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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傅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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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孤岛,大夏京城。

城里明亮温暖的灯火,已经渐渐熄灭,整个京城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钩月一轮弯弯,挂在城楼的边角上,将清冷的月辉撒遍全城。

临近子时,城门军士交接的时候。

新的一列兵士穿着厚重的盔甲,迅速地从下方登上城楼,替换掉之前那一波已经疲惫的兵士。

深秋初冬,冷夜深寒,让他们身上的盔甲也立时变得高冷,让人忍不住打一个激灵灵的冷战。

“哒哒哒哒……”

城门前方,一片寂静之中,忽然有马蹄声,同时伴随着马车车轱辘压在地面之上,不断靠近的声音。

城楼上的兵士几乎立刻听见了,齐齐向着远方看去。

城门远方,乃是一片密林,因着秋深,树叶凋零,落了满地,一片萧瑟。

一辆黑色的马车,外面垂着厚厚的车帘,渐渐从那密林边缘的道上驶来。

如今负责守城门的城门校尉,名为周武,乃是前段时间提拔上来的。

最近两年,大夏官场变动频繁。

自谢侯府谋反抄家,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多少人遭殃。

没过多久,又不知打哪里来了一位神通广大的方外之士,姓傅,有种种神奇的手段,传闻长生不老。

他一来,立刻被皇帝看重,封为国师,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就连向来被视为皇帝心腹的廷尉张汤,竟然也因为讥讽其妖言惑众而受责,后更因为滥用酷刑、民怨载道,被关押入了诏狱,前不久处死了。

也因此,大夏官场进行了新一轮的洗牌。

周武便是托了这些事的福,这才能成为最新的城门校尉,虽就是个守城门的职务,可好歹有个“校尉”的名头,他已经很满意了。

京城有宵禁,一入夜便不能在街上走动。

寻常人都知道,半夜城门早就关了,一直要到明日才开,往日这子夜时分,哪里会有什么马车来?

周武远远看着那过来的马车,挎着刀,迎着烈风,便走到了城楼前面。

眼见着马车半点没有减速的意思,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立时大喝:“城门已闭,来者速速停下!”

“哒哒哒……”

马蹄声依旧紧,照旧直直向着城门而来。

周武目光瞬间变得森寒,直接一挥手。

刷刷刷——

数十手持弓箭的兵士迅速靠上前来,拉弓上箭,弓弦崩得紧紧地,像是一轮满月。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只等周武一声令下!

“京畿重地,来者速速停下!”

周武再次大喝,声音滚滚,在这夜里格外骇人。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拉车的是两匹高头大马,毛色乌黑油亮,车厢看上去也甚为豪华。

可是……

竟然没有驾车之人!

只有两匹马,在前面奔跑,直向城门而来。

车帘依旧紧紧搭着,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周武心里冷了一下,竟然没人驾车,这实在是叫人有些心里发憷。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敢闯城门不成?

可城门那么厚,就这一辆车,哪里又能成功?

忍不住向着车后看去,入目所见,的确没有更多的马车,只有一片密林和深沉的黑暗。

魁梧的身躯,一时也有些发抖起来。

周武眼见那马车不停,心道不能再等,高高扬起的手掌,利索地朝下一落,厉声道:“放箭!”

“嗖嗖嗖!”

长箭顿时落如雨点,从城楼弓箭手的弓箭之上,向着那一辆疾奔而来的马车飞射而去!

然而,预料之中的声音并没有到来。

在长箭靠近的瞬间,马车前方五尺处,竟然忽然亮起一点雪白的光。

白光出现之时,并不刺眼,可却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如同飓风一样,瞬间将无数长箭卷入!

嗖!

长箭一没而入,眨眼没了踪影。

“什么?!”

周武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所有的长箭竟然都消失了?那一点白光到底是怎么来的?

“怎么可能?”

“那是什么?”

“箭呢?”

……

城楼上,所有人都恐慌了起来。

周武心里的恐惧也在扩大,他抬高了手,想要再叫他们冷静下来,重新拉弓,再试一次。

没想到,旁边立刻有一名弓箭手指着下方叫道:“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周武顿时顾不得再想,迅速低头向城门下看去。

果然,那一点白光,竟然从马车前面,渐渐地升高,也渐渐地明亮。

白色的光芒,照着黑色的马车。

城外一片诡异的寂静,周武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咚,咚。

一下跟着一下。

紧闭的车帘,在没有任何人撩动的情况下,竟然自己掀开了一个角!白色的光芒照了下来,马车里安坐的那人,便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一身宽松的浅艾青色长袍,带着古旧的绣纹,像是个从远古走过来的人,有一身与衣服一样陈旧的气息。

黑发披散,眉眼清秀。

于万万人中你不一定能一眼看见他,但如果你看了他一眼,便再也难以忘记。

他手里提着一只竹编的鱼篓,里面慵懒地躺着一条黑鱼,也不知到底死没死,反正一动不动。

一只小虫子小心翼翼地趴在鱼篓的边缘上,在车帘撩开的时候,它终于连忙向着鱼篓上方爬了爬,露出一个脑袋来,惊叹地看着上面。

缓慢地起身,从车内移步到那无人的前方。

这青年站直了身子,抬头向着高高燃着几把火焰的城楼望去,一眼便看见了那些惊恐的面容,还有那身形魁梧的城门校尉。

车里面竟然有人,还是如此俊逸的一名青年?

