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头何处
沈白和陆元青还未走近小巷,就已闻见阵阵的臭气扑面而来。这股味道极为难闻,令沈白忍不住皱眉。
紧随其后的陆元青已经打亮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眼前的景象令沈白和陆元青目瞪口呆。
眼前翻倒在地的是个独lún粪桶车,那些wū秽不堪的黄白之物已经泼了一地,而发出救命呼声的人此刻正在一堆黄白之物上满地打滚,状似疯癫。
只见他瞪大双眼,口中却发不出声音。他的手指僵直着直指对面的墙根处,似乎浑身的肉都在惊恐中无助地颤抖着。
借着火光,陆元青顺着这呼救之人所指的方向,看到一人站在墙根处,站姿笔直,只是头顶处却怪异地蒙着一块长长的黑布。这黑布一直延伸到他的腰际,将他的半身都掩于黑夜之中。
陆元青呆了呆,随即就要向前探看,却被沈白一把拦住。
“元青,先不要过去。”沈白的声音有些沉重。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蒙着黑布之人的脚下,只见一朵鲜艳的红花正张扬怒放着。它的每一片花瓣都娇艳欲滴,仿佛已经浸满了鲜血,随时准备滴落。
守尸花?
陆元青呆呆地看着那朵花道:“大人,这是我今日第二次看见这朵花了,你看它开得多……血腥啊。”
沈白眉头微锁,听到陆元青的话却也点点头道:“巧得很,我今日也是第二次看见这朵花了!”
“哦?大人第一次是在哪里看到它的?”
“三里街刘老汉家里,据刘老汉说他儿子失踪七天了。元青,你是在哪里第一次看到它的?”
“胭脂桥头,衙门带回去的那具浮肿女尸便是在胭脂桥下发现的。”
两人无视满地狼藉和阵阵臭气竟然能交谈得下去,想不让人佩服都难。只是坐在地上的那呼救者显然没有他二人这般好兴致。他似乎终于喘上来一口气,半哭半嚷道:“没有头,没有头!”他一边说一边颤着手指指着站在墙根处那面蒙黑布之人。
其实不用他说,沈陆二人也早注意到了墙角这人的不寻常之处。先不提此人大半夜站在小巷墙角处蒙块黑布吓人的举动本身有多不可理喻,就是单看他穿在脚上的鞋子尺码,这么大的脚一般女人是长不出来的,所以这明显是个男人,可是一个男人脚长得如此大没道理身形会如此矮小,这有些说不过去。刚刚一进小巷,那股打翻粪桶的臭气确实令人想要作呕,但是沈白和陆元青在这里站了片刻适应了这味道之后,竟然还闻到了一丝夹杂在臭气中的血腥味。
此刻顺着墙角这人所蒙黑布的边角有yè体缓缓地滴落下来,落在地面上显得一片肮脏的黑,可是陆元青却不认为那是坐在地上的呼救者不小心泼到蒙黑布之人身上的黄白之物,而且就算在头顶上蒙上黑布,那所遮之物的顶端也不会平整得犹如被刀劈斧剁般。
沈白走上前掀起了墙角那人蒙着的黑布,没有任何意外,此人的头已经不翼而飞了。他的身姿固定在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僵硬、笔直、突兀、恐怖。
不难想象,眼前惊恐万状瘫坐在地上呼救的男人应该是个趁着夜半无人时分运粪水的,只是任谁在半夜碰到这么一个无头尸突现眼前,都不会平静的。
“好了。”陆元青耐心地蹲在运粪的男人面前,“他不过是个死人,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我,我不过是刚刚拐进小巷,就撞在了他身上。我万万没想到半夜还有人站在这么yīn暗的小巷里。”运粪的男人惊恐万分,“我知道大家都讨厌我,都躲着我,他们都嫌我臭,所以我总是早出晚归,就是为了避开那些厌恶我的人。我一见撞到了人,当时就慌了,我怕这人怪罪我,忙拾起地上的黑布想还给这人。可我一抬头,哎哟,娘啊,我哪里知道他没有头啊!我吓得将黑布扔他脖腔子上,吓瘫在地上就动不了了,真是吓死我了……”
陆元青听着男人絮絮叨叨的话,并无一丝不耐。眼前的男人一脸的木讷,明显是个平时不多话的人。能让一个沉默至极的男人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那他一定受惊不浅,说说话发泄一下也好。
沈白在陆元青和男人说话时,走到了那朵红艳诡异的花朵前驻足观察。
一模一样。
竟然和在三里街刘老汉家里看到的那朵花一模一样!沈白微微凝神,这是巧合还是……他忽然抬起头盯着面前依旧僵直站立着的无头男尸。
一具尸体没有头。这看似是毫无线索的发现,但是无线索的同时却也会说明一些问题,比如说,他的身份一时间便很难确定。
刘老汉说他的儿子失踪七天了,那么眼前的这具无头男尸是否就是刘老汉失踪的儿子刘岳呢?还有元青说在衙门中那具胭脂桥头发现的女尸身畔也发现了这种古怪的红花,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沈白正在胡思乱想着,陆元青慢慢走近他道:“大人,这具尸体还是带回衙门再说吧,至于这位运粪的汉子姓张,大家都叫他老张。我觉得也将他带回衙门比较好。他目前受了惊吓,或许会有一些细节遗忘了,回到衙门中再仔细问询一番比较妥当。”
“不是说明早才会去衙门吗?”沈白取笑,“改变主意了?”
