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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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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禾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张马戏团的照片,上面有一只拍案而起的老虎。老虎前肢支在桌案,后肢坐在地上就像人类拍案而起动作,仿佛是对自己身处牢笼的逆境而发出的愤然的咆哮。在他看来这张图片比鲁迅的文章更直观的能表达出这份感情。傅禾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老虎,连拍案而起都做不到。想到这里傅禾狠狠朝宣传画踢了一脚沙子,有些妒忌的看了一眼那只老虎。

一进到家傅禾就看到镜框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那张照片他就觉得不爽,尤其是有人在旁边跟着看的时候,一瞬间就会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恶心,不过这样奇怪的思维是不能被他人知道的。傅禾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头栽倒床上,脸在被子间挤得变形。他开始思考起人生,思考起自己为什么现在会想去思考人生。

很明显思考这样的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傅禾最后还真的思考出了一个结果,用哲学一点的话说,这是现在单纯无知的自己急切地想充实自己的大脑,试图能够尽快成熟地思考、急切的成长。

“傅禾!出来吃饭。”这是傅禾家里的一个特点,也许中国大多数的家庭都会给孩子取一个小名,但是傅禾清楚的记得自己从可以听懂话开始母亲就一直直呼己名,这让傅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不过这也让傅禾在同学面前觉得很舒服,因为同样在大多数的中学生心里,都不想自己父母在同学面前喊自己小名。

傅禾慢慢吞吞的来到饭桌前,期间父亲照例问了今天的学业,随后桌上唯一的话题就是他们对傅禾未来的展望。傅禾觉得自己活在了一只看得见尽头的笼子里,并且不可逆的往前走。

在某种程度上傅禾觉得自己命运的趋势已经注定了,那就是坠落,然后偶尔起伏一下让自己不至于对生活绝望,之后再继续坠落。所以当傅禾看着一模考试排名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气在周围同学眼里实属装bī,但傅禾打心眼里确定再过不久就会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失去的远超过这次他收获的。

这种奇怪价值观是在他小学时候确定的。有一次他捡到了一张红sè的毛爷爷,但是他没有选择上交,因为上次也有同学这样做,在开开心心的领了一句口头表扬后转身就走,而门口的傅禾看到班主任微笑着把钱装进了自己的钱包。傅禾小心翼翼的存起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结果之后的某天他被附近初中的小混混拦住了,存了好久的私房钱和那张毛爷爷被洗劫一空。这让傅禾第一次模模糊糊的有了这个概念:“运气是要付出更大代价的”。

“这次有进步,不错不错,继续保持。”班主任在私下的例行约谈中显,傅禾收到了全班为数不多的表扬。就眼下而言傅禾是开心的,他异常珍惜现在的时光,不经意间他看到方黎从对门教务主任办公室出来,仅仅是一眼傅禾也暗自开心起来,班主任察觉到他微微的笑意随即画风一转,提醒他不要骄傲。

“真是个细心的男人。师母他们应该很幸福。”傅禾心想。

他不知道这样连空气都能让人愉悦的时刻还有多少,但作为一个学生,即使是傅禾这样不期待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人,也会打心底里因为好成绩而开心起来。今天,当他又一次回家路上路过那只拍案而起的老虎时,就只是感觉它即使再怎么挣脱也挣不开身后的链子。这让傅禾也对它少了一丝憧憬,同时也多了一丝怜悯。

推门的时候他听到几句互相责怪的争吵,但是伴随着他的开门这股不和谐的声音也跟着降低了分贝,傅禾看到厨房里的二人问:“你们吵架了?”

“没什么,就是在说今晚炒什么菜。”母亲轻描淡写的应答。

父亲没说什么,点起一根烟离开了厨房,临出门时候突然想了起来,问:“成绩出来没有?”傅禾紧忙拿出成绩单,父亲抽了一口烟,用夹着烟的指头敲了一下纸页,吐出烟圈的时候说:“还不错。”如果说父亲的满意是含蓄的,那傅禾母亲则是喜形于sè,当即丢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菜决定去外面下馆子。傅禾双手各搂着父母的一条胳膊开心的往出走,各临出门时傅禾注意到他们家餐厅平时摆放在那的一个工艺品不见了,不过开心的他已经不想多想了。

