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苏家村，多的是同村人相互嫁娶的情况，哪怕同族，只要出了五服以外，还是会相互嫁娶。这都是跟解放前很多年轻人娶不到老婆有关，迫不得已之下的将就。也有些是表亲关系，所以苏家村哪怕都姓苏，关系也有些复杂。
苏耀宗现在的奶奶，正是他以前出了五服的姑奶奶，嫁给了同族的二爷爷，所以按辈分来，现在过继后的他应该叫他亲娘婶子。
“我干吗？我还想问你想干吗？我的老天哦，我的命咋这么苦哦！生个儿子，过继了就不把老苏家当人看了，活生生要把我那宝贝孙子毒死啊，好狠的心啊！”苏老婆子也不撞人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嚎啕了起来。
苏耀宗问：“你把话讲清楚？我怎么着你孙子了？”
周围的人，都被他们惊醒了，左邻右舍都围了过来。苏家村的房子，都是挨着建的，在苏耀宗家的四周围有不少人家，这个时候都被闹腾醒了，指指点点着。
“我那铁蛋，要被你毒死了！”苏老婆子眼泪哗啦，倒不像是假的。
苏六叔说：“嫂子，你别只顾着哭，怎么回事？”
苏老婆子哭：“你就算再恨我和你爹，铁蛋儿他总归是你侄子，你怎么下得了手？心太黑了。”
苏耀宗眉头皱得更紧了，从她的只言片语，大概撸出了一点思索，那就是铁蛋出事了。
他也不跟苏老婆子废话，他这个亲娘一旦撒泼起来，那是不从他身上捞到好处誓不罢休的。此时老宅那边只来了他亲娘，还有三个兄弟，分别是老二老七和老八，其他人都没来。
他那亲爹，此时不出头，谁知道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心思，让他亲娘先打前阵，还有那边的老大，也躲着不出面。
“老二，怎么一回事？”来的这三个兄弟，也就老二还正常些，起码不会混不吝的乱搞。
老二脸上带着一抹笑容，眼珠子在那转着，“我说老五啊，这件事可真不能怪娘。铁蛋是不是晚饭在你那吃的？他回来后就说肚子疼，到半夜的时候，已经脸色铁青了。你说说，你虽然过继了，但那也是你亲侄子不是？你怎么能干这事？”
“既然是铁蛋出事了，那你们还在这搅和什么？我去看看。”说着，他就想进屋子拿医药箱。
但是他的衣服却被苏老婆子拉住了，她喊：“你别想躲起来！我告诉你，铁蛋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怎么滴？想以此来要挟耀宗？他可不是你家的儿子，那是我家苏全的儿子，户口本上可是盖有公社大印的，还有族长他们的见证。怎么，想反悔？过来闹事？苏刘氏，我告诉你，有老娘在，我看谁敢闹！”太奶奶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院门口。
按辈分来，苏老婆子还得叫太奶奶一声婶，况且太奶奶早年守寡，为了守住当年的家财，本就养成了彪悍的性子。要说这个村子里，苏老婆子怕谁，那太奶奶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看到她出来，苏老婆子眼神一缩，倒也不敢嚎了。
“我也没撒泼，铁蛋是真出事了。”一想到自己的孙子确实出事了，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对，铁蛋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呢？我还说不得了？”
“既然知道铁蛋生死不明，怎么拦着耀宗过去诊治？怎么，是心里有鬼？”
苏老婆子肩膀一缩，“谁心里有鬼了！”
“既然心里没鬼，你怕什么？”太奶奶又一指那三个兄弟，“还有你们！说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侄子，打得什么算盘，真当老婆子不知道？告诉你们，老娘吃的盐都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少在我面前嚎！”
苏家其他三个兄弟，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样子，此时被太奶奶这一顿削，胆子本就没苏老婆子大，顿时就没声了。
“耀宗，去拿医药箱，老婆子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还敢把你怎样！”太奶奶又冲院内喊：“阿平阿惠，守着门，谁敢闹事，就给我打！”