众人着实都没想到,可又都吓得不敢动弹。

只因为,那白色的光芒就漂浮在青年前方不远处,像是一盏灯一样,将下面那方圆一丈的地方照亮。

周武在看清那青年面容的瞬间,便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立时回想起了自己昔日有幸在天坛所见。

年初开春,久旱不雨,大江内外,黎民受苦。

皇帝便请国师作法降雨,他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兵士,跟随众人一起保护文武百官。

也就是那一次,他亲眼看见了那一位才出现没一年,便深受皇帝信任的傅国师。

当时在天坛之上抬手一挥、行云布雨之人的面容,在此刻完完整整地浮现了上来,彻彻底底与下方那青年的脸重合!

即便是记不清他的五官,可这一双眼,却叫人永生难忘!

那是最苍老也最年轻的一双眼,仿佛徘徊在时空的缝隙,游走在宇宙的边际,让人在触到之时,便有一种迷失之感。

周武身上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

眼见着自己身边的兵士就要喝问那人身份,他连忙一拽,一把将人甩到后面来。

快步走到前方,对着城楼下面一拜,他强压着惊恐道:“国师归来,卑职等冒犯!还望国师恕罪!”

“什么?!”

方才那人顿时吓得惊呼了一声,又立刻反应下来,连忙闭嘴。

无数人见自己老大都跪下了,哪里还敢犹豫?

一时之间,城楼上下近百兵士跪倒在地,齐齐高呼:“国师恕罪!”

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小书蠹的头,示意它安分一点,傅朝生轻描淡写地看了那周武一眼,收回了目光:“我云游归来,此刻要进城,开城门吧。”

“是!”

周武再不敢犹豫,直接大手一挥。

“速速开启城门!”

下面手城门的兵士立刻小跑上去,将巨大的城门慢慢打开,分列在两旁,动也不敢动一下。

谁不知道国师?

近年朝中,还有比他炙手可热之人吗?

三公九卿,得罪他的要么丢了乌纱帽,要么被扔进了大狱,或者家破人亡,或者妻离子散,更有惨如张汤的,竟然被推上了断头台!

皇帝都说了,见国师如见朕,谁敢在这里阻拦?

前段时间国师说有事要云游一阵,归期不定,之后便没了影踪,大家都以为他乃是方外之人,不过来人间游玩一二。

谁想到,现在竟然真的回来了!

马车,长袍,竹编的鱼篓,一条平平无奇的黑鱼,似乎与往日的国师没有什么两样。

他像是从郊外垂钓归来,如一名老钓叟,闲适而写意。

眼见着城门大开,傅朝生便点了点头。

也没见他怎么动作,那一点白光,便直直向着前方飞去,似乎引路一样,两匹马迈动脚步,拉着马车朝前进。

”哒哒哒……”

马蹄声再起,却无人敢再起来拦。

一片畏惧的静默无声之中,高大的黑色马车,便这样通过了漆黑的城门,一路上了宽阔的城中街道,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城楼上,周武骇得擦了一把冷汗。

有兵士这会儿也才回魂,有些傻愣愣地:“原来国师长这个样子啊……”

周武并不说话,只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没得罪国师。

只是不知……

这一次国师归来,又将在大夏掀起怎样的风云?

对这一位傅国师,周武心里总有一种特别莫名的念头:世上真有仙人吗?仙人是傅国师这样吗?

“哎,我就是一守门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周武骂了自己一句,便连忙招呼众人,重新将城门关起来去了。

城内。

万家灯火皆阑珊。

马车驶过长道,在第三个岔路口朝着西边转了个弯,又在前面岔路口朝着北转。

繁华的京城,都在此刻陷入睡梦之中。

迎面不断有风吹来,却难以掀起他半片衣角。

小书蠹被他抓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天都在鱼篓里被那一只大鲲恐吓,每天都吓得屁滚尿流。

现在大鲲睡觉,他才有点胆量爬出来,看看外面。

眼见着马车一路直跑,小书蠹迷惑起来,悄声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傅朝生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前面那渐渐能看清轮廓的建筑,便随手一挥,于是马车停下。

贡院。

国子监。

一条街上相邻的两个地方。

匾额高高地挂着,有一股浓厚的书墨气息,同时也有一股浓重的铜臭味儿。

小书蠹仔细嗅了嗅,顿时兴奋了起来,想要大叫,不过又想起还在鱼篓里睡觉的鲲,连忙两只小脚一捂嘴巴,反应了过来。

它压低了声音:“是书的味道!”

