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
啧啧称奇,更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尘世上只有号称真龙天子的皇帝老儿才能住宫殿,除此而外,仅有释、道、儒三教的神圣可以拥有宫殿,大部分建造在神仙佛道的洞天福地里。别看瓶山弹丸之地,可藏在山腹里的丹宫,比起那些名山大川里的佛道名胜宫殿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是“红尘倒影,太虚幻境”,其中宝货必是取之不竭。
罗老歪用qiāng顶了顶帽檐,心喜之下觉得口干舌燥,喜道:“陈老大,咱们还等什么?让兄弟上吧!”
陈瞎子上次险些被护陵的鬼军shè死在瓮城里,此刻却是学了个乖,眼见地宫大得惊人,料定应该不是虚墓疑冢的陷阱,但仍是不敢轻举妄动,不可急功近利再冒风险了,万一有些du龙伏火的机关埋伏,岂不又着了墓主人的道了?
他当即吩咐下去,先让一百名工兵营的弟兄,带着jī禽过去,把那一重重的殿阁大门洞开,要是没有意外,再起大队进去搜刮宝货;另拨两百名工兵,分头在山根的积水淤泥里架设竹桥,并且挖宽盗洞,准备往外运输工墓中宝货。
而罗老歪瞎了只眼,伤还没好利索,陈瞎子就让他带重兵,架上机qiāng在山外守住路径,以免盗墓的部队半路哗变。另外还要伐条山道出来,以便骡马过来驮东西。罗老歪恨不得亲自动手去搬明器,但转念一想,这回进山的部队虽然都是心腹,可其中仍有不少见钱眼开的兵油子,对他们也是不得不防,于是按照舵把子的吩咐,自去后山调遣人马。
陈瞎子和鹧鸪哨率众观望,只见前边进去的百来个工兵,赶着成群的大公jī把山中殿宇的大门一座座砸开,惊得那些蜈蚣四处乱窜,一片混乱嘈杂之中,也并没见到触动到什么机关。
陈瞎子心中暗喜,看来此番是胜券在握了,带头将黑纱蒙在脸上,遮住了口鼻。盗墓时以黑纱覆面这种传统,是起源于响马贼杀人放火做那瞒天的勾当之时,担心被人见了面容泄露身份,引得官兵前来缉拿,倒斗的时候则怕墓中怨魂窥视,只要不被识破了面目,就不用担心回家后被鬼缠上。
群盗黑纱罩面,臂系朱砂绫子,点了灯笼火把,扛着蜈蚣挂山梯,在首领的一声招呼之下,数百人发声呐喊,一齐赶着无数jī禽蜂拥而入。
这些天里罗老歪的部队在四处征缴,把十里八乡的jī禽抢了一空,又从湘yin收购来一大批,墓本上都是公jī,有老有小,连半大的jī崽子也都给弄来了。但jī一多了,难免就有搞混的,其中也不知怎么混进来一些母jī,此时在地宫里一撒开来,便立刻有许多争风吃醋的大公jī你鹐我啄,相互间打得鲜血淋漓。不过一碰到殿中的蜈蚣,就都直了眼去追逐争食,jī子按住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蜈蚣,活活鹐死在地。
陈瞎子等卸岭盗众,见搬山填海之术果然非同小可,无不叹服。此术虽不合五行之理,却能利用世上万物xing质的生克制化,驱赶jī禽将蜈蚣赶尽杀绝,总算是除了这一大患,如今那墓中宝货,当真是取如坦途。