“事急从权嘛。”陆元青认真道,“大人不觉得这花很奇怪吗?似乎只要有人死去,这花都会出现一般,把它当成是种死亡的标志或许说得通。”风涣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自然不可对沈白说,所以他要让沈白明白这是守尸花似乎有些小小的困难。
“这花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死人?”沈白喃喃道,“似乎的确如此……”眼前的无头男尸如此,胭脂桥头发现的女尸也是如此……不对,似乎有地方不对!
“今日在刘老汉家中并未发现尸体,他只是报案说自己的儿子失踪了。”沈白猛然想到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陆元青慢吞吞地看了看依旧“尽职尽责”僵立在墙根处的无头男尸道:“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没有头,他的头又在哪里?”
沈白一愣,“你的意思是说……”
“大人今日在刘老汉家何处看到的这红花?”陆元青忽然问。
“靠近西屋的墙根下。”
“或许天明之后我们应该再去一次刘老汉家。”陆元青的神情在这背光之处显得有些yīn晴不定,“或许这具男尸的头有着落了。”
沈白闻言一惊,“何以见得?”
陆元青微微摇了摇头,“此花不祥,既然在刘老汉家没见到死人,那只能说明我们还没有发现而已。”
算是被陆元青一语中的,第二日衙门中人在刘老汉家西屋墙根下曾经发现守尸花的地方挖出了一颗人头。
人头埋在地下无论是否长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腐朽和异味。
在众衙役捂鼻皱眉的注视下,刘老汉却如捧着金银珠宝般小心翼翼,只是他的神情不是在笑,而是在哭,号啕痛哭。
“我的儿啊,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死得好惨啊,我这般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令在场诸人无一不同情,唯有陆元青沉默不语。
“老人家,您的儿子身首分离乃是凶死,应该早些将他身首拼合才是。”陆元青终于语气温和地开口,“您是死者的亲人,衙门中的仵作做这些事之前理应得到您的许可,您和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老人似乎是第一次进衙门,心中很是忐忑,幸好陆元青一路和他说话。
“老人家您去看一看这具尸身可是您的儿子刘岳的?”陆元青走进一间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具尸体,尸体上面盖着白布。
刘老汉点点头,走过去掀起了白布一角,只是看了一眼便惊慌后退,“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赵员外家的小姐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这胭脂桥头的女尸是赵家小姐。
陆元青摆出尴尬的神情道:“似乎是搞混了。这具女尸和那具无头男尸是同一天被发现的,想来是仵作搞错了对象,老人家随我去另一间房吧。”
刘老汉三步一回头,“这赵小姐是怎么死的啊?”
“失足溺水。”陆元青叹息摇头,神sè间满是遗憾,“只可惜她已有身孕,腹中的孩子无辜啊。”
“已有身孕?”刘老汉的神情蓦然一变,“我的儿子尚未与她成亲,她怎会有了身孕?她怎么会有了身孕?!”这件事想来应是令人极为难堪和气愤的,连刘老汉脸上松弛下垂的肉都在微微抖动着。
陆元青的神情很惊讶,“难道老爹的儿子与这赵小姐……”
刘老汉愤愤地哼了一声道:“克夫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水性杨花不知羞耻!幸好我儿子还没有和她成亲,否则我也是不会让她进我家的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