第6章
苏芝两眼巴巴地望着苏耀宗背着医药箱出去，有些担心他会吃亏。
毕竟，刚才的阵势，连她这个对此时的农村不太了解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幸好后来被太奶奶压制住了，否则以他不擅与人争吵的样子，肯定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不管对方来这的目的如何，也不管那个叫铁蛋的孩子到底有没有毒，如果没有太奶奶陪着去，他肯定会被对方想尽办法□□的。
这个时候有定海神针一般的太奶奶跟着去，就不容易被对方压着欺负。
此时，不只是苏芝在那担心着，林惠玉也是忧心冲冲。现在她坐着月子，哪也去不了。不过就算她亲自上阵，也吵不赢苏老婆子，因为对方真的是无理又无赖到极点。
苏奶奶也没有回去睡，而是来了他们的房间，陪着林惠玉说着话。
苏芝再睁着眼睛想要坚持着不睡，但她毕竟刚出生不久，生理的反应，让她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耳朵响着苏奶奶和林惠玉的说话声，一开始她还有点儿半梦半醒的样子，到后来就睡得沉沉。
这个时候，苏耀宗和太奶奶已经跟着老宅那边的人去了老宅。
从苏家到老宅那边，需要走过半个村子。老宅那边上来闹的事情，那些邻居都看在眼里，有些好事者，也跟了上去。
多数的人，都没有这种看热闹的心思，但也担心苏耀宗会吃亏，所以有一部分人都没有睡。
一路上，曾有好几次，苏老婆子想要教训苏耀宗，都被太奶奶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能够镇压住苏老婆子的，也就只有太奶奶了，就连苏奶奶也不是她的对手。
苏老婆子有点儿欺软怕硬，想当年苏耀宗刚刚过继的时候，她曾经想过去苏家打秋风，被太奶奶一阵好打打出来的。太奶奶早年丈夫就去世，一直守寡，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她让自己变得彪悍。就是太奶奶的这个狠劲，才将苏太婆子吓住，之后再没有去他们家打过秋风，也不敢。
苏耀宗那几个亲兄弟，一路上总是拿眼看苏耀宗，有时候窃窃私语，有时候又在观察苏耀宗的神色，有时候又对着眼神。
大家各怀心思，到了老宅。
老宅那边传来了一阵哭声，老七听到声音就窜了进去，刚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狠狠地瞪了苏耀宗一眼：“如果我家铁蛋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眼睛赤红，语气恶劣。
苏耀宗的心口一跳，也跟了过去，他是大夫，一心想着病人，不管这个病人是不是他的血脉亲人。
一同进去的，还有其他人。太奶奶不作声，虽然她之前在家里好像很镇静，但如果铁蛋真的有个好歹，她还是担心的。毕竟铁蛋曾经来家里，也确实是吃了东西。
苏老爹就坐在院子里，正在那里叭叭地抽着烟，看到苏耀宗过来，抬眼看了一眼，正想开口说话，又看到太奶奶也走了进来，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作声。
其他的儿子，就站在一间屋子外面，手里拿着家伙，大有如果出事，不会放过苏耀宗的意思。
那些儿媳妇，有些冷眼旁观，有些嘴角带着轻视不屑，还有些木讷地站着，各有各的表情，也各有各的心思。
苏耀宗跟进了那个屋子，此时铁蛋就躺在床上。床很破旧，还缺了一个角，用石头顶着。
铁蛋的脸色很差，有些潮红，伸手一摸，还有些发烫。苏耀宗打算过去给孩子把脉，手却被一人抓住，他望了过去，是铁蛋他娘，老七的媳妇红梅。
这个红梅，是逃难过来，被苏老婆子收留，后来嫁给了老七。平日里话不多，任打任骂的那种，此时却赤红着眼，朝苏耀宗吼：“你这个混蛋，我打死你！”
“你如果还想让你儿子活，就给我安静地坐着。”苏耀宗也被惹毛了，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有什么比病人的生命更重要？
所以对于红梅的胡搅蛮缠，他有些动怒。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也重了，倒是把红梅给吓唬住了。
红梅不再敢往前走，还真的就放开了他的手，站在床边不敢动弹。
