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4
想道声谢的,白芷阳却已然又与她们闲说起来,可惜地错过了机会。
日头渐渐西沉,路上的小贩行人越发熙攘,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挪着步子在走。白芷阳只好虚揽着章友盈小小翼翼往前。她虽然没碰到他,可两人却着实离得很近,章友盈只要一抬头,头顶就能碰上她的下巴。
章友盈还是第一次跟个陌生女人靠得这般近,又推不开,脸色那是一路烫到现在。他心里紧张,白芷阳也是窘迫得不得了。她本来就是恪守礼仪的人,如今时不时被人撞得不得不往他那里贴的同时还要努力保持距离,简直就像是放在热锅上煮着一般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白芷阳左右望了两眼,好不容易带着人家找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回头本想找苏算梁她们的,可视线所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哪里还有那群人的身影?!她眨了两下眼,人彻底僵住了。
”四少?”
耳畔传来少年含羞带怯的一问,白芷阳一激灵,吸了口气终于收回了视线,不尴不尬地道:”我们好像,好像和她们走散了。”
”嗯。”
其实她们几人刚刚还在身后的,只是陆千遥拉着苏算梁给其他人使眼色,明显就是有意让她们两人相处。他也是无意间一瞥才瞧见的,白芷阳看来是完全没发现。章友盈看了她一眼,低着头先开了口:”我,我还是第一次来。”
白芷阳摸摸头,”我给你赢只灯笼吧。”她带着他往前走,想了想又转头道,”你若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告诉我。”
”好。”
南大街上有条青石板路,张灯结彩,亮堂堂的纸灯笼挂了整整两条道,猜灯谜通常都聚集在这一带,也是白芷阳从小到大从不缺席的地方。
章友盈刚才先搭话也是因为上一次在方记酒楼的尴尬场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不过很快他便发现这一次他还真是杞人忧天了。
白芷阳一碰到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那注意力就完全不在他身上了。章友盈本对诗词歌赋就挺喜欢的,渐渐地也跟她一起兴致勃勃地猜起谜来。
”章公子,这幅春花秋月倒是画得不错,你觉得如何?”
章友盈点点头,白芷阳便取下粘在灯笼流苏下的谜面。谜面上写着四句诗: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章友盈还在品着第二句,白芷阳一念完就对那摊主道:”是画吧。”那摊主愣了愣细瞧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摇着头一脸无奈地解下灯笼。”你到别家猜去吧。”她将灯笼递过去,白芷阳顺手就转给了章友盈。
章友盈接过小声道了谢。橙色的光线将灯面上的幽雅景致映得透亮,他低下头,看着那纸灯,撺着第一次收到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送的礼物,心里有些微暖意。
再抬眸时却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将会成为他妻主的女人。她确实性子直率,却很细心;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却也是童心未泯。而且,论样貌论才学,以她的条件便是娶个皇子也够格了。这样的人他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白芷阳见他愣愣盯着自己看,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这谜面我曾经猜过的。”
章友盈一顿有些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问:”猜过的?”
白芷阳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见离那摊子有了些距离,才解释道:”这摊子每年庙会都会摆,小时候我就在她们家猜过灯谜的。她们家好些年了一直就只有那么十来个谜面,要不是这幅春花秋月实在是画得意境颇佳,我也不去猜了。”她见他似乎还有些兴趣,一时没忍住又道,”其实方才那摊主都认得我的,前几年这灯笼上的谜面还每年都会换,后来知道我只喜欢这只干脆就省事不换了。”
章友盈被她那小得意的语气弄得有些忍俊不禁,掩嘴笑了起来。他方才还是想她童心未泯呢,可不就是嘛。
他被她一逗乐放松了不少,弯着一双柳眉,下意识地想小小调侃一番:”四少真是——”话音刚起,眼角无意地一瞥却让到了嘴边的话梗在了喉咙口。
手一松,纸灯飞速落下。他下意识地想去接,却只听扑通一声——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作者有话要说: 滚来更新~
话说某只今天要去云南出差了~大家不要太想我哈~
☆、送灯笼欲解心结
火焰唰地一下窜得老高,白芷阳挡在他面前拦着他往后退。章友盈藏在她身后,火光照着他未被遮掩的半张脸,将那苍白的脸上所有的堂皇都映得清清楚楚。那纸灯很快被燃成了灰烬,四周喧闹一下又重回耳畔。她转过头,章友盈低着脸,浓郁夜色下看不见他的表情。
”章公子可有哪里受伤?”
