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章 大表演艺术家
夏侯琢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尸体,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因为战死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经的偶像。
裴芳伦的死或许是必然,他死是对家族利益的一种交代,是对自己身为大楚府兵将军的一种交代,也是对过去自己坚守的军人信念的交代。
有些时候,人在决意生死,只是刹那之间。
这一战,宁军在北侧河岸杀敌一万余人,相对于上次唐匹敌率军打的那一仗来说,杀敌数量似乎少了许多,可是这次,敌军主将阵亡。
河道上,浮桥上,那些天命军士兵看着岸上的同袍已经没有一个还站着的,都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他们全都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默默的注视着。
沙滩上的,尸体覆盖,染血的天命军战旗,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不久之后,天命军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他们开始逐渐退去。
没有了主将,失去了指挥,他们只能回到营地里,等着新的主将到来,等着新的任务到来,等着新的厮杀到来。
其实在每一个天命军士兵的心里都有些不解,他们从蜀州出兵以来,打梁州,占荆州,未尝一败,怎么到了这豫州就好像不会打仗了一样,逢战必败。
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们其实不知道的是,宁军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梦魇。
李叱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就像夏侯琢说的那样,你是大王,有些时候大王要学会站在一边看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叱人生的开始,第一任先生是长眉道人,第二任先生是燕青之,第三任先生就是夏侯琢。
夏侯琢教会李叱的不是什么学识,而是如何做人,在李叱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告诉李叱男人要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不能为了几两碎银而卑躬屈膝。
看到夏侯琢在发呆,李叱走到他身边停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站在那。
良久良久之后,夏侯琢忽然问了一句:“想好了吗?”
李叱侧头问他:“想好了什么?”
夏侯琢笑了笑道:“我想要个霸气的封号,比老唐的要好听,要霸气,要听起来就觉得这个人了不起的很。”
李叱回答:“diǎo爆侯?”
夏侯琢:“......”
他看向李叱:“这些破他妈词,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叱道:“这个真的不是我想出来的,这个是学来的,李先生的书里有过这样的词。”
夏侯琢想了想这个词,自爆一diǎo,好像确实很了不起的样子。
李叱从怀里翻啊翻的,翻出来一根bàngbàng糖递给夏侯琢:“给。”
夏侯琢看了看那bàngbàng糖的样子,然后笑起来:“吃什么补什么?”
李叱若有所思的看着那bàngbàng糖,然后叹了口气:“怪不得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了不起了。”
夏侯琢瞥了他一眼,把bàngbàng糖接过来塞进嘴里。
砸吧砸吧嘴。
好甜。
“你说,如果我的封号叫大bàng侯,是不是很多人都会觉得好奇?”
李叱听到这句话,眼睛逐渐眯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夏侯琢嘿嘿笑起来:“你不是说想给我说媒的吗,你这边在努力,我怎么也要自己发愤图qiáng,算是配合你的努力了,你以后给我说媒的时候,对人家姑娘说,男方是大bàng侯夏侯琢,对方姑娘一听这个名字,最起码就知道我是很了不起的一个人。”
李叱道:“你是想让人家知道你了不起,还是diǎo不起?”
夏侯琢连忙道:“放pì,那东西必须起啊。”
李叱哈哈大笑,抬起手放在夏侯琢的肩膀上,夏侯琢也把手抬起来放在李叱肩膀上,两个人站在河边,勾肩搭背。
这个样子,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在四页书院的时候。
好一会儿后,夏侯琢问李叱:“你的偶像是谁?”
李叱道:“不能说。”
夏侯琢问:“为什么?”
李叱道:“现在这个家伙都已经飘了,觉得自己很bàngbàng,我要是再告诉他,他是我的偶像,那他岂不是要会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bàng,而且啊......我的偶像在我心里,已经他妈的bàng的不得了,我不能让他知道。”
夏侯琢用肩膀撞了撞李叱:“那说说俸禄涨多少的事呗?”
李叱:“想不到吧,人生啊,就是会有那么多突然的反目成仇。”
夏侯琢哈哈大笑。
李叱从怀里摸啊摸的,又摸出来一根bàngbàng糖,放在自己嘴里。
站在河边的两个人啊,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宁王。
勾肩搭背含着糖,面前是一条大河,大河后边是万里江山。
夏侯琢抬起手指向远处,此时的他,看起来恢复了那可指点江山的气质。
可是等了一会儿,李叱问夏侯琢:“指了这么久,不说点什么?”
夏侯琢道:“我是想问你,这河道有多宽?”
李叱道:“老唐上次攻过南岸大概测量过,差不多有四里。”
夏侯琢道:“我吃完这根糖,我能niào过去你信不?”
李叱:“......”
