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22
让蓝忘机帮自己清理。魏无羡胡乱抓了件中衣到处擦了擦,扔开道:“那啥,蓝湛,咱们两个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不好意思啊。”
蓝忘机没说话。
魏无羡穿了一只靴子,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呃,男人偶尔这样也很正常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正常?”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
魏无羡没敢接。蓝忘机又问了一句:“不要往心里去?”
原本魏无羡想的是,比起被知晓心意后尴尬得两人连今后做朋友都微妙,他宁可选择让蓝忘机觉得他轻浮恶劣,现在却又后悔起方才不经思考便说了那种蠢话,低声道:“……对不起。”
蓝忘机猛地站起身来,魏无羡忽然有点慌了神,正在这时,老板娘却咚咚咚跑上楼来,叩叩地敲了敲房门,道:“二位公子,二位公子!睡下了吗?”
蓝忘机挪开目光。魏无羡忙把另一只靴子也匆匆套上,道:“没睡!不是,睡了睡了,等会儿我披个衣服再起来。”
等到魏无羡穿戴妥当,蓝忘机才走过去开了门。魏无羡道:“怎么了?”
老板娘站在走廊上,赔笑道:“这么晚打搅你们休息真真不好意思,莫见怪。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刚才住你们楼下的客人说有水滴到屋里,怕是从你们这儿漏下去的,所以我来看看……”她把头探进房里,登时大惊:“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道:“我才是不好意思,老板娘对不住了。今晚喝多了酒发酒疯,想洗个澡,一高兴打了木桶两掌,这就打散了。真是对不住,我赔。”刚说完他便想到,他能赔个屁,他们一路出行,所有的花销都是蓝忘机一个人负责,到头来付钱的还不是蓝忘机。
老板娘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好说好说”,脸上却无比的痛心,走进屋来道:“那水怎么就漏下去了呢……这房里怎么连放个脚的地方都没了……”她弯腰捡起几个垫子,又是大惊:“这里怎么有个洞!”
正是被蓝忘机用避尘戳出来的那个。魏无羡把手插进略微散乱的头发里,只能不停地说对不住了:“哎,也是我不好,刚才抛着剑玩儿,就……”
还没说完,蓝忘机已捡起地上的钱袋,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老板娘脸色大缓,但捂着心口,还是忍不住数落了几句:“公子啊,不是我说你,剑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瞎抛着玩儿呢,把席子和地板戳个洞倒没什么,伤到人怎么办。”
魏无羡道:“是是是,老板娘说的是。”
老板娘拿了钱,道:“那就这么着吧。天也这么晚了,你们先歇着,我给你们换一间房,明早再修。”
魏无羡道:“好,谢谢,麻烦了……等等!那,麻烦要两间。”
老板娘奇道:“怎么又要两间了?”
魏无羡没敢去看蓝忘机,低声道:“……我喝多了酒就发酒疯,您也看到了,又摔东西又玩儿剑的,怕伤着人。”
老板娘道:“那确实!”
