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8 章
方以唯抿住唇, 好一会儿，司祭才听到她的声音：
“……他们, 失败了？”
那声音沙哑得像是渴水的沙砾灌过喉咙。
“还没有失败。”司祭说。 路过的神明不是这个双生宇宙的创造者, 祂也有自己创造的宇宙世界需要管辖，所以，依照人类自己的选择, 祂撤去了能够完全隔绝掉两个双生世界影响的立
场, 改换神术，将死亡对这个世界的蚕食拖延怠后。
做完这一切之后, 路过的神明继续往祂原本的目的地赶去。
人类开始了解自己的双生世界：那个他们尚且还没能来得及去看一眼就死去、与他们一墙之隔了数千万亿年的宇宙。
一人一龙面前变幻着的紧挨着的两个世界的宇宙星云中, 其中一个世界的外层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仿佛是光晕一般的存在。 ——在神明留下的笼罩了所有人类所在星系的立体防护罩下, 他们开始研究魂灵的力量, 收复它为己所用, 在原有的科技树下开始攀爬魂灵科技树, 将魂灵的
力量与他们所拥有的机械力量结合，尝试在立体防护罩外那个所有宇宙系数都混乱了的区域里找到生存的方法……
方以唯的眼瞳微微动了动，这听起来和如今的联盟学术界在做的事何其相似。
只不过如今的联盟还被困在地面, 而那个时代的人类最终找到了办法突破了那层宛若婴儿摇篮般的保护。
那层淡淡的、胧黄色的光芒散去。
他们直面了魔化生物大军。
对那个死去的世界来说, 魔化生物就是死去的它的世界里的死灵——对应还活着的世界里的生灵。
“第一次冲突碰撞下, 双方两败俱伤。”
司祭看着在那星云包裹中猝然绽放的光芒, 这仿佛是一刹那的光辉, 却是那个时代的人类花了七百多年造就的光亮。
“魔化生物退回自己的世界，它们是死去的生物, 唯有在那个世界里才能重生。” 人类还没有找到能彻底隔绝掉两个宇宙的办法, 也没有找到可以将伴生世界的死的属性扭转为生的办法, 更何况，过去的七百多年里, 他们牺牲的何止几百亿
同胞。
他们也需要疗养生息。
但是神明留下的立体防护罩已经被他们破除了，所以人类用自己的办法筑建了新的防护罩。
方以唯反应极快：“……八大圣魂灵。” “正是。”司祭为这孩子的反应速度赞赏点头，可一想到她才多大就要直面这样的真相，他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受，“圣魂灵的身份认证来自于‘圣印’，而‘圣印
’是当年他们结合神留下的力量凝结成的八枚蕴含有神明力量的印记。” 人类在破除神的保护的时候，并不是莽撞地直接破除，而是有预谋地留存了它的力量：他们需要考虑退路，如果和魔化生物的战斗失败了，那他们就重新退
回“摇篮”里休养生息，等拥有足够力量了再反攻回去。
为此，这一次性的“摇篮”必须要能够重复利用。 “只有能力和体质抵达‘及格线’的魂灵才具备吸引圣印的力量。”司祭说道，“比起在野外的魂灵，与人类共生的魂灵更容易在频繁的战斗和提升中抵达那条‘线
’，所以大部分圣魂灵都诞生于魂师家族中。” 这很容易理解，野外的魂灵战斗后只能靠自己休养生息，万一受了什么重伤，就得祈祷养伤的时候别有仇家找上门了，而被人类收复驱使的魂灵即使重伤到
被打散魂，但魂石还在魂师那边无恙的话，依然可以在补足了力量之后重生。
“除了木系圣魂灵。”
骤然听到这句话，正在思考为什么这至少上万年的战斗历史都没有在哪里体现的方以唯一愣。
木系除外？
对哦，青辰在遇到自己之前是野生的魂灵，它一样拥有圣魂灵的资质，但是木系圣魂灵不是苍龙吗，苍龙也是林家的家传魂灵啊！
咦，难道说……
方以唯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来：“这一代是唯一的例外吗？” “嗯，我第一次看到木系圣魂灵在人类的魂师家族中诞生。”司祭肯定了她的猜测，“木系圣魂灵的力量与森林紧密相连，哪怕受伤也可以借助整个丛林的力
量恢复。”
最简单的【光合作用】，就可以让每一棵与它有所关联的植物和魂灵都将【光合作用】下得到的力量反哺给它。 “而且，木系圣魂灵有着可以重塑整个星球生态的力量，就像几万年前人类刚到现在的这个星球的时候，它还是一颗没有一点生命的星球，连大气层都不存在
，是当时的木系圣魂灵耗尽全部力量，创造出了大气层和适合人类生存的多种气体共存的空气，这才给了人类最初的避难所。”
基本上，每一代的木系圣魂灵都是独立性最强、综合实力也最强的圣魂灵。
它们不但肩负了当人类无法抵抗魔化生物时化身“方舟”带着全部人类撤离的任务，还兼备了开拓新星球的重任。 ——宇宙中的星球何其多，但要找到一颗能够适合人类正常生活而不会引起各种遗传病、体质病的星球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在魔化生物追赶身后的情况下
