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4
气。
魏无羡不和她多作纠缠,略一思索,把手伸到莫子渊怀里,搜了搜,掏出一样东西。展开一看,竟是一面召阴旗。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而蓝思追等人见了莫子渊怀里拿出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联想今日那出闹剧,前因后果并不难猜:莫子渊白天被莫玄羽一顿发疯泼了面子,心里恨极,有心找他算账,莫玄羽却跑到外面乱晃,半天不见踪影,莫子渊便想趁夜里他回去时再下阴手教训回来。
可等到夜里,他偷偷出门,路过西院,却看到了插在墙檐上的召阴旗。虽然被千叮万嘱过,夜半时分不可外出,不可去西院,更不可动这些黑旗,莫子渊却以为这只是他们怕被人偷去了珍稀的法宝才故意恐吓,根本不知这召阴旗的功效有多不祥,一旦揣在怀里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活靶。他手脚惯来不干净,偷抢疯子表哥的符篆法器偷上了瘾,见到这样的奇物就心痒难耐,非弄到手不可,便趁旗子的主人们在西院内收服走尸,悄悄摘走了一只。
旗阵一共使用了六面召阴旗,其中五面都设在西院,以蓝家那几名少年为饵,但他们随身护持着不知多少仙门法器。而莫子渊虽然只偷走了一面,身上却没有任何防身法器,柿子挑软的捏,邪祟自然会被他吸引过去。若只是走尸,倒也罢了,便是给咬上几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能救。万万不巧,这面召阴旗无意之中,召来了比走尸更可怕的东西。正是这不明的邪祟,杀死了莫子渊,并夺去了他的一只手臂!
魏无羡举起手腕,果然,左手的伤痕都愈合了。看来,献舍契约已经将莫子渊之死默认为他的功劳了。毕竟召阴旗原本就是魏无羡所制所传,可算是阴错阳差,歪打正着。
莫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却绝不肯承认莫子渊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又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只茶盏冲魏无羡头脸扔去:“要不是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撒泼诬陷他,他会夜半三更出去吗?都是你这野种害的!”
魏无羡早有防备,闪身一躲。莫夫人又冲蓝思追尖叫道:“还有你!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修什么仙除什么邪,连个孩子都护不好!阿渊才十几岁啊!”
这几名少年年纪尚小,才出来历练没几次,并未测出此地异常,绝没想到还有这般凶残的邪祟,他们原本觉得自身有所疏漏,颇感歉疚,但被莫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恶骂,都脸色微青,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们。姑苏蓝氏家教极严,忌讳对无力还手的普通人动手,连失礼都不行,是以他们虽心中不快,也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难看。
魏无羡却看不下去了,心想:“这么多年了,蓝家竟然还是这么个德性,要那破涵养作甚,憋不死自己。看我的!”
他重重“呸”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在骂谁,真把别人当自家奴仆了?人家千里迢迢过来退魔除妖分文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儿贵庚?今年十七该有了吧,还是个‘孩子’?几岁的孩子还听不懂人话?昨天有没有再三叮嘱不要动阵内任何东西不要靠近西院?你儿半夜出门偷鸡摸狗,怪我?怪他?”
蓝景仪等人吁出一口气,脸色总算不再憋得发绿了。莫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满心想着一个“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儿子,而是要世上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这几个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道:“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不知是不是独子之死打击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莫夫人推他,只要她声音高一点儿,他就照办了,今天居然还敢还手!
众家仆都被她的脸色吓坏了,阿丁哆哆嗦嗦扶她起来,莫夫人捂着心口,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闻,阿丁冲阿童使了好几个眼色,阿童忙架着男主人往外走,东堂内外混乱不堪。魏无羡见这家人终于安静了,准备继续察看尸体,却没看得两眼,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从院子里杀进门来。
堂内人一涌而出。只见东院的地上,两个人正在抽搐。一个瘫坐的阿童,是活的。另一个倒地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掏空,皱巴巴地枯了,一条左臂已经没了,伤口无血可流。尸体情形,和莫子渊一模一样。
莫夫人刚甩开阿丁的搀扶,一见倒地的那具尸体,眼珠子直了直,终于再没力气发作,晕了过去。魏无羡恰巧站在她附近,将她身子扶了一把,交给奔上前的阿丁,再看右手,伤痕也没了。
才跨出厅堂门槛,还没走出东院,莫夫人的丈夫便惨死当场,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蓝思追、蓝景仪等人也都有些脸色发白。蓝思追最快镇定下来,追问瘫坐的阿童:“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
阿童被吓坏了,牙关都打不开,半晌问不出一句,只是不住摇头。蓝思追心急如焚,让同门把他带进屋子里,转向蓝景仪:“信号发了吗?”
蓝景仪道:“信号发了,可如果这附近没有能前来支援的前辈,我们的人恐怕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过来。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走的,若是谁家子弟遇到邪祟时只顾自己脱走,不仅给家族丢脸,他们自己也耻于见人。这些吓坏的莫家人也不能跟着走,因为邪祟多半就混在他们中间,走也没用。蓝思追咬牙道:“守着,等人来!”
既已发出求救讯号,再过不久就会有其他修士赶到支援。避免多生事端,魏无羡理应退避。来的人不认识还好,若是刚好来了个跟他打过交道或者打过架的,会怎么样那可不好说。
可诅咒在身,他眼下没法离开莫家庄。而且被召来的东西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连夺两条人命,其凶残非比寻常,如果魏无羡现在撒手就走,等支援人赶到,也许整个莫家庄已横满一街少了一条左臂的尸首,里面还有几个姑苏蓝氏的亲眷子弟。
思忖片刻,魏无羡心道:“速战速决。”
第5章 泼野第二 3
那边的几名少年也是初出茅庐,个个神色紧张,却仍是严格踩着方位守住莫宅,并在堂屋内外贴满符篆。那名家仆阿童已被抬入了堂中,蓝思追左手握着他把脉,右手推着莫夫人的背心,两边都救治不及,正焦头烂额,阿童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丁“啊”的道:“阿童,你醒了!”