一时之间,那寂静的地宫里jī鸣四起,到处都是追赶蜈蚣的雄jī,顷刻间就有数千条蜈蚣死于非命。世上物种相克,乃是上天造化,故称天敌。
普通的蜈蚣du液发黑,但这瓶山古墓是处yào山,生存在里面的大小蜈蚣du液都是五彩斑斓,有些老蜈蚣身上更是彩气变幻,被那些jī禽赶得走投无路,即便是面对天敌,虽然无法吐du,却也只好舍命相拼,在接连不断的恶斗之中,有数十只老弱病残的jī禽猛xing不足,也都被蜈蚣咬死,羽翎脱落横尸就地,全身发黑,慢慢化为一摊血水。
瓶山地宫虽然灯火辉煌,但毕竟常年不见天日,yin气极盆,养得那些蜈蚣好生肥大,吞噬其他几种du虫为食,使得其duxing格外猛烈。而且殿中蜈蚣实在太多,它们初时被天敌追赶。只顾四下里逃窜,但被jī群bī得实在紧了,竟做出困兽之斗,纷纷从殿柱缝隙里钻了出来,三四条蜈蚣合斗一只雄jī。数重大殿之间,遍地都布满了死jī和死蜈蚣的尸骸,其余活着的还都在红着眼拼死缠斗不休。
群盗都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那些工兵里也有许多上过战场的悍卒,但他们这辈子里所见过的腥风血雨,似乎也不及眼前这场群jī和古墓蜈蚣间的恶斗。那不是一只两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条蜈蚣和成千只公jī血战成一片,杀气激dàng,冲得灯烛火把一阵阵发暗。
那些公jī都是好斗成xing,可能它们也是见了死敌就全身羽冠倒竖,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而那些蜈蚣也都被追得急了,只要听得jī叫,就算躲进岩缝里也不得安生,只好豁出命去要和天敌同归于尽,灯烛摇曳下的剧斗之中,双方竟没一只后退半步,一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群盗里有些胆子小的,见了这阵势都已面如土色。陈瞎子心道不妙,看这势头,蜈蚣和群jī还不知谁胜谁败,早知道就再多带些雄jī进山了。
鹧鸪哨也一直在旁观望,他背的那只怒晴jī,始终藏在竹篓里不肯放出。那血冠金爪的雄jī是jī中之凤。不见到那快成jīng的六翅老蜈蚣显形,绝不肯放它出去厮杀,只是困在竹篓里积攒它的怒xing。
那怒晴jī察觉到外边群jī恶斗蜈蚣,果然是跃跃yu试。想出去啄它一个痛快,奈何被竹篓困住,急得不断撞笼,作势yu出。
但此刻鹧鸪哨见大群jī禽竟然无法占了上风,反倒被蜈蚣咬死du杀的越来越多,只好用手狠狠一拍身后竹篓,里面的怒晴jī正急得没处豁,顿时振翅怒啼,高亢的金jī啼鸣跌宕回响在大殿之中。那些舍命恶战的蜈蚣听得这阵jī鸣,全被吓得全身一颤,好像忽然失了魂魄一般,纷纷行将就木,步足脚爪发麻,爬在殿柱和石壁上的,也都是一头栽了下来,被附近的雄jī赶上去啄死。
陈瞎子见强弱之势登时逆转,心头一阵大喜,对鹧鸪哨赞道:“搬山之术名不虚传,大事定矣!”说罢对身后数百名手下一招手,大呼叫道:“小的们,有想发财的,就跟爷爷并肩字上罢!”
