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晨读
班主任张月娴，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会让江南感到惧怕的人。
其实用惧怕这个词并形容师生关系并不太合适，但当学生面对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班主任，尤其是在刚犯过错误的时候，心里的惧怕总归是要多出尊敬一点。
班主任到自班学生的寝室检查起床情况，其实并不是学校的硬性规定，有的老师不想来便不来，有的老师想来便来，全看个人的时间安排。
张月娴是教江南班上的语文老师。
江南有时感觉自己很不幸，会同时遇到张月娴和周昌国这两个主科老师。
这两个老师对学生太负责了，负责到连学生起床情况都会不定时过来抽查，让江南这种晚上不好好休息，第二天想偷懒的学生不禁暗暗叫苦。
但有时江南又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原因同样是因为这两个老师对学生负责。
矛盾吗？
好坏都是因为太负责。
不，
其实不矛盾，
这其实就是学生一念之间的事情。
江南以前不懂。
现在有点懂了。
可他懂的太慢，然后发现这还不如不懂的好，起码以前跟现在不一样，不会动不动的就因为犯下错误而去难过自责，玩就玩了。
但江南不后悔，因为有些事情迟早要学会懂得。
------
“啊，班主任来了，真的假的？”
“真的啊！”
“宏发让一下，我拿下鞋。”
“猴头，我裤子是不是掉下去落你床上了！”
“诶西吧，你裤子又落我枕头边儿了，怪不得我做梦梦见去厕所！”
“哈哈哈哈。”
------
宿舍里乱成一团。
高中生正处于人生精力最为旺盛的一个阶段，下着鹅毛大雪的酷寒冬天都可以只穿条牛仔裤过冬，更不用提燥热的夏日了。
同学晚上睡觉个个都只是穿着条短裤，听到班主任马上要检查过来，怕羞的男孩们生怕穿的不快，被自己的班主任看到。
高中生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他们也渴望长成大人，只是若干年后再回首现在，他们才会百感交集的发现，长大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啊~~~”
“呼……”
通宵玩了整晚，才睡下半小时不到的江南双眼惺忪，止不住的打哈欠。
困意升腾，朦朦胧胧的，江南就觉得仿佛有个小魔鬼在自己耳边软言细语，劝自己躺回床上再睡会儿。
摇了摇头，把脑中念头驱散，江南加快手中穿衣动作。
“笃。”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班主任到了。
门外站着的肯定是班主任！
男生宿舍楼除了班主任没人会敲门敲的这么温柔。
江南沉重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床铺靠近门的江南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眼宿舍的其他人，确定都穿的差不多了才赶紧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位女人，见到这女人瞬间，江南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老师早。”
“嗯。”
张老师目光在江南脸上一扫，随后应道。
她眼神平和，转眼便把宿舍里的学生们打量了一遍。
班主任鼻尖微动，不动声色的闻了闻身旁站着的江南身上的味道，关注着老师动作的江南咽了口唾沫，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回来后忍着困意去水房清洗，这一闻就要出事。
窗边的60坐在床上，瓜皮发型还没经过梳理，此刻更像是一块被鸡啄过的瓜皮，他小眼睛带着股凌晨起床的困意，又恰到好处的闪着光芒，被班主任扫视时，还佯装淡定的挠了挠头，透着股机灵劲儿。
啧。
佩服。
以后肯定南影的料。
能经常偷跑出来上网还不被抓到的学生，都是演技派。
四班的男生一共有二十三个，老宿舍每间四张双人床住八个人，也就是说张月娴老师除了检查江南这个宿舍以外，还有其它两个宿舍要检查。
没看出异样的张老师点点头，“行呀，都起来了就快点洗漱去教室，早上的脑子最机灵管用，别把时间都浪费了。”
江南笑道：“好嘞老师。”
班主任皱皱眉头，女人的直觉让她总觉得江南不对劲。
可一来这孩子现在就活泼的站在这儿，没瘫在床上赖着，二来身上清清爽爽的没半点异味儿，看上去完全没问题。
她忍下疑惑挂出笑容，道：“好，快点洗漱别迟到了。”
直到班主任背影消失在下一间宿舍，江南这才收回目光，松了口气。
经过这番闹腾，睡意是肯定没有了。
无奈下。
江南走到水房接了几捧凉水，狠狠搓了搓脸颊。
直到最后的那点困意被强行压下去后，江南这才跟两三个同学结伴走出宿舍楼。
一楼出口那儿人影绰绰，摩肩接踵，黑压压一大片赶往教学楼的学生们的交谈声，甚至要压过校内正在播放的歌曲，犹如煮沸的开水，目之所及，尽是黑压压的人影。
教学楼高六层，每层六个班级。
江南所在的高三四班在教学楼三层的靠右位置，离宿舍楼不远，两座楼上的人都能清晰的看到彼此。
江南目光望向教学楼上自己班级的位置，只见班里的灯光早已亮起，里边还有学生走动，其他班级也大多数亮起灯光，只有寥寥两三间还没有亮灯。
走到教学楼前边，江南没着急上去，而是站在楼下等待。
接着。
教学楼的出口处三三两两的出现学生身影。
晨练开始了。
江南不反感跑步，年轻人就是要多活动活动身体才行，不过才洗过澡不到一个小时就要跑的大汗淋漓，江南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很快就站满了队伍，江南看着挤的满满当当的同学，心头有些感触，再过两个星期高考结束，站在这里的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踏踏踏。”
“轰轰轰！”
早操开始，集体的踏步声逐渐开始变得整齐且响亮。
教学楼后边的操场上是高一学生，时间相对高二高三的学长来说要多些，操场和教学楼间的距离有点远，所以就划给了高一的学生。
“预备——”
领队的体育委员喊道。
站在队伍第一排左边，戴着红袖章的是体育委员韩哲豪，负责领跑。
此刻队伍整理完毕，前边三班的脚步也动了起来，他喊道，
“跑！”
学生们脚步抬起又落下，轰轰烈烈的晨练由此开始。
“一二一。”
“一二一。”
“一……”
“二……”
“三……”
“四！”
“一二三四！”
领跑先喊，而后班里的学生喊。
江南站在队中，也跟着高呼，胸中的困意和不精神，都随着一声声高呼宣泄出来。
跑一圈共喊四遍，江南和其他同学一次比一次喊得精神，等到最后一圈时，江南额头已经满是汗水，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提了上来。
回到班里坐在自己位置上，江南拧开杯盖大大喝了口水。
旁边一些动作快的学生，已经抱着开始了晨读，提起精神的江南忽然也想读书，于是他翻开课本，借着白炽灯散出的光亮，读道，
“廉颇蔺相如列传！”
“……”
“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壁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壁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后三月，王翦因急攻赵，打破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后边韩旭用笔戳了戳江南。
江南声音停止，回头看向韩旭。
睡眠不足的韩旭脸色苍白，一股有气无力的样子，但他仍噙着狡猾笑意，对江南打趣道：“你声音可以再大点吗，我有点睡不着。”
“懂了好兄弟。”
江南点点头，加高音量。
“江南，你也太恶心人了。”
远处天边云雾翻腾。
旭日东升。
煌煌泱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