她还没来得及面露喜色,就见阿童抬起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见状,蓝思追在他几处穴道上连拍三下。魏无羡知道他们的家的人虽然瞧着斯文,臂力可半点也不斯文,这般拍法,任谁也要立刻动不了,阿童却恍若不知,左手越掐越紧,表情也越来越痛苦狰狞。蓝景仪去掰他左手,竟像在掰一块铁疙瘩,纹丝不动。不消片刻,“喀”的一声,阿童的头歪歪垂下,手这才松开。可是,颈骨已经断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掐死了!
见此情形,阿丁颤声道:“……鬼!有一只看不见的鬼在这里,让阿童把自己掐死了!”
她嗓音尖细,语音凄厉,听得旁人毛骨悚然,蓦地信了。魏无羡的判断却恰恰相反:不是厉鬼。
他看过这些少年所选择的符篆,都是斥灵类,把整个东堂贴得可谓是密不透风,若真是厉鬼,进入东堂,符咒会立刻自动焚烧出绿火,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毫无动静。
不是这群小朋友反应慢,而是来者实在凶残。玄门对于“厉鬼”一词有严格的规定标准,每月杀一人、持续作祟三个月,就已经可以归为厉鬼。这标准是魏无羡定的,大概现在还在用。他最擅应付此类,依他所见,七天杀一人便算得上作祟频繁的厉鬼。这东西却连杀三人,而且间隔时间如此之短,哪怕成名修士也难立即想出应对之策,何况这只是群刚出道的小辈。
他正这么想,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灯灭的刹那,尖叫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推推搡搡、又摔又逃。蓝景仪喝道:“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是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这种时候落单或自乱阵脚,极其危险。奈何个个魂飞天外,又怎么听得清、听得进,不消片刻,东堂便安静下来,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就是细微的抽泣声。恐怕已经不剩几人了。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蓝思追引燃了一张明火符。
明火符的火焰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这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几名少年则去安抚其他人。就着火光,魏无羡不经意看了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这一看,他却忽然发觉,伤痕的数目不对。
原本他左右两只手腕,各有两道伤痕。莫子渊死,一道愈合;莫子渊父亲死,又一道;家仆阿童死,再一道。如此算来,应该有三道伤痕愈合,只剩下最后一道痕迹最深、恨意也最深的伤口。
可现在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一条也不剩下了。
魏无羡相信,莫玄羽的复仇对象里,肯定少不了莫夫人。最长最深的那条伤口就是为她留着的。而它竟然消失了。
是莫玄羽忽然看开,放弃怨恨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召唤魏无羡的代价祭出去了。要伤口愈合,除非莫夫人死。
他的目光缓缓挪开,移到刚醒来不久、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面色惨白如纸的莫夫人身上。
除非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无羡可以确定,已经有什么东西,附在莫夫人身上了。若这东西不是魂体,那究竟会是什么?
忽然,阿丁哭道:“手……手,阿童的左手!”
蓝思追将明火符移到阿童的尸体上方。果然,他的左手果然也消失了。
左手!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雪亮,作祟之物、消失的左臂,连成一线。他忽然噗哈哈笑了出来。蓝景仪气道:“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可再一想,既然本来就是个傻瓜,又跟他计较什么?
魏无羡却抓着他袖子,摇头道:“不是,不是!”
蓝景仪烦躁地要抽回袖子:“不是什么?不是傻瓜吗?你不要闹了!谁都没空理你。”
魏无羡指着地上莫父和阿童的尸体,道:“这不是他们。”
蓝思追制止要发怒的蓝景仪,问道:“你说‘这不是他们’,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肃然道:“这个不是莫子渊的爹,那个也不是阿童。”
他眼下这张涂脂抹粉的脸,越是肃然,越让人觉得果真有病。可这句话在幽幽的烛火中听来,竟令人毛骨悚然。蓝思追怔了怔,不由自主追问道:“为什么?”
魏无羡自豪道:“手啊,他们又不是左撇子,打我从来都是用右手,这我还是知道的。”
蓝景仪忍无可忍地啐道:“你自豪个什么劲儿!看把你得意的!”
蓝思追却惊出微微冷汗。回想一下:阿童掐死自己,用的是左手。莫夫人的丈夫推倒妻子时,用的也是左手。
但是,白天莫玄羽大闹东堂的时候,这两个人忙不迭地抓人赶人,惯用的都是右手。总不至于这两个人在临死之前突然都变成了左撇子。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但若想探明作祟的是什么东西,必然要从“左手”下手。蓝思追想通这一节,略感惊疑,看了魏无羡一眼,忍不住想:“他忽然说这话,实在是……不像巧合。”
魏无羡只管觍着个脸笑,知道这提示还是太刻意了,但是他也没办法。好在蓝思追也不追究,心道:“无论如何,这位莫公子既然肯提醒我,多半不是怀着歹意。”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过了刚哭晕过去的阿丁,落到了莫夫人身上。
视线从她那张脸往下走,一直走到她的双手。手臂平平下垂,大半掩在袖子里,只有小半手指露了出来。右手的手指雪白,纤细,正是一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务的妇人的手。
然而,她左手的手指却比右手长了些许,也粗了些许。指节勾起,充满力度。
这哪里是应该长在女人身上的手——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
蓝思追喝道:“按住她!”
几名少年已扭住了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