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节
那头,两人血淋淋地在水面上翻滚,惨叫声不绝于耳,叫人心寒。
其一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一边哀嚎,一边哭喊:“明明是前辈你帮我称帝的,陈南也是你杀的,明明是前辈你,为何又要杀我?呜呜,前辈饶命,饶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阵痛苦的呜呜声代替。
不过这三言两语间,顾长月倒是猜到了他的身份,想来正是陈满无疑,因为他提到自己称帝。
只是让顾长月不解的是,他为何要说这句“前辈你帮我称帝,为何又要杀我”?
现在追杀他的分明是叶释寒。
若是叶释寒,便绝无可能会帮他称帝。
莫非他是惊吓过度,糊涂了么?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在这种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之下,意志不坚者当真容易产生幻觉。
思至此处,便也不去多想。
而正当此时,水的小手开始从水伸出,先是两条手臂,其后又探出个脑袋,最后是脖子、身子、双脚…一个美丽而邪恶的黑衣小孩。
阿甲!
阿甲从水出来,身上没有一滴水渍,它轻飘飘地站在水面上,垂着双手,似乎注意到了顾长月的存在,偏过头来看她,碧绿色的眸子里噙着摄魂的光芒。
它冲着她笑,有些天真,又有些道不明的意味,不过这笑只维持了几息便烟消云散,接着它不再看她,而是回过头,看向另一侧。
那头,闪电劈开的黑暗缓缓走来一个人。
青丝缕缕,衣袍飞扬。
慢慢地阴影显影,绝美的脸庞,眸子里燃烧着两团幽冷的紫色火焰。
他只走了几步,便在闪电的光芒顿足,然后抬起头来,远远地看着顾长月。
他的神色间,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茫然及惶然,亦有几分失而复得的惊喜和迷蒙。
望着他的神色,顾长月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泛起一抹复杂莫名的情绪。
她张了张口,唤道:“小师叔。”
他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反是慢慢蹲下身子,俯身看着地上的两人。
紫色的火焰在他妖异的眸光之收缩,随后忽地爆发,两人身上哗啦啦地燃起幽冷的火焰。
血肉模糊的两人发不出声音,只痛苦地挣扎翻滚,直到最终,化为两缕黑色尘埃。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既惨烈又短暂。
待二人化为灰烬,叶释寒重新站起来,并抬头看着她,眸子里火焰未灭,美丽的面容则在交错的雷电时而清晰,时而灰暗。
这个时候顾长月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小师叔平常不是这个模样。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当下扇了扇背后的双翼,迅速掠至他的身侧,急急地喊道:“小师叔。”
叶释寒的目光流转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顾长月的心里有些焦急,收回双翼,站在他的身前,想要伸手查看。
哪想这个时候,叶释寒却忽然动了。
他蓦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然后朝怀一拽,另一只手紧紧地禁锢住她的后背,自己将她融化到自己体内。
顾长月猝不及防落入他微凉的怀,鼻尖萦绕着远古神秘的熟悉气息,脑子里却嗡地一声,一片苍白,直到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抱她。
他甚至垂下头,将脸庞埋在她的发间,似乎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原本被他偷吻她还能够装作不知,可此刻正大光明地拥抱她当如何是好?
她努力平复心的慌乱,深呼吸一口,正欲说话,却听他率先开口,清冷的声音无助又惊慌,“是我不好,让他们欺负你,我不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莫怕,以后不会了,我杀了他们。”
顾长月总算知晓,他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自来孤僻,以为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杀戮。
他那般愤怒地杀人,竟也是为了她。
尽管有些无措,但她却不忍心推开他了。
丹田小花似乎被惊得目瞪口呆,此刻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也是,谁能料想他会有这样大胆妄为的举动?
顾长月叹了口气道:“小师叔,抱得太紧,难受。”
叶释寒怔了怔,放松了一些,“还难受么?”
顾长月也是怔了一下,料想他不应当是忽然间清醒过来然后放开她么?
她疑惑地道:“小师叔,你……”
叶释寒还是不肯放手,轻声在她耳边道:“嘘,我全都记起来了,阿月,我都记起来了,不愿像上一世,只远远看着,看着你被欺负,看着你没了,这一世,我要你,你是我的,我会替你杀了他们。”
全都记起来了?这一世他要她?
这一句话太多讯息,顾长月好不容易克制下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一时反应不及。
他果然如她所想那般,见证过她的前世的死亡么?
如此倒也可以理解,可他说这一世…不愿只远远看着?他要她?她是他的?
她当理解为何意?