应了之后,果然给他们换了两间房,安置完毕,这才提着裙摆下楼。魏无羡道过了谢,打开自己那间的房门,一回头,蓝忘机站在走廊上,一手拿着避尘,另一手轻轻捏着他的抹额,垂首不语。魏无羡本想立刻躲进房去,这么一看,却被绊住了脚步。斟酌万千,才谨慎又诚挚地道:“蓝湛,今晚的事,对不起啊。”
沉默一阵,蓝忘机低声道:“你不必对我说这个词。”
等他重新把抹额端端正正地佩好后,又变回那个端方自持的含光君,略一点头,道:“好好休息。观音庙和去兰陵的事,明日再议。”
听到这八个字,魏无羡的心倒是稍稍明朗了些。至少,明日还有事可以一同再议。他笑了笑,道:“嗯,你也是。好好休息,明日再议。”
第97章 寤寐第二十 8
迈进房里,反手关上了门,魏无羡靠在门框上,等听到外边传来蓝忘机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后,立刻提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重重坐到木榻上,把还烫得厉害的脸埋进手掌里,埋了好一会儿热度也没有退下来。脸上的也是,身体里的也是。拿起桌上茶壶里的水泼了自己一头一脸,也毫无作用。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蓝忘机的味道。
魏无羡知道,他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想着蓝忘机就在距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想着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做什么事,怕是今晚都别再想有片刻的安宁了。今晚这个地方是绝对不能待了。
他推开了木窗,蹬上窗棂,轻飘飘地一跃而出,像只黑猫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客栈外的一条街道上。
夜已深,街上无人,正好方便魏无羡一个人发足狂奔。
奔过方才蓝忘机醉酒时涂鸦过的那面墙,他才驻足,停了下来。
墙上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兔子、山鸡、小人头。看着看着,魏无羡又想起蓝忘机画它们时全神贯注的模样、画完之后拉着自己要他来欣赏的模样,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一股无与伦比的后悔涌上心头。
若是他没趁酒心恣意妄为就好了。
起码现在还能装作正直无比、心无旁骛,死皮赖脸地蹭在蓝忘机床上,挤在他身旁怡然装睡或者安然入睡,而不是深夜里不得安眠,冲出客栈在大街上无头苍蝇一样狂奔发泄。
魏无羡伸出手,拂过墙上那两个正在噘着嘴亲吻的小人头,来到上方的“蓝忘机到此一游”。这几个句子是要擦掉的,在擦掉之前,他在“蓝忘机”这个名字上,用指尖描摹了一遍这三个字的轨迹。
一遍,两遍,三遍。
越是描摹,越是难舍。
忽然,他听到一阵嚓嚓声响,时值夜半,心中警觉,绕过墙角一看,竟看到一个黑衣身影扒在墙上,拿着一把小锉刀,正在全神贯注地铲平墙上的涂鸦痕迹。
魏无羡:“……”
温宁一回头,满面白灰,道:“公子,你怎么来啦。”
魏无羡道:“你在干什么?”
“哦。”温宁道:“我看蓝公子写了好多,明天这边的人醒来看到,估计会给人家添麻烦,所以我先擦掉一些……”顿了顿,他奇怪道:“蓝公子呢?”
魏无羡低头道:“他休息了,我出来随便转转。”
温宁觉察他情绪不对,停下了动作,道:“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朝魏无羡走近几步,忽然一怔,连连倒退。魏无羡一愣:“你又干什么?”
温宁像是吓到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怎么!”
魏无羡一看便知道他是窘迫了,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手腕上有几道红红的指印,是蓝忘机抓着他往床上压的时候留下的。碰碰嘴唇,也还微微有些红肿。当时他们神志不清地抱着在榻上打滚,恨不得揉作一团,蓝忘机更是在他身上又咬又啃,想必颈间也是精彩得很。若是温宁脸上有血色,估计现在脸已经红得要淌出血了。魏无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道:“你……唉!”
他在墙角边坐下来,叹道:“我想喝酒。”
温宁立刻道:“我去买。”
魏无羡道:“回来!你跑什么。”
温宁又回来了:“找酒……”
魏无羡道:“我说你啊……我就随口说一句而已,你还真去找,你又不是真的是我的仆人。”
温宁道:“我知道啊。”
魏无羡道:“再说了,你有钱吗?”
温宁道:“没有……”
魏无羡道:“看吧!我就知道!”
温宁羡慕地道:“不过,蓝公子身上就有好多……好多钱……真好。”
“唉。”魏无羡把后脑在墙壁上磕了几下,一连“唉”了好几声,道:“算了。我今后再也不喝酒了。”
温宁怔然:“为什么?”
魏无羡道:“喝酒坏事。我要戒酒。”
温宁嘴角抽了抽。魏无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吗。”
温宁嗫嚅道:“没有,没有……不过,当年姐姐不是想尽了法子,也没让公子你戒酒吗……”
“哈哈、哈哈。”魏无羡想起来了,道:“她想的法子不就是三天两头拿针往我身上扎窟窿吗?”
