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暗流
“公绩，方家次子你也见过。他曾得夫子破例召见，与我儒家有缘。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桌旁，清矍老者陈文达问道。
凌公绩眼头跳了一下，犹豫了一下，道：“方云大家都见过。我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不过，一门三侯的事情，确实需要甚重。在私人感情上，我是赞成方云封侯的，不过……”
凌公绩望了一眼木无表情的郭伯济，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孝直，你呢？”陈文长又道。
“我的意思倒是很简单。方家封侯对朝廷只有利，没有弊。至于说到乱臣贼子谋反之事……。纲常正，则天下正。纲常废，则天下废。这与方家封不封侯没什么关系。所以，我倒是赞成将方家的次子册为王侯！”
杨孝直的观点，相当的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杨孝直这话一出，其他人心神微震。也是若有所思。
“季行，你呢？”陈文达又道。
“礼不可废。群臣之道不可废，纲常不可废，我不赞成方家次子封侯！”
耿季行嘴唇蠕动，脸上木有表情。说话相当的言简意赅，又简洁明了，把话直接说死。
耿季行在思想上，本来就是属于那种古板、守旧的类型。众人对于他这一翻话，倒也不意外。
“伯济，你呢？”
陈文达一句话，让房间里所有人，把目光投注到了方云的这位老师身上。整个房间里，能够左右方云封侯之事，起到举足轻重作用的，也就只有这位了。
六部封侯，郭伯济的话，能起到极大作用。
郭伯济闻言，眼睑颤动了一下，瞳孔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就在众位同窗好友的目光中，郭伯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众人都是愕然。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露出理解的神色。一句叹息，真正的道尽了郭伯济内心复杂的想法。连身为方云的老师，都这么难以决断，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可想而知。
…………
儒家意见泾渭分流，兵家虽然不如儒家激烈，但也并非铁板一块。
镇国侯府中。
“怎么办，怎么办！……，我和方胤争了这么多年。方家若是得势，恐怕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
大堂之中，平鼎侯杨兴简直坐立不安。方云可不像他父亲那么隐忍，也不像方林那么莽直。此子精通兵法谋略，城府极深，而手段激烈。报仇向来不隔夜。
他曾数次设计，想假借他人之手，将此子除去，但都失败了。反而被此子抓住痛脚，欺压到了府中来了，连明媒正娶的夫人显华，都被方云掌掴，真正是脸面丢尽。
杨兴对于方云，是即有痛恨，也有恐惧。这个方云的成长实在太快了，快得让他害怕。以他的所作所为，方云若是封侯成功，恐怕他第一个就讨不了好处。
他现在是侯爷，方云是将军。方云若是对他出手，那就是以下犯上，是罔顾纲常的大罪。但他封了侯，两人平起平坐就不一样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对方云再无震慑力，杨兴甚至不敢想像，方云会怎么对付他。
“杨兄，稍安勿躁。方云封侯，才刚刚起步，立即闹得天下震动。连儒家都纷纷上文书、奏章弹劾。他要想封侯，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兴对面，一名面白无须，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缓缓道。他面目颇有几分俊朗，武将之中，颇有几分文臣的儒雅气度，不同凡俗。
这人，真是镇国侯李昱。杨兴和李昱侍妾所生子女杨谦、咏乐郡主指为婚姻，两家便是姻亲关系。
方云封侯的消息传出后，杨兴自是第一时间，赶到了李昱所在的镇国府侯。
“李昱！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方家那个次子，目标一直是对着我。你的镇国侯府，基本没和他正面冲突过。事不关已，自是高高挂起。不过，所谓独木不成林，当初排挤方胤，可不止我一个人。”
杨兴眼睛红红的，他也是被逼急了，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不管是当初方胤晋升贵族，弹劾之事，还是劝动刘正勋那个老家伙出面，这里面可是都有你的份。别以为倒了我，你就能高枕无忧。以方家那个次子的心性，你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高枕无忧、掌控大局，才有可以从容、平静，讲气度，讲威严。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杨兴自然不那么客套。自从发现方胤是头狼的时侯，杨兴就失去了以前那种太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犹自谈笑风生的气度。
