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天机
流熏会心的一笑,将茶盏递给秋彤。倒是秋彤娇嗔地沉下张小脸说“老太爷这主意一日一变的,可令奴婢们难伺候了。先时两湖总督送来一包恩施玉露,毫锋银白如玉,挺直如松,茶鲜味儿爽,竟然老太爷也看不上眼,生生的让赏给了大公子了。”
流熏见秋彤颇有怨言赌气般地嘀咕,忙笑了推她出去说“好姐姐,就辛苦一遭吧,爷爷就这点癖好了,好歹是一桩心思。”
谢廷尧捋着胡须温然含笑,心中似有定数。
他吩咐秋彤说“那碗汤作践了,去再打一碗来。”
秋彤眸光一亮,同流熏互视一眼,这是祖父想通了。
流熏不失时机地说,“亏得祖父许了哥哥来养浩轩书房读书,这房里阳气盛,哥哥的伤势也几乎痊愈了。”
“俊儿就要入闱,耽搁不得。”祖父随口应道。
流熏似不经意地说“哥哥的伤不碍事,只是爷爷百事缠身,不想还有心思关心哥哥的伤情呢。哥哥那些日子发病喊冷,熏儿还笑他生在福中不知足呢爹爹责罚了哥哥,可还不忘在风口里解了自己的袍子给衣衫单薄的哥哥披上御寒可熏儿听说,废太子被圈去了上驷院旁的毡棚里,连个炭火盆都不曾有”
流熏顿了顿,眸光里透出几分顽皮说“听小丫鬟们说笑,说是封家舅母来府里说笑时无意提起此事。封舅母家有一表亲金家在上驷院供差,看守废太子。说是被废为庶民的太子反不如一条野狗,奴才们竟然都能肆意凌辱废太子,逼废太子吃马粪。”
“熏儿”谢祖恒呵斥一声,语气凌厉,转向父亲拱手缓缓地说“父亲,废太子抱恙的事儿,儿子也听了些朝野议论纷纭。”
谢廷尧闻听勃然大怒,愤然起身大骂“皇族血脉,岂能祗辱于奴隶人之手2c骈死于槽枥之间”说罢气恼的一阵巨咳。
流熏心想,如今道破天机,也是为了替家门引条明路,免去家门遭此横截颠沛。
见祖父闻听废太子被辱果然怒发冲冠,她忙叹息一句“也不知皇上是不知此事,还是知而不问呢。”
奴才们都能对废太子的轻辱折磨,若不是皇上对废太子深恶痛绝,何至于如此此话一经传扬出去,朝臣皆知废太子死灰复燃无望。那剩下的皇子里,怕是众人更要去推举六皇子了。
只是,皇上是不知此事,还是知而不问
“老夫即刻进宫去面圣”谢廷尧怒气难遏,挣扎起身。
二叔谢祖慎紧皱眉头劝“父亲,如此莽撞入宫,怕是不妥吧”
“如今恰是宫里迎春、宫裁春衣的时节,不如,父亲去问上一句”谢祖恒寻思片刻谨慎地提醒。
谢廷尧沉吟片晌,不觉展露了笑颜说“竟是我疏忽了”
他愁眉顿开,捋着银须笑了笑频频摇头,道一句“人言,当局者迷”
哪里是当局者迷,分明是流熏重活一世,亲历过这场废立太子的大戏,其中的结局,怕没人比她更是清楚。
出了祖父房里,重回祖母荣寿堂,府里已经是喜气连连,如今寿宴大排七日,此后日日定然宾客盈门。
“熏儿,你从外公书房归来”方春旎迎上她,将她向房里送,轻声说,“都在羡慕熏儿你独得外公厚宠呢。”又低声道,“可是吓死姐姐了,足足为你担心一日,可吓得我的魂儿都没了。”
流熏递她一个眼色,点点头,眸光里满是感激。
流熏微微笑笑,来到人前请安。
众人皆知她被祖父唤去书房问话许久才回,这份殊荣原是旁人比不了的,不知多少艳羡的目光投向她,更心知肚明这位大小姐在谢府中身份地位矜贵不同。
封氏因为刚才派了婆子去打探谢老爷子对谢流熏说了些什么,不想弄巧成拙,反被谢老爷子派人押送了那婆子跪在她面前,当众批颊四十。当时她在老夫人房里,当了满屋的妯娌小姑子和女眷们,那婆子被打得鬼哭狼嚎,满脸青紫,满地寻牙。吓得谢舞雩都失声哭了,她的女儿展颜也一头扎进她怀里堵住耳朵不敢看。那份狼狈尴尬,令她心里咬牙,恨不得将谢流熏这丫头生吞活剥。
如今六皇子王妃虚位以待,如何不令她心动。若是她谋划得妥当,女儿日后就是万人敬仰的皇后了。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和财物托了怡妃娘娘在宫内上下周旋促成此事,偏偏流熏这丫头从中作梗,入宫得了花魁,盖过了谢展颜一头。
谁想老爷子从宫中一回来,偏偏又寻了谢流熏去说话,莫不是对此事早有打算心头那份郁郁不平,令她脸色颇是难看。
流熏打量封氏那模样倒颇是心头快意,这不过才是帽子戏,好戏还在后面。
前世,她竟然不曾料到继母才是幕后的黑手。沈孤桐,不过是继母安插来坏她名声迷恋她施美男计的一个局,而她傻乎乎的跳入。那时年少的她心心念都是沈孤桐,眼里再放不下旁人。继母放了一条毒蛇在她枕边,她竟然浑然不觉,那毒蛇咬死她所有的亲人,她竟然浑然不知。
难道是一场精心谋划已久的阴谋
祖父和父亲之死都颇是突然,谢府接二连三的灾难门庭中落,而封氏一族却如日中天。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惊醒梦中人,她追悔万分,难道是她引狼入室还掩耳盗铃自得其乐的沉醉于悬崖上的玲珑危巢中自得其乐。
不该如此的她惊骇的瞳眸放大,想起悬崖上那面目狰狞可怖的丈夫沈孤桐,狞笑地对她说“天下竟然有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傻女人”
从祖母房里出来,流熏拉了春旎去了自己房里。
她打量了春旎,欲言又止。春旎反是诧异地望着她噗嗤一笑问“傻妮子,莫不是被山贼吓呆了怎么吞吞吐吐的”
流熏横下一条心,如今孤军奋战不如结盟同仇敌忾。她便将乳娘秋的死从头到尾讲给她听,将那惊天的秘密和方家被冤枉的事道与方春旎。方春旎腿一软,坐去软榻上,她眸光愕了片刻,倒吸冷气说“果然被我料对了。好狠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