爷爷去世后十天,顾nǎinǎi的身子也渐渐弱了下去。洛渐清开始照顾这位孤独的老人,他听顾nǎinǎi说着自己和顾爷爷年轻时候的事情,也听顾nǎinǎi说她那去世多年的可怜女儿。

等到三个月后,顾nǎinǎi躺在床榻上,已经无法起身。那一日,她拉着洛渐清的手,和曾经的顾爷爷一样,回光返照似的有了jīng神,继续认真地唠叨着。

“我年轻时,眼光很高。阿清,别看我现在这样,年轻时却是十村八里最美的姑娘。那一日在夕阳下,我看到了那个老头子,他傻乎乎地捧着一大束的杜鹃花,乐颠颠地对我笑。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傻大个真有意思,然后我就嫁给了他。”

“我们成亲后十二年,我没有生出孩子。老头子一直不介意,但是村里人却说我是个铁公jī。等到十二年时,我终于怀了个孩子,他一出生,就会睁开眼睛对我们笑。他的眼睛真漂亮啊,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月牙,产婆都说我生出了一个大姑娘呢。”

“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天上就开始打雷。那雷好亮,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雷,劈了整整三天三夜,就劈在我们顾家村的头顶,好像永远都不会停。然后村头的洛水渐渐变得特别干净,特别……干净。干净到我从来不知道,洛水底下还有那么多的虾,还有那么多的鱼……”

“然后,我们将他放在一个木桶里,放在了洛水里。”

“只要他的木桶沾过的地方,就会突然平静下来。鱼虾都躲开去,连雷都慢慢跟着他往其他地方劈。”

说到这时,洛渐清仍旧淡淡地笑着,而顾nǎinǎi却已经咳嗽了两声。洛渐清递给她一杯温水,顾nǎinǎi喝了一口后,喘了口气,笑着看向洛渐清,说道:“我和老头子当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顾念生。”

洛渐清轻轻颔首:“这是一个好名字。”

顾nǎinǎi笑了笑,又喝了口水。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雨。春天的雨淅淅沥沥,没有声音,等到洛渐清走过去将窗户关上的时候,他还没转过身,便听一道慈祥苍老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念生,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洛渐清浑身一僵。

“你的父母对你好吗?你有兄弟姐妹吗?你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你娶了妻子了吗?”

洛渐清依旧僵着身子,没有回头。

顾nǎinǎi一边咳嗽,一边笑着说道:“我都给忘了,你去当仙人了,你的师父一定对你很好,他是不是……”

“顾nǎinǎi!”

忽然听到这个称呼,顾nǎinǎi身体一颤,嘴巴慢慢地闭上了。

沉默了很久,顾nǎinǎi擦了擦眼睛里积蓄起来的泪水,哑着嗓子说道:“我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娃,我们给她取名叫做顾阿梅,小名念生。她长得很漂亮,十六岁时候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小伙子,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了。她家汉子在她去世后守了三年,后来发了笔财,又取了个老婆,可惜我那女儿从来没过过好日子。”

“我小时候就听祖辈的说,人这一生是有因果报应的。我家念生刚出生几天就走了,所以阿梅承了他的名字,和我们两口子一样,受到了报应。”

洛渐清沉默着低头,依旧面对窗户,没有转身。

“村里人都说,我和老头子人好,但是他们不知道,我们晚上总是惊醒。我梦见我家念生回来了,他和说我,娘,那雷劈得他好害怕,那洛水底下真的好冷。”

“在那位仙人来之前,二十七年了,我和老头子没睡过一场好觉。”

“我们做了亏心事,而且对不起的……还是我们的孩子。”

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一道低低的抽泣声在洛渐清的身后响起。到这时,洛渐清终于忍不住地转过头去了,只见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掩面低泣,厚厚的被子上早就被泪水沾染,她不停地哭泣,不停地颤抖。

洛渐清咬牙上前一步,还未开口,便听顾nǎinǎi又道:“三年前,仙人说我和老头子大限到了,我和老头子都说不想再续命了,我们只想下去,好好看一看我家阿梅,看一看……我家念生。但是那仙人说,我家念生还在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和他……斩断这一世的父母之缘。”

“我们问他,念生在哪里。”

“他说……时间到了,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为了这个念头,我们提着一口气,熬了整整三年。那株仙药……其实我们没有吃。那是个好东西,是要留给念生的,我们吃不得。这三年来的每日每夜,我们都在想,我家念生……会是什么模样?”