傅禾第二天早上醒来觉得左眼有些胀痛,但不以为意只当是没睡好,毕竟已经是高三了,睡眠时间的确是少得可怜。傅禾接过母亲做好的早餐便出了门,这个时候太阳刚刚染红道路尽头的地平线,而来往的车辆就像来往于地狱殷红的门口一般——傅禾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么偶然蹦出来的奇妙思绪。

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突然在傅禾他们教学楼5楼的窗台上冒出一个人影,然后用她能发出的最大嗓门大声喊:“cnm的黄xx。”

黄xx是学校的教务主任,她喊了三遍,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傅禾怔怔的看着不远处一个人影在空中换了两个姿势后坠在了地上。学校保安第一次出现的这样迅速,他们迅速挤进围观人群里然后试图控制现场让围观同学先回去上课。傅禾贴着保安顺利挤到了前排,他只是想确认一点什么东西。他看到方黎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突出的双眼,只是一眼傅禾扭头就走。一边走,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流下了了,傅禾拼命的揉,但怎么止都止不住。傅禾开始绝望的思考着:“开始了吗?难道我注定的厄运会影响到我喜欢的人吗?”

那天,学校紧急通知接下来停课两天。很明显除了少部分同学陷入悲伤以外,大多数的同学是开心的,因为不用上课了。不过对于傅禾来说,这两天他自己陷入到另一个麻烦里面。那天晚上傅禾对父母说:“爸、妈,我觉得我眼睛超疼,左眼现在都闭不住了。”父母投来惊异而又怀疑的表情,这个表情让傅禾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在以为自己在用装病来骗他们的?

傅禾自己去医院看病,抽了血等待结果。旁边有个女孩在医生开出抽血的单子后瑟瑟发抖,傅禾笑道:“不会是怕抽血吧?”女孩脸上无比僵硬,看了看傅禾,又看了看他摁着棉签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痛吗?”

医生和傅禾都笑了。

傅禾最后确诊为麦粒肿,需要手术摘脓。傅禾明白这个大概是自己真正的厄运了。他借用医生的电话给父亲打电话讲明因果,而医生也表示这个手术需要尽快做。傅禾听到父亲答应的语气知道他很不满,但他又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满。

“大概是因为自己不争气吧?”傅禾莫名苦笑一下。手术台上傅禾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如果我瞎了会怎么样?”

恢复上课的时候傅禾顶着一块纱布去上学,一到学校三个人像膏药一样就贴了过来。

“呦呦呦,这不是我们傅哥么?怎么现在是独眼龙了?”

“哎,跟你说话呢,听不见啊?”

“去去去,一边去,我们傅哥现在是受了情伤的男人,你们就俩老光棍懂什么?”

这是三个当年抢过几次傅禾钱的人,不过复读了两年竟然和傅禾同级,在发现这一点后那三个便有事没事便从隔壁班过来戏弄一下傅禾。对于他们有时候进班找人这种事情,傅禾班长特别嫌弃的对傅禾说:“自己的问题自己出去解决,别在这影响班里其他同学学习。”

“情伤?他不会喜欢方黎那个婊子吧?”

“呦呦呦,你看看,傅哥生气了,快别这么说,不就陪了教导主任几次么,顶多算小三。哎,傅哥你可别这么看我,这是我一个教育局老爸是教育局的朋友说的,现在教导主任已经撤职了……卧槽尼玛你动什么手啊?傅禾你牛bī了是吧?”

傅禾最终没有像小说里一样用一腔意气击败敌人,还是照旧被打倒在墙角,因为大幅度动作,傅禾眼睛的伤口裂开了,纱布渗出了红sè。见了血那三人有些慌了,赶紧相互催促着离开,但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架起傅禾往医院送。

“傅哥,哥几个够讲义气了,这次你的医药费我们出了,但是别往学校那边告行不?今年是哥几个最后一年读高中,之后不管怎么样就都走了,好歹想安安稳稳拿个高中文凭是不?”