“对。”

他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它的脑袋,便道:“你就住在这里,有许多许多的书给你吃,好好修炼吧。”

“真好!”

小书蠹顿时高兴了起来,从鱼篓边缘一跃而出,竟然一下就跳到了贡院门口的台阶上。

它返身回来,朝着傅朝生摆摆手:“那我走了?”

“去吧。”

傅朝生点了点头,站在车上,并未下去,只目视着小书蠹。

也许是饥饿了太久,小书蠹欢天喜地地,嘴里嚷嚷着“回头你要来看我当然最好不要带那条鱼”,便直接钻进了门缝里,消失不见。

冷寂的长街上,只有弯弯的月儿照着傅朝生孤独的影子。

他回看这人间的长街,目中闪过几分思索。

鱼篓里的黑鱼摆了摆尾巴,声音沧桑:“放这小家伙进去,哪里有你动手来得快?”

“我是大妖……”

傅朝生闲闲地开了口,那马车知道他心意一样,转过了方向,便朝着另一头驶去。

马蹄声哒哒,却遮掩不了他的声音。

“小书蠹为祸人间,才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死的人多了,再浑水摸鱼,混入地府,一探其秘,正好。”

宇目宙目虽好,却终究难以窥见那一层最隐秘的所在。

约莫是有人察觉到了他前几次的窥看,再去看时,整个地府都在一片模糊之中……

他的修为因蜉蝣一族的愿力而来,也受这一族朝生暮死之规律的影响,并不稳定。

有时候他可以轻易捏死那八方城中的所在,有时候却又不得不受其掣肘。

毕竟事关轮回之秘,哪里那么容易得到?

傅朝生很清楚,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该行险的时候还是得去。

他沉沉地叹息了一声:“生生世世,蜉蝣一日,朝生暮死……”

凭什么?

地府掌管六道轮回,他终究会寻找到答案的。

哒哒哒……

马蹄声远,那拎着鱼篓的身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寂寥长夜之中。

极域。

地府边缘,枉死城前。

岩浆滚烫通红,像是燃烧着一样,在护城河的河沟里翻涌,明亮的光芒,成了此地唯一的光源。

张汤一张脸也被照着,却没有半分温度。

在见愁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他已经沉默了很久,久到见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竟又说了一句:“妖孽横行,大世将乱。”

“……”

见愁被这一句唬的,一下说不出话来,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张汤,十分不明白:好端端一酷吏,怎么就变成神棍了?

张汤却也不解释。

有关于自己的死,当然不是什么风光的话题。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的刀,阻挡了他别的*,自然只有被弃置。

只是,对那一位神秘的国师,他始终耿耿于怀。

太过神秘的出现,太过诡异的本事,对于去过杀红小界,眼见过诸般奇异的张汤而言,即便他是真的仙人,也不该对那些事指手画脚。

矛盾和冲突难以避免。

他不是第一个倒霉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倒霉的。

昔日看着他死而拍手称快的那些人么……

张汤望着枉死城,目光冷淡:如今他是鬼吏,生前他有诸般刑罚,待他们死了,一样犯在自己手里。

一切,不争来早与来迟。

总归都是要来的。

那通红的火光之下,张汤神色莫测。

他脖子上隐约有一道整齐的疤痕,在火光之下露了出来,不仔细的话却不会发现。

大头鬼跟小头鬼都知道,张汤是个“断头鬼”,听见愁问话的时候,就忍不住在旁边瑟瑟发抖了,好歹没见张汤翻脸,这才连忙拍了拍心口。

吓死了!

他们连忙跑过来,嬉皮笑脸对见愁道:“哎呀,问那么多干什么?回头叙旧的时间里还有无数,走走走,我们赶紧入城!再过一会儿城门就要关啦!”

这倒也是。

见愁点了点头,想想死这件事毕竟不怎么风光,她还是不多问的好了,干脆便向前走去。

近了便能看见枉死城城门里面,可也是一片迷雾,顶多能看见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长道。

在见愁他们靠近的时候,一面高大的圆镜,便从护城河那滚烫的岩浆之中缓缓升了起来,像是才被岩浆洗过一样,通体火红,犹如红玉。

张汤道:“这便是照我镜了,人魂与鬼魂并无不同,直接从桥上走过便可,入城后本官会带你去录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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