“他三十多岁了,他或许生活得很好,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又或者他和那位仙人一样,长得那么好看,然后某一天就突然飞到了我家庭院里,说要和我们斩断父母之缘。”

“那一天来的时候,我在洗衣服,我突然就看到一个人飘在水中央。当那个人被捞上来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念生。”

“我的念生,比我想的还要好看,比我想的还要好。”

“他那么好,我们配不上他。我知道,等我死了之后,他要去当仙人了。那样真好,他就应该是那样的人,他哪里需要这样的爹娘,这一世的父母之缘……又算什么东西呢?”

“娘……”洛渐清声音哽咽。

顾nǎinǎi忽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俊美的青年。

等过了很久,她才招招手,将洛渐清唤到身边,说道:“念生,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那说话的姿态小心翼翼,声音放得极低,好像怕吓着人似的。

洛渐清伸手握住了顾nǎinǎi的手,点点头,道:“我很好。”

顾nǎinǎi又说:“你有孩子了吗?”

洛渐清摇摇头。

顾nǎinǎi问:“那你有妻子了吗?”

洛渐清颔首:“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nǎinǎi立即笑弯了双眼:“那就好……那就好。”

烛光轻轻晃动,屋外再大的风雨,也无法干扰屋内温馨的氛围。顾nǎinǎi一脸笑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要和洛渐清讲,说到了东边的天空渐渐变白时,她的声音才慢慢微弱下去。

到最后,顾nǎinǎi靠在洛渐清的xiōng口,喃喃地说道:“那天,是我决定要丢了你,不是你爹,真的……不是你爹。丢了你之后,我们还没回家就后悔了,我和你爹划船去洛水里找你,但是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真的……我们真的找不到你。后来我们回家发现了很多银子,那些银子都藏在这个床下面,你拿去吧,这些是你的银子,我们连阿梅都没告诉……”

洛渐清不停点头。

顾nǎinǎi笑着抬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青年。她贪婪地看着,她不舍地看着,她慢慢地笑了起来,她说:“你的师父,一定对你很好。念生,他说到你的名字时,眼睛里都忍不住地在笑……”

洛渐清身体一僵。

顾nǎinǎi还在说着:“你师父离开的时候,吐了很多血。他的身体不好,你要好好孝顺他老人家。”

洛渐清双眼睁大,不敢置信地颤抖了身体。

顾nǎinǎi的眼睛渐渐闭上,她用尽最后的力量,视线依旧紧紧地凝视在洛渐清身上,说出来的话气若游丝,拉着洛渐清衣袖的手指也慢慢地放松下来。她的chún边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这一笑仿若笑出了数十年前的少女芳华,令十村八里的人都心生爱慕。

她说:“念生,这一世……我们和你的父母之缘,断了吧……”

“啪嗒——”

话音落下,手臂也忽然垂下。

洛渐清呆傻地拥着这个闭上双眼的老人,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溢出了眼泪。

在那句话结束的一刹那,洛渐清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个什么东西忽然消失了。那道东西一直束缚着他,束缚了四十一年,而他却浑然不知。那是父母之缘,那是藏在血脉最深处的东西,随着顾nǎinǎi的一句话,彻底断了。

何为斩断尘根?

当真是要绝情绝爱,才可成就大道?

天空中雷云翻滚,数不尽的雷霆如同银蛇,蜿蜒劈下,大雨倾盆而下。

在这样可怕的雷雨中,洛渐清将顾nǎinǎi冰冷的尸体埋进了顾爷爷的墓xué里,将这二人同葬。他跪在那块墓碑前,重重地磕了四十一个响头,最后双指并拢,凝聚成剑气,在那墓碑上写道——

『儿顾念生留』

笔落的一瞬间,最后一丝的父母之缘彻底断去。此时,洛渐清却抬首望天,俊脸冰冷,淡然呵斥道。

“四十一年前的洛水雷霆到底谁对谁错?”

“天要我斩断尘根又有何缘由!”

“为何成仙要无情无义?”

“为何成仙要忘断尘缘?”

“我洛渐清,誓不斩尘根,亦要成就大道!”

“轰隆隆——”

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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