十几日之后。
天命军在京州的大营,报信的人把话说完之后,杨玄机眼睛里的怒意就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有一句裴芳伦怎能如此废物如此不堪重用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当杨玄机的视线扫过在场的那些将领,扫过那些谋臣幕僚,他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片刻后,他竟是双眼发红,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裴将军啊!”
一声悲鸣,杨玄机伏案大哭,看起来哭的肩膀都在颤抖。
这一下,手下众人连忙劝慰。
伏案之际,杨玄机借助桌子的遮挡,咬着牙用手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下,是真的疼哭了。
他在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挂了两条泪痕。
“裴将军,怎么就这样走了?”
他抬起手捶打自己的xiōng口:“我心疼啊!”
手下人也都慌了,纷纷出言劝说,杨玄机是顿足捶xiōng,看起来真的是悲痛万分。
良久之后,杨玄机的心情好像才稍稍平复下来一些,看向手下众人吩咐道:“为了夺回裴将军的遗体,我现在带大军杀回去!”
手下谋臣之一,在谋臣之中地位仅次于荀有疚的慕容言烈立刻劝道:“主公不可,主公三思啊,如今京州局势未明,大贼李兄虎就在南边虎视眈眈,武亲王杨将军的大军也在观望,若此时主公回军的话,前功尽弃啊主公。”
杨玄机也摇头道:“我可以不要这江山,但我一定要把裴将军的遗体夺回来厚葬,是我对不起裴将军,是我将他置于险地,所以必须是我亲自去带他回家,不管你们说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我一定要带他回家。”
说完之后杨玄机立刻
起身,大步往外走:“传令下去,三军尽起,我要杀回去为裴将军报仇,我要将逆贼李叱手刃于马前!”
扑通一声,慕容言烈跪倒在地,挡在了杨玄机身前。
“主公,为裴将军报仇自然重要,可是万一回军之际,武亲王的兵马随后杀到,到时候可能损失惨重,便会可能失去更多。”
杨玄机脚步一停:“慕容言烈,你如此阻拦我,岂不是要将我陷于不义之地?裴将军对我如何你知道,我待裴将军如何你也知道,这个仇,无论如何我也要报。”
“主公!”
裴家在杨玄机这边的另一个重要的人站出来,也撩袍跪倒在地。
此人叫裴崇治,虽然不似裴芳伦那样已经做到了大楚右侯卫大将军,但在大楚朝廷里此人的地位颇为重要,虽然只有四十岁年纪,却可算得上是当今大楚皇帝杨竞的老师。
此人曾经在大兴城生活多年,是大楚崇文院的教习先生,当初大楚皇帝杨竞在崇文院求学的时候,兵法战阵之事,就是裴崇治教授。
不但杨竞可算作是他的弟子,连尉迟光明和归元术等人,都可算作他的弟子。
当初杨玄机千方百计的把他请来,就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裴崇治没什么官职,没什么爵位,但可算作帝师啊。
百姓们若知道了,连帝师都心甘情愿辅佐天命王杨玄机,那岂不是足以说明,天命王就是真的天命所向?
其实因为裴崇治到了杨玄机这边,皇帝杨竞确有勃然大怒。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目标都有偶像,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目标和偶像,那么在崇文院的时候,裴崇治就是皇帝在那个阶段的目标和偶像。
那时候杨竞还曾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学到裴先生的所有本事,将来还要超越裴先生。
裴崇治却跑到了杨玄机这边做了一个谋臣,皇帝也感觉心里什么地方塌方了一块似的。
裴崇治跪倒在地:“主公,当以大局为重,裴芳伦之死,并非主公的过错,而是他自己指挥失误,是他没能估算好战局,主公不治他兵败之罪,已是对他之宽容,是对裴家的宽容,请主公三思,万万不可回军。”
他这些话一说口,才是杨玄机想得到的东西。
裴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是杨玄机最大助力之一,能在大楚如此林立的名门望族之中排进前十的地位,就足以说明裴家蕴藏的能量有多恐怖。
杨玄机靠这些大家族起势,不能得罪裴家,若刚才他那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真的说出口,骂了裴芳伦,在场裴家的人脸上都不好看,心里必然也会有所不满。
而他此时这翻痛哭流涕顿足捶xiōng,主要是给裴家人看的。
杨玄机道:“可是裴将军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这话,就是个台阶。
给裴崇治和慕容言烈一个台阶,也给他自己一个台阶。
裴崇治道:“臣下有几名在崇文院的学生,如今就在主公麾下,这几人,都有大才,可堪重用,可委重任。”
杨玄机的眼神里稍稍恍惚了一下。
这个裴崇治,手段着实厉害。
借助劝阻他,却要提拔起来他的人,裴芳伦才刚刚战死,裴崇治就立刻要把新人推举出来顶上位置,这般心机,确实是了不起。
顺理成章,不会让人觉得做作。
杨玄机也只好点了点头:“如此的话,你把人找我,让我看看是何等的青年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