老七窜了过去，想要动手打苏耀宗，被苏耀宗一个冷眼瞪了回去，讪讪地收回了手，但一双眼睛瞪着他的动作，不肯放松。
苏耀宗放松了下来，坐到了床边，先是摸了一把铁蛋的脸，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开始搭脉诊断。
老七和红梅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苏耀宗，就连外面的那些人，也都围在门口看着，倒也没有人说话。
苏老婆子想说话，被太奶奶镇压着，扁扁嘴，又没敢开口。
“怎么样？”老七等不了，开口问苏耀宗。
苏耀宗先是皱眉，又接着松开，沉着脸不作声。
老七有些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外面的苏老婆子也等不住了：“狗剩子，你到底行不行啊！”
“既然不行，你还上家来闹做什么？还让我家耀宗过来看什么病？”太奶奶说话毫不留情。
被太奶奶一顿削，苏老婆子缩了缩肩，把要冲出口的辱骂又咽了回去。
此时，苏耀宗已经放下了手腕，拿出了针囊里的银针，打算行针。
老七发话了：“你想干什么？”
“催吐！”苏耀宗倒也没保密。
铁蛋确实吃坏了东西，这孩子肠胃弱，平日里又很少吃饱，这难得吃到荤腥，一时之间受不了，回家的时候又吃了点跟鲤鱼相克的东西，食物毒了。
又耽搁到半夜，就高烧不退了。
“孩子后来回来后，可有吃了什么东西？”苏耀宗询问。
老七转头望向红梅，拿眼神询问她，可吃了什么东西？他没注意到孩子有吃什么东西。
红梅想了下：“当时我们在吃葵菜粥，他喝了一碗。”
苏耀宗脸色沉了下来，真是胡闹。
“怎么？跟吃的葵菜粥有关？”红梅有些不敢置信。
这葵菜粥有病？不可能啊，大家都吃了，什么事都没有。
“他一早在我家喝了一碗鲤鱼汤，回家又吃了葵菜粥，这两个食物相克，毒了。”说着，他已经把孩子的衣服撩了起来。
他这几针下去，铁蛋的反应很，吐了出来。那呕吐物很臭，熏得大家都受不了。
这一吐，铁蛋的脸色好了许多。
苏耀宗又看了他的脸色，把了会脉，这才放心下来，对老七和红梅说：“孩子现在把东西吐出来了，明天吐点清水，他就会问你们要东西吃，弄点儿粥吃。”
红梅木讷地点点头，老七却是张着嘴，半晌没说话。
外面的苏老婆子却说话了：“我就说了在你家毒的。”
太奶奶却说：“你没听到耀宗刚才说的？是你们又喂他吃葵菜才毒的，跟我们没关系。”
“你们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要不是在你家吃了鲤鱼汤，又怎么会出这档子事。”苏老婆子往地上一坐，撒泼，“我不管，你们得负责！我可怜的孙子啊……”
苏耀宗有些头疼，他这个亲娘真是难缠极了。
“苏刘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可不就是想抓住这机会，讹我家耀宗一顿？有我在，你休想！”太奶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
“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怎么就不能问他要好处？”
太奶奶却冷笑。
“那我倒要去族长那念叨念叨这件事。”
苏老婆子脸色一僵。
苏老爹将烟管一收，沉声道：“行了，孩子既然没事了，就让狗剩回去吧。”
苏老婆子还想闹，被苏老爹拿眼一瞪，她哆嗦了一下，闭上了嘴。但是望向苏耀宗的眼神，很凶悍，就好像他拿走了她多少东西似的，恨不得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苏耀宗只当没有看到她那眼神，他自己的亲娘是个什么德性，他还能不知道？以前没过继的时候，把他当干活的机器，现在过继出去了，又觉得自己吃亏了，能逮着机会捞把好处，就拼命的找机会。
实在是有太奶奶在，她找不到机会。
想到这，他就有些头疼。
太奶奶像盯着什么似的，盯着老宅那边的人，就怕他们欺负苏耀宗。
直到苏耀宗祖孙二人出了院门，苏老婆子才对苏老爹说：“老头子，你刚才为什么要阻止我？刚才我差点就能拿到钱了。没钱，粮食也好。”
“就是，刚才姆妈再努力一把，他狗剩子肯定会拿出钱来。”老三也在那哼哼唧唧。
苏老爹说：“你刚才要再闹下去，这事就会闹到族长那？他过继出去的事，是族长亲自办的，你是想让我去对抗族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