笑够了,魏无羡忽然道:“温宁,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过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温宁一怔,道:“怎么办?”
如今这世上,温宁已经不剩什么亲近的人了,甚至连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他从前就不擅长自己拿主意,更没什么断决力。不是跟在温情身后,便是跟在魏无羡身后,除了这样,他大概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还能够去哪里。但魏无羡还是一直希望,他能够找到自己的路。可说出来,就好像在赶他一样。
再一想,温宁不知道去哪里,他又何尝知道?原先和蓝忘机在一起,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改变。可今夜之后,也许他和蓝忘机再也回复不到那种关系了。离开蓝忘机,一个人逍遥四海游荡八方似乎也不是不行。
可魏无羡心中有个声音在清楚地告诉他:不行的。
当初他在金麟台上胡说八道的话当真应验了。现在的魏无羡,离开了蓝忘机就不行。
魏无羡长叹一声,生无可恋地道:“我想喝酒。”
他越想越是颓丧郁结,无处发泄的焦灼最终化为满腔怒火,一跃而起,道:“妈的。温宁,走!”
温宁道:“去哪里?”
魏无羡道:“找晦气去!”
第98章 恨生第二十一
魏无羡带着温宁,直奔那座位于城中的观音庙。白日里他和蓝忘机探过一道路,本打算晚上再来仔细查探,破解庙内阵法,看看究竟镇压了什么东西,能否在对付金光瑶时有所助益,谁知他一觉睡到了戌时,醒来后还出了那种事,计划便也泡汤了。此时魏无羡浑身不痛快,恰好来寻金光瑶这个暗点的晦气。
夜深人静,家家户户灯火已灭,观音庙也大门紧闭。从高墙外看,庭院里也一片黝黑。可魏无羡两步上墙,还未攀上墙檐,忽然定住动作,心道:“不对。”
温宁也定住了,低声道:“设了界。”
魏无羡比了个手势,二人悄无声地落了地,离开大门,转到观音庙背面一处角落,小心翼翼攀墙上行,隐在一尊檐兽之后,这才探头往庭院里看去。
这一看,两人都愕然了。
观音庙内,灯火通明,站满了人。一半是僧人,一半是身穿金星雪浪袍的修士。两拨人混杂站着,皆是负箭持弓、拔剑在手,似乎在守卫着什么,严阵以待,偶有低声交谈。只不过因为观音庙四面都设了掩人耳目的特殊结界,从高墙之外的街道看,观音庙看似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里面的灯光火光和人声都传不出去。
可让魏无羡愕然的不是这个结界,也不是那些修士和假僧人,而是站在庭院中央的那个白衣人。
蓝曦臣。
蓝曦臣没受任何捆绑拘束,连他的佩剑和洞箫裂冰也都佩在他腰间,如此平和地站在人群之中,而这些僧人和修士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甚至诺诺应是。
魏无羡观察一阵,低声对温宁道:“你快回客栈,马上带含光君来!”
温宁一点头,旋即消失。魏无羡没看到金光瑶,不知他来了没有,也不知阴虎符是不是在他手里,略一思忖,咬破手指,将滴血的指尖往腰间的锁灵囊口送去。他本想诱使几只小鬼,帮他悄然无声地召些阴煞之物过来。谁知,正在此时,观音庙外的长街尽头传来一阵犬吠之声。
魏无羡当场魂飞天外。
他几乎是肝胆俱裂地忍住了直冲云霄的冲动,打着哆嗦抱紧了墙头的檐兽,听着那阵犬吠越来越近,满心恐惧,心里不由自主地念道:“救命啊蓝湛,蓝湛救命啊!”
念完之后,仿佛从这名字里稍微吸了点胆子,又哆嗦着逼自己冷静。魏无羡千盼万盼盼着这狗是条无主的野狗赶紧的滚,岂料天公到底不作美,犬吠之中又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斥道:“仙子,给我闭嘴!夜半三更的你是要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