太多的信息在脑海盘旋,她一时反应不及,愣愣地说不出话。
小花反倒清醒过来,激动不已地张口便道:“我懂了,阿月我懂了,他终于肯向你表露心意了,这小子是在向你表露心意,他也说了前世,想来是前世便……”
它话音未落,又蓦然截住。
顾长月心绪不宁,觉得它吵得烦躁,再次将它的声音屏蔽,然后有些木讷地抬头,望着叶释寒。
叶释寒感受到她的目光,眸子里紫火散去,漆黑的瞳孔流转着异的光芒。
他似乎不能理解她现下道不清言不明的复杂的情绪,竟是冲她扬唇一笑:“阿月,你真好看。”
这一笑,才是真正的明珠生辉,天地黯然。
一声惊雷轰然而下,亮堂一片。
海面上呼啸的鬼声、冰寒的戾气全数沉寂,海天间唯余他和她二人。
第321章 番外·叶释寒·为伊踏血(一)
绝地身陨,她殷红的鲜血如同烟火般破碎绽放,仿佛封印万年的囚鸟终于挣开桎梏,以生命的代价换取解脱,那样猖狂桀骜。
谨记刑老前辈警醒,“她的命数改变不得,你若出手,那她便再也不是她了。”
鬼道之叱咤风云的鬼策师鬼策无悔,自是通晓一切,他看的准,我便信任他。
于是在她自爆的那一刻,我选择静静地…袖手旁观。
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瞬之后,我将如何绝望悔恨。
更没有人告诉我,这一瞬的决定,是我这一世最不可原谅的错误。
只可惜,这个瞬间,我还不懂,也不够明白,直到她彻彻底底消失。
犹记得双目被鲜红然后的瞬间,一句泣血之语,一首绝望之歌,如诡异的梦魇,在上界的风经久盘旋,在我耳边萦绕不绝。
“天地为鉴,曼珠沙华为证,我顾长月就此立下誓言,今生一世情殇足矣,倘若坠入地狱火照黄泉,你为叶,我便为花,你为花,我便为叶,生生世世花叶相错,永不相见相识,我与你,终将无缘无果。”
…于她,这是何等的悲哀绝望?
我站在飘渺的云端望着她以惨烈的方式消匿于风,忽然感觉心脏没来由的发痛,莫名所以,唯灵魂深处,一个隐忍沉闷的声音不断重复:“她不在了。”
这世间再也看不见她的音容相貌,再也不存在她的悲欢离合。
明明死的轰轰烈烈,终究却什么也不剩。
她的一世,就如同一缕清风,拂过之后便不下任何痕迹,更无人追思哀悼,就连她为之倾尽所有的那个人…
从来不会在意她素白憔悴的小脸上那一抹小心翼翼的浅笑,不会在意她漆黑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的希夷的光芒,更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哪怕是一刻。
他逼死她,却拥着她的姐姐、那个外表如同仙子般冰清玉洁实则虚伪丑恶的女子耳鬓厮磨。
他温柔宠溺地捧着那女子的脸道:“乐儿,顾长月已经解暴,原本我以为你也无救,不曾想你还有还阳之术这等地府鬼域的机缘,太好了,你无事便好。”
那女子假惺惺的哭:“可你怎么能逼死妹妹?她是你的弟子啊。”
他伸手去抚那女子根本不存在的泪水,低语:“莫要伤心,她死了也好,于她……也是个解脱。”
解脱?
若不是绝望至此,何人愿意寻觅解脱?
修炼数百年的修士,若非走投无路,如何甘愿放弃一生修为求解脱?
他这般说,其余几人都纷纷应和,只为博那千里追击而来的女子一笑。
最终那女子点了点头,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笑如青莲绽放,美丽出尘,几人看得傻傻愣愣,我却觉得万分刺眼。
她所说的地府机缘还阳之术,我行走鬼域千年竟不曾听闻。
她分明是在说谎,只为借几人之手,逼她去死。
现下她终于得偿所愿,那笑也真切几分,当真讨厌。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究竟为何而来,但灵魂深处,那个声音又对我道:“原本你可以一直看着她的,看她笑,看她哭……至少她一直都在,可现在却因为他们不在了。”
我心里微微一怔,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我一直很喜欢看着她的。
无论她笑还是哭,我都喜欢看着。
不,不仅仅只是如此。
在她难过伤心的每一个日夜,我愿为她一遍一遍弹奏无哀,望她一生无哀。
在她经历生死劫难的每一个瞬间,我愿为她使用移魂,将致命的伤害转移自身,望她一世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