近千名盗众和工兵跟在舵把子身后,高举火把分成几路,犹如一条条流动的火龙,踏着大殿前的石阶石桥,拥进第一重大殿之内。这里大部分蜈蚣都已被除尽了,群jī被进来的盗众向里一赶,又都冲进后边的殿阁里继续追杀剩余du虫。
群盗各自拽出qiāng械,见有没死绝的蜈蚣就补上一qiāng,或是用铲撬砸它个稀扁。杂乱的脚步和qiāng声响彻山腹,蜂拥着一路进殿,瓶山中的丹宫是方士给历代皇帝烧丹炼yào的所在,一座座殿阁依着倾斜的山势,也是缓缓升高,有些地方是洞中有殿,殿中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势,营造得极是巧妙。
陈瞎子和鹧鸪哨等人提着刀qiāng,进了最外边这道大殿,只见里面也吊着八宝琉璃盏,还燃着的约有一半,火把灯盏照耀之下,殿中光影一派恍惚。这殿内只有一根朱漆抱柱,上面横托十八道梁椽支撑,是古代宫殿建筑中罕见的一柱十八梁,丹宫里的主殿,则应该是有柱无梁,取仙法“无量”之意。
一柱十八梁的前殿里,壁上多有神仙彩绘,镶嵌着好多点缀用的珠宝玉石,被火光辉映,显得溢彩流光,看得群盗眼都直了。陈瞎子说:“如今天下大乱,世上哪有什么正经营生?为了分赃聚义,百事可为,这就叫,遍地英雄起四方,有qiāng就是草头王,正是咱们常胜山该着兴旺发迹的时候。吾辈干的就是发掘古墓明器的勾当,既到了此间,更不必有所顾忌,看着值钱的都挖回去,半点也别留下。”
卸岭盗众可不像摸金校尉般在一座墓里只取一两样东西,还处处讲究个进退之道,常胜山有十几万弟兄,明器拿少了还不够给众人塞牙缝的。既然舵把子发了话,底下这些群盗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当即分出人手,拿铲子去抠刮墙上的珠玉。
其实这座殿中真正值钱的宝货,当初就已被元兵洗劫一空了,剩下的这些在当时看来都不算什么,可时光推移,到了民国年间,几百年前的这些古物也都是宝贝了,包括那些焚香的鹤形铜炉,以及殿中柱上嵌着的镏金装饰,凡是能拆能卸的,全都被群盗敲下来取走。那些八宝琉璃盏则先留下照明,要等撤出去的时候再取。
盗众里有若干头目,都是盗魁的心腹,也是倒斗的老手,由他们分头指挥手下兄弟搬取金珠之物,虽杂不乱,倒是井然有序。
而陈瞎子和鹧鸪哨这两位大当家的,自然不能被区区一座前殿里的东西吸引住,他们没怎么停留,便又带着大队人马,呼啸声中穿殿而过,直奔后面那片殿堂。一路走去,遍地都是死蜈蚣,即便已经死了,但数量之多恐怕都过万了,看得众人心头好生发毛。
但人多势众格外壮胆,蜂拥而上。穿过数进殿堂之后,就已是在最高处的无量殿了。那殿正处在一处岩洞之中,殿前是个宽阔的平台,周围有镂空的汉白玉栏杆,后面就是山体内的暗青色岩石,将无量宫主殿之后的后殿封死,以宫殿结构推想,那后殿就是陈瞎子初探瓶山时从山缝里下去的位置。
这些殿中都没见到有墓主棺椁,料来必定是在面前这丹宫无量殿之中了。群盗想起湘西尸王的传言,心中难免栗然,便把脚步都放慢了,缓缓簇拥着陈瞎子和鹧鸪哨走上殿前的平台。
只见平台上有数百只全身鲜血淋淋的大公jī,正在围斗残存的百十来条蜈蚣。旁边刚好有座拱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以前应该有喷泉涌出,从高处经过一处处亭廊流到山外,使丹宫里增添了山水林泉的意境,可如今泉水早就干涸了,只剩个空潭黑洞洞地陷在殿前的山坡上。
群盗正待上前,去结果了剩下来的大小蜈蚣,鹧鸪哨却猛然察觉不对,忙于袖中一占,知有杀机在前,抬眼正看见有几名盗伙走上桥头,赶紧叫道:“快退!”