“人生是不是要一直这样好的事情抵不过差的东西?”傅禾觉得每个人的人生就像是和上帝的一盘大赌局,还是上帝总是出老千的那种,偶尔让你赢一把让你还能接着玩下去,但之后一定让你输的更惨。而只有比上帝还能出老千的那种,才成了人们口中的人生赢家。

因为去医院处理伤口,傅禾难得提前回到家,但是还没敲门就能听到里面大吵大闹还有器具摔碎的声音。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了一个老太太,听到这动静叹了口气:“这家人怎么又吵架?一点都不安生。”

傅禾没有开门,转身离开了,在楼下的垃圾桶那里,傅禾看到了已经碎了的之前家里餐厅摆放的那个工艺品。当他再一次路过那只拍案而起的老虎时候停下了脚步,这时还不是是下班的时候,街上行人来往不多,只有铺子里的几个老板在彼此闲聊。傅禾盯着那只老虎,突然觉得心疼起来,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傅禾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便动手上前撕下了那张海报。

“傅哥,昨天对不住了。今天兄弟几个想请你一顿好的。再过两天我俩就要去打工了,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学校最他妈让人忘不了的居然还是你傅哥,就当给我们践个行,怎么样?”

“以前老是找你茬,就是看你他妈学习好家里又有钱,哪像我们几个爹不疼妈不爱的。不是打麻将就是在外面打工一年半载也不鸟咱一次。傅哥之前的事海涵海涵。”

傅禾不知道怎么想,就同意了。第一次翻墙,内墙傅禾笨手笨脚的被其他三个人架了过去,外墙傅禾就像开发了天赋一样,小跳手一撑就过去了,三个人啧啧称奇。在的士上傅禾一直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高楼林立,但随之全部抛向了脑后。突然傅禾大喊了一声:“停车!”司机吓得一个激灵,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几个人因为巨大的惯性扭成一团。

“咋了!咋咋呼呼的?”

傅禾没理会其他人,死死地盯着外面民政局门口走出来的一对男女。

“我去,那不是傅哥爸妈么?这架势是离婚了啊?”

那一晚,几个人喝的酣醉,傅禾也明白了,他傅禾能比这三个渣滓好多少?现在都是丧家之犬了。

“哥几个,能借点钱么,我想去满洲里。”傅禾摆弄着一个杯子。

“哦?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去那干嘛?”

“看老虎。高考算什么,无所谓的。”傅禾拿出了那张宣传画。

“傅哥牛bī,比芦苇还牛bī。”几个人起哄。在他们兴奋的眼中乖乖男傅禾这一刻已经彻底死了。

在去满洲里的火车上,傅禾在稀稀落落的乘客里意外的遇到了那天害怕抽血的女孩,于是便把行李搬到她对面。她说她是来满洲里打工的,傅禾自己没想到千里之外遇得到一个说的上话的人。待到女生回问来由时傅禾说:“看老虎。”女孩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顿了一会儿,傅禾问你打工的地儿还招人不?女孩听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罢暧昧的说:“这个活儿你这样的小男孩可做不了。”随即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继续和傅禾开心的聊着。傅禾讲起了他要来满洲里看这只老虎的故事,之后女孩坐到傅禾身旁主动拉着傅禾的胳膊说想跟着去看看那只老虎。

女孩子氤氲的气息扑打在傅禾的鼻头上让他感到有些眩晕。

傅禾和那个女孩找到了那个马戏团,那里不但有一直拍案而起的老虎,还有一只席地而坐的大象。傅禾亲眼看到那只老虎才发现它的后腿被铁器扣死在一块板子上,而它面前的只有一张桌子。没事时候它就以一个极痛苦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来客人了训兽员就一鞭子下去,老虎立马打个激灵疼得拍案而起,随即围观群众一阵叫好。傅禾透过这个拦网看了一圈,看到的只有嗜血的眼神和贪婪的涎水。

这个时候,傅禾的感觉只剩下可怜了。他流着泪想去摸摸它,想抱一下它。他再次回忆这那三个人教他翻过栅栏的技巧,越过了那道栅栏。

傅禾蹲在老虎面前,身后是一片惊呼,那个女孩在身后不停的喊:“快回来。”

傅禾伸开双手,老虎突然受惊,然后拍案而起一口咬在了抱住它的傅禾脖子上。那个女孩惊恐的眼睛里突然留下了眼泪,怎么擦都止不住,转头就往人群外跑去,马戏团的人从未这样快的出现在现场,用尽方法试图阻止在场兴奋地观众继续看热闹。

女孩失魂落魄的想:“短暂的幸运是不是为了迎接更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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