，他们哪里来的时间去找这样适宜的天然星球呢？
所以人类只能事先挑选出质量大小距离都差不多的行星，然后借助木系圣魂灵的力量做基础改造。 “我记得，历史上最强大的那几任木系圣魂灵，可以在三十个太阳日内完成整个星区内适宜星球的改造。”司祭回忆起过去看到的画面，说道，“不过那个时候人类力量还处于巅峰时期，所以圣魂灵也强大，等到了你们的前一代的时候，仅仅是带着你们的祖先从突袭的魔化生物大军下逃出来，就牺牲了两个圣魂灵。之后还留下了一个圣魂灵断后，抵达这个星球的时候，木系圣魂灵为了改造星球而牺牲，余下的圣魂灵在构建出新的立体防护罩隔绝掉魔化生物的追踪后，也重
归星尘了。”
方以唯想起自己和珈蓝还有温熙前辈误入的那个奇遇空间，沉默了。 她本想问那么漫长的历史为什么丝毫没有留下的记录，但一想到人类不过短短数十年生命，随时有可能遭遇意外，就像温然他们一脉祖上那断裂了的家族历
史一样，方以唯便咽下了这个问题。
——同在一片大陆上都有可能丢失历史，更不要说这种跨越了星际的漫长撤退了。 司祭只说人类撤离到了新的星球，却没有说他们是以何种形式撤退出来的，以她对星际时代种族保存手段的了解来看，当年承载着逃出来的人类的木系圣魂灵所化身的方舟上或许还有人类存在，但当跨越了漫长星辰之路抵达新世界之后，在木系圣魂灵倾注全部力量改造星球、而新的家园尚未改造完成的时候，他们
脆弱的人类祖先，能生活在哪里？ 没有地方可以生活，所以当时的人类只能选择将自己的基因信息留存在“方舟”里，当外界的改造终于完成、适合他们这一种族生存之后，再将基因信息播散
出去，在这个新的行星上，以适应这个行星的方式成长，进化。
所以，知识丢失了，科技丢失了，历史丢失了……
除了铭刻在基因中可以与魂灵交流的本能，什么都丢了。
仅仅只是想一想，方以唯就能猜到，当初的大撤离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留存在那个奇遇空间里的人认为家人朋友成功撤退活下来了，这没有说错，但……百年的大逃亡之后，还能有谁活着呢？
恐怕最初那个时代的人类也没有想到，本以为这是暂时性的休养生息，却没有料到，这成了他们后代一路败退下的唯一活路。
乃至于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活路，也快要变成死路了。
这才是司祭说，他们还没有失败，却也离失败不远了的原因了。
——在这一代的圣魂灵逝去之后，连天空都不曾触及的这一代人，哪里还有力量去寻找另一颗星球，改造它，让它再次成为人类的摇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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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历史是一件很沉重的事，特别是这样寥寥数语间就覆灭了一个星际文明的历史，哪怕是司祭，也不是很愿意回顾这样的过往。
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期间都有无数意外夭折的可能性，更不要说一个文明从咿呀学语到能够穿梭星际之间了。
“那，你们呢？”方以唯心里还有很多疑问，她挑了最一针见血的重要问题，“在这份历史中，你们又在哪里？”
从一开始，司祭讲述的就是属于人类的故事，如果龙族是和人类一样都属于那个文明的成员，为什么龙族一直隔绝在外？
如果龙族并不属于这个宇宙，那……他们来自哪里？
司祭没有说话，银龙青年的眼眸被白布遮挡，但顺着他面孔“看”的方向，方以唯的视线跟着落在了……
那个死去的宇宙上。
方以唯倏然意识到，或许当年，那位路过的神明所救下的，并不是只有这个宇宙的人类。
——正如她所想的，银龙青年的声音低沉，带着仿佛历史尘埃般的重量，落在方以唯的耳中：
“我们是那个宇宙中，最后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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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路过的神明救下了双生宇宙中各自最后的种群，并询问他们，要选择怎样的未来：
人类选择了拥抱未来，而如今，他们的后代被留在最后的星球上，仰望天空而不得； 龙族选择了神的伊甸园，于是他们怀抱着曾经的辉煌，固守在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的未来中，记录着自己渐渐消亡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