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辩证
“怎么,这药有什么不妥”流熏警觉的问,她早觉得晚晴的病另有蹊跷。
方春旎说“也不能说不妥,不用桂枝葛根汤去驱风邪,反用了这大量的麻黄,一个女孩儿家,如何受得住”
“难怪妹妹大病不起,”流熏愤恨道,“是哪个蒙古郎中下的虎狼药,我定拔下他的牙”
景珏闻听也诧异的上前问“怎么这药不对旎表妹也懂药理吗这可是太医院的洪老太医亲自开的药方。”
喜姨娘忙上前说“旎姑娘可不要随便讲话,拂了世子爷的一片好意。这洪太医可是平日给怡贵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请脉看病的,哪里会有错若不是世子爷的恩典请来了洪太医,怕是晴儿还醒不来呢。”她言语里满是责怪。
方春旎不以为意,淡淡地说“这药是对症治疗寒邪入体的不错,想是晴儿外寒入体,寒凉凝结在内,若说下药,也有人喜欢用麻黄、桂枝、紫苏、防风、白芷配的麻黄汤、香苏散。只是眼下这药麻黄的剂量下得格外的狠,怕是晴儿身子虚乏,这剂量下去,反是病势更沉。让我看看药方可使得”
喜姨娘撇撇嘴,分明不信方春旎,怪声怪气道“方子在太医手里,我们晴儿只信宫里的太医开的药。”
方春旎凑上前,轻轻搭去晚晴的手腕,晚晴惊惶的眸光从她面上掠过,慌得撤手,一阵神色不定。却被方春旎温笑着执住臂,扣住脉门。
“晴妹妹这些日胃口如何,可是呕吐”她问。
“吐个不停,也不见口渴喝水,日日恹恹的。”喜姨娘叹息。
春旎又看看晚晴的舌苔说“舌苔白滑,”又去探了探晚晴的手脚叹气说“脉微欲绝,四肢厥逆,恶寒蜷卧,呕吐不渴,腹痛下利,神衰欲寐,阳衰阴盛,”
晚晴一头冷汗涔然而下,眸光避开,忽然恍惚般倒回枕间说“头疼欲裂,啊”
方春旎伸手探探她额头,皱眉道“恶感伤寒,闺阁女子,又没逢什么大劫,如何就病到如此田地这药方,当调换一下,有些不妥。我来为妹妹开一剂汤药,包管三日内药到病除。”
喜姨娘忙上前劝阻说“姑娘就不要闹了,姑娘不过读了那几本医术,略看过几个方子,就悬壶济世了还能高过了宫里的洪太医去”
正说着,外面合欢不知何时引了洪太医进来,世子景珏忙起身对洪太医微微抱拳,颇有几分恭敬。
还不等流熏回避,方春旎已从容地上前见礼,“想必这位就是洪师叔吧”
洪太医鬓发斑白,一听方春旎以同门师叔相称,一时竟然愣住,仔细打量眼前如花似玉的清丽美人,竟然不认识,他舌头打颤问“这位小姐是”
方春旎一笑盈盈道“小女姓方,是太医院前任医政江南方君的嫡长孙女,如今幸遇洪师叔。”
洪太医恍然大悟,大喜过望上前想去扶她,又碍于礼数,惊喜地说“原来是师父的孙女,不想一转眼这么大了,昔日在太医院见你时,才学步,上药篓里一把抓了草药说这是白芷,惊得太医官们叹为观止呀。”
方春旎说“从前就常听祖父夸赞洪师叔最得祖父真传,对伤寒杂病最是得心应手。”
洪太医一听眯眼得意的一笑,有心叙旧几句,又碍着世子景珏在一旁忧虑地问“才表妹说,这药方看似不妥。”
方春旎问“洪师叔来的可巧,春旎正有一事不明待师叔指点。晴妹妹这病,脉象虚滑,若是如此,当用四逆汤为好,温中祛寒、回阳救逆。不知师叔如何用了麻黄散”
“麻黄散”洪太医一怔道,“老夫分明开的是桂枝汤,”
“哦这可奇了。”方春旎将桌案上的药碗递给洪太医,洪太医诧异的去接,喜姨娘已抢前一步一把抢过,赔笑了说“原来洪太医是方太医的弟子呀。这药,不过是晴儿的舅舅给添了几味药,想晴儿早日痊愈,急于求成了些。”
如此真相大白,洪太医露出些愠色,为医者最是忌讳病人私自更改药方。
世子景珏也上前嗔怪“姨娘,这药可不是混吃的。”
喜姨娘故作糊涂地说“都是晴儿他十舅父,说是那桂枝葛根汤吃起来没个十日八日的功夫不会见好。倒是民间的偏方一剂下去,三两日就药到病除了。还说要温灸颈后的大椎穴给晴儿驱寒,我没让他动手。”
晚晴已是一张小脸惨白,被人看破了机关一般,原本她要拖延此病十余日,缓兵之计暂躲过庙里古井遭笞的一劫。她让十舅父喜富替他寻得了民间郎中调了一剂狠药,就是要府里人人皆知谢妉儿和流熏心狠手辣,逼得她奄奄一息生不如死。让她们被千夫所指。
谁想,眼下竟然被方春旎这丫头给识破玄机。
晚晴再看一旁的流熏,眸光里颇藏着几分只她二人心照不宣的神秘,仿佛猫儿擒耍鼠儿般的得意。心头一刺,晚晴不由惨淡一张绢白的小脸,凄然的眸光里蓄了两泓清泪,旋即噼里啪啦的如断线珠子一般洒落,她抽噎着“这原也怨不得小舅父,是晴儿病急乱投医,央告小舅舅为我去觅民间的秘方这也是”她哀怨的眸光望向了景珏,欲言又止,似有无尽的委屈难以诉说,又转去喜姨娘终于泪如泄洪般啼哭失声,“这原也是我的命,庶出的身子偏偏被老太太、太太们当个嫡出的小姐般养着,更有姐姐处处呵护。焉知下面的婆子丫鬟们碎语闲言的早看不过眼去,如今再病个十日八日的,岂不是更要背后戳脊指我轻狂实指望民间的灵方能药到病除的”
“傻妮子,病去如抽丝,哪里有什么灵药药到病除的。若真有什么仙方,太医院的太医们岂不是都要去吃西北风去了”景珏取笑的话里透出几分哄慰,晚晴抽抽噎噎的点点头,喃喃一声“珏哥哥”
前世里她姐妹一直如此称呼珏表兄,也是因为自幼一道长大的那份情谊颇深,及至年长了,也没改这称呼,因她一直嫌弃什么“世子”“表兄”之类的称谓拗口。只是如今听晴儿呼唤“珏哥哥”三字分外的刺耳。
不过转念一想,心里不由暗笑,人若说有所图,有所执念,就难以舍下,舍不下的,就必定是攻之可取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