李昱眉头微微皱了皱，杨兴直呼其名，也让他微感不悦：“杨兄，你太过了！方家一门三侯，对我们所有贵族侯，都是个威胁。当初打压方胤的，也不只我一个。没有人希望看到方家一门三侯，权势涛天。眼下该做的，不是互相埋怨。而是怎么阻止方家次子封侯的事。从排挤方胤的那刻起，我们就是骑虎难下。又怎么可能有抽身而出的想法？”
听到镇国侯李昱这般说法，杨兴多少心里的怨情减了不少。深深吸了口气，杨兴拱了拱手：
“李兄莫怪，这件事情，真的是关系太大。恕杨某失态了。我们贵族侯一脉，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民侯一脉权势日大，方家再出个一门三侯，我们贵族侯一脉，恐怕要江河日下，汲汲可急啊！未来坠落到和平民侯一个地步。子孙后代还要去牧牛贩马，耕地织衣，那就真的是门楣蒙羞啊。希望李兄深思！”
杨兴冷静下来，终于说了句人话。他这一翻话，事实也代表了许多贵族侯的想法。大周立国之时，贵族侯是很少的。特权相当大。但随着子孙繁茂，枝深叶大，权力不可避免的受到削弱。
现在的贵族侯，相比于开国时。权力已经削弱许多了。如今，起于草莽之中的王侯数目，比贵族侯还多。
方家只是代表了大周朝的一种趋势。即所有平民侯，都希望能够获封贵族。然而，当所有人都是贵族的时侯，贵族就不是贵族了！
当一个王朝，出现成百上千的贵族。贵族也就和平民差不多了。所谓枪打出头鸟，方家做为平民侯中的实权第一王侯，代表的是贵族侯与平民侯的权力争执趋势。
方家若是一门三侯，权力压过贵族侯。那么将来平民侯晋升贵族，恐怕就成大势所趋。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贵族侯一脉的子孙，还真有可能出现在像杨兴所说的，需要牧牛贩马，耕地织衣才能养活自已的情况！
这种情况，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是大部分贵族侯打压方家的基础。不止是方家，所有的平民侯，都要打压！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争取到莽荒侯。当初弹劾方胤，莽荒侯就置身事外。后来方林称侯，莽荒侯也不发一言。莽荒侯得圣恩眷顾，是为贵族侯第一。杨兴，如果真的想对付方家，我们首先就要把莽荒侯争取过来。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大势。对方家造成真正的威胁！”
镇国侯李昱沉忖片刻，一针见血道。贵族侯一脉也不是铁板一块，派系众多。作为势力第一的莽荒侯，在方家的事情上，一直缄默不语，这让贵族侯一脉的声音，显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不够声势，不够气势！也不足以形成真正致命的威慑。
莽荒侯经营多年，势力庞大。在皇宫都有影响。莽荒侯祖上，曾经有女子，嫁入深宫之中。最高曾经做过皇后，母仪天下。现在皇宫之中，还有不少流有莽荒侯一脉血统的皇子皇女在其中。而且莽荒侯和各地亲王，也有联系。
若是莽荒侯登高一呼，立即能对六部的决议，造成极大影响！
顿了顿，镇国侯李昱目露思索，接着道：“听说十三皇子刘彻，正在拉拢方云。方云这次出海，就有他出力不少。连带这次方云上呈兵部的文书，都是他名下的潮汐侯递上了。方云封侯，皇子刘彻恐怕会有所动作。他现在获封皇储的呼声极高，不易得罪。不过，若拉上莽荒侯，利用他的各位步步亲王，压制他，便可顺利解决。而且，我们还不用得罪他。”
杨兴闻言，目光一亮，有种醍醐灌顶，骤然通透的感觉。原本紧崩的脸上，也微微有些放松下来，但依然有些不安：
“李兄所言极是。皇子刘彻呼声极高，不宜得罪。利用各大亲王压制，最好不过。方家一门三侯，单单是我们贵族侯一脉，恐怕声音还是不够。若是能拉过各位拥有皇室血统的亲王、总督们过来。这件事情，恐怕会产生决定性的变化。而且儒家现在对他也有争议，这件事情弄得好，方云还真有可能被罢了。只要方家不能一门三侯，我们要对付他们，倒并不是没有办法！”
杨兴越说，脑海越通透。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这也是入局者迷，因为以往，对付方胤的时侯，单单是贵族侯一脉，就已经是绰绰有余了。这一点，从方胤晋升贵族被罢黜就能看出来。
以致于，不是李昱提及，杨兴压根忘了朝廷里，还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亲王们。大周的亲王拥有皇室血统，贵族侯和平民侯的争执，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切身的利益冲突。所以很少有亲王参杂其中。
不过，没有切身利益冲突，并不是说，不能争取过来。事实上，许多亲王和贵族侯一脉，关系还是极不错的。毕竟，两者血脉上，最起码差距小一些。至少，和平民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