第二十八章 强敌
陈瞎子也已听见枯潭深处似有异动,但他和鹧鸪哨出言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猛听下面“哗啦啦”一阵bào炒般的响声,那条六翅蜈蚣已经顺着石壁游了上来。原来它似乎感觉到有天敌进了瓶山,物xing使然,惊得躲在深涧里不敢稍动,不过眼看它那些重子重孙都快被群jī赶尽杀绝了,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狂冲上无量殿前的石桥。
老洋人和花灵这两个刚出道的搬山道人,刚好和几名盗伙走在桥上,谁知那蜈蚣来得好快,别人想救他们也已来不及了。只见那六翅蜈蚣攀在桥下,弓着身子猛地从桥栏上探将出来,黄褐色的腹下百爪皆动,狰狞已极。
群盗虽是有备而来,可事出突然,见那大蜈蚣蓦地里现身出来,竟连躲闪都忘了,老洋人和另外两名盗伙,当场就被六翅蜈蚣卷落桥下,惨叫着摔死在枯潭底部的乱石之中。
凄厉的叫声和骨头摔碎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在宫殿洞xué间反复回dàng,骇得盗面色骤变,站在前排的群盗发一声喊,想要举qiāngshè击。进古墓的时候,qiāng里的子弹就已经顶上膛了,这一排乱qiāng打过去,好歹也shè它几个窟窿出来。
但鹧鸪哨见六翅蜈蚣爬在石桥侧面,如果乱qiāng齐发,不但难以shè杀那条大蜈蚣,反倒是桥上没死的几个幸存之人,包括花灵在内,都会成了它的挡箭牌,此时万万不能胡乱开qiāng。他赶紧抬手拨开前排几名盗伙的qiāng口,实是间不容发,“啪啪啪”一排乱qiāng都贴着桥上几人的脑瓜皮shè了过去。
陈瞎子也急叫:“休得开qiāng伤了自家兄弟!”群盗听到首领招呼,这才硬生生将qiāng口压下,有些胆量稍逊的工兵看明了情由,纷纷掉头向外逃跑,混在群盗里的手qiāng连专门负责shè杀这些逃兵,当即就有几个最先逃跑的被当场击毙,人群中顿时一阵大乱。
鹧鸪哨见老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心中又急又恨,抬手推开挡在身边的几个人,抢步上了桥头,想把师妹花灵从桥上救回来,可就在这时,只见那六翅蜈蚣倏然间从石桥下蹿了上来,两只腭足攫住花灵,振动六翅百足,拖着她游上无量殿的重檐大顶。
那蜈蚣动作快得难以想象,哪容人有丝毫反抗躲闪的余地。红姑娘也是救人心切,当即便是几枚袖箭脱手而出,可那蜈蚣硕大的身躯进退之际快逾闪电,黑影在殿前一闪,那几支袖箭虽然准头奇佳,势劲力足,却竟然慢了一瞬,全都钉在了大殿的门柱之上,连蜈蚣的影子都没碰到分毫。
鹧鸪哨见花灵生死不知,哪还顾得上细想,他也是仗着身手矫健,劈手从旁边的人手里夺过一架蜈蚣挂山梯,钩住殿角歇山顶的戗脊1,三蹿两纵之际,就跟着六翅大蜈蚣前后脚上了殿顶。
鹧鸪哨脚下踏着溜滑的长瓦,只听前边哗啦啦砖瓦撞击,抬眼一看,原来那蜈蚣伸展百足,把殿顶上铺的琉璃瓦蹬挠得纷纷滑落,它爬行的速度也顿时缓了下来。
殿下的群盗在陈瞎子的带领下稳住阵脚,举着qiāng对着殿顶瞄准,但一来鹧鸪哨也在房上,二来蜈蚣伏在殿顶重檐垂脊之间,bào露出来的部分很少,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轻易开qiāng。忽听乱瓦响动,众人急忙向后退开,几十片滑下来的大瓦片,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群盗见那六翅蜈蚣声势非凡,简直就是已经成了jīng了,可搬山道人鹧鸪哨竟敢上殿追赶,当真是不要命了。许多人爱惜他的人才,都替鹧鸪哨捏了把汗,纷纷呼喊,让他赶紧退下来,千紧万紧,毕竟都不如身家xing命要紧。
可鹧鸪哨做惯了迎风搏浪的勾当,视千难万险如同无物,哪里肯听那些卸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