”不曾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章友盈那小声道歉的语气里满是歉疚,白芷阳根本就没当回事,而且他方才的异样她其实一点也没注意到,对方这么在意的样子反倒让她不怎么好意思了。她摇摇头,有点尴尬:”没什么的。我,嗯,我再给你赢一个吧。”
只是,她话音未落,就被一句”不用了!”高声打断。白芷阳愣了愣,章友盈这才有些尴尬,赶忙补救,”我,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章友盈从一开始跟她独自出来到方才虽然有些小害羞,可也一直都是进退有度的样子,没想到这会儿竟是突然慌张起来。白芷阳有些不明缘由,却觉得一个女人不好管太多便也不曾多问。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气氛不知怎的慢慢就变得像上次方记酒楼那样了。白芷阳看了章友盈一眼,本是想寻些话的,侧头一看发现对方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时候不好开口,顿了顿还是沉默不语。明明两人站得很近,中间那细小的距离却慢慢放大怎么也抹不去。
白芷阳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转到沿街的铺子上,脑子里下意识地浮现出她爹娘平常相处的样子,她以前一直觉得她爹太过蛮横,如今想来有个人能在身边不停说话就算是各种抱怨其实也不错啊。
章友盈还在想方才那偶尔的一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注意到其他,走了一段路才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人。他赶紧侧过头,一看却发现白芷阳不知何时停了下步子,落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在一家灯笼摊子旁。
”章公子。”白芷阳唤了一声抬起头,章友盈点点头,走到了她身前。”章公子请稍等。”
”嗯。”
那小贩看了她们一眼,见白芷阳似是有兴趣,便开口接过话:”两位这是要买灯笼?三十文一个,便宜的很,又做得漂亮。”这条路上灯笼摊子还各有不同,有一些像方才那般供人猜谜玩乐的,一般会聚集许多富家子女;而另一些就如此处的小摊则只需花些小钱不用动脑,专给那些不识字的平头百姓享受享受庙会气氛图个乐的。
白芷阳从怀里拿了钱递过去,指着挂在最角落的那一只:“麻烦帮我拿那一只,多谢。”
那小贩顺着望过去,一看之下却是愣住了。那只灯笼与摊子上其他的完全不一样,里头的光晕不是暖洋洋的黄而是诡异的绿色,特别是大晚上的,怎么瞧都像是……鬼火。本来她其实是做给家里孩子玩的,这次是一不小心混在其中带了出来,本以为谁也不会喜欢就随手挂在那里的,没想到还当真有人会买。
“这……”
“可是价钱不同?”
“倒不是,本是做给自家孩子玩乐的。”那小贩迟疑地回了一句,这下却轮到白芷阳犹豫了,毕竟君子不夺人所爱。那小贩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将那灯笼拿下来递给她,“不过没事儿,这位若是喜欢就拿去吧,回头我再做一个便是。不过啊,这价钱要不了这么多,您给个十五问就成,里头灯粉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灭。”
她要还一半钱回去,白芷阳没有接,反而又补了三十文。两人推了半天,那小贩到底还是收了。
章友盈本来以为她这是为了补偿刚才烧掉的那只灯笼重新给他买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本想开口道谢的,白芷阳却没有给他,自己拎在手里。
那小贩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灭,白芷阳心里头就有些着急。章友盈已然没有闲逛的心思了,听她说要寻人去汇合自然是答应。
这人挤人的,寻人可要花上不少力气,没想到不出一会儿就找到了。其实,陆千遥几人怕这对男女处不好本来就离得不远,见她们回头寻人了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故意现身。
苏算梁一见白芷阳手上拎着的灯笼,就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书呆啊,你这是什么品味,什么灯不好买,你自己说说,这种——”
陆千遥心里也是这般想,只还记着给好友留点面子,瞪了苏算梁一眼。苏算梁这才撇撇嘴消了音。
白芷阳却不曾理会,只把那灯笼递给萧茹倾,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我还给九殿下的灯笼,阿倾,你可否替我转交?”萧茹倾那天不提,若是她一直没有见到萧容,当初小小一场意外她还真的不记得了。可这会儿,那年碰到还只有九岁的他,撞坏了他那只怪里怪气地灯笼,被他一通控诉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的场面竟然越发清晰起来。她心里过意不去,总想找机会补救,幸好今天看到了这只灯笼
萧茹倾接过,点头应了。连芷阳都感觉到了,只怕她九弟还真就因为这个小小的原因不待见人家了,可是她也不用拿这么奇特的还吧?
苏算梁一见这情景马上嗅到了不同,立刻兴奋地问道:“什么灯笼什么灯笼?书呆,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啦?”白芷阳刚想解释,她却是完全没给她机会,摇头晃脑地道:“书呆没想到啊,你这还是脚踏两条船嘛。”
她只是无心之言,可耐不住听者有意。章友盈肩头一颤,脑袋越发往下。陆千遥眼角扫过,还以为他这是误会苏算梁那句话,现在恨不得把某个口无遮拦的人踹上一脚,这是什么场合,这种话也能随便乱说?
“章公子,阿梁她平日里就喜欢说这些胡话,还望你莫介意。”陆千遥补了一句,其他几人也跟着点头,莫无沙还真踹了苏算梁一下。
章友盈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只是方才联想到了自己,罪恶感一瞬涌了上来。听到她们几人帮着说话,连连摆手,双眸间的愧疚根本掩不住。陆千遥蹙了蹙眉,觉得他此时的反应有些奇怪。
白芷阳虽然没有明着催,但视线却一次次地望萧茹倾手上的灯笼上瞟,而且不止一次说了那灯笼不知什么时候会灭。她这么着急,苏算梁中途又说错了话,陆千遥和莫无沙对视了一眼,没逛多久就附和着要回去。
庙会本就是从傍晚开始,这次几人虽然没待多久,可萧茹倾进宫的时候也都快戌时末了。萧容的含心殿除了长廊里还有灯光,整个寝宫早已静了下来。萧茹倾总不好把他叫醒,最后只将灯笼转交给了向竹。
而萧容第二天洗漱完见到那只灯笼的时候里头的灯火却已然灭了,灯罩上只是白色的纸面连一点图案都没有,比起普通的宫灯都还不起眼。若不是向竹说是萧茹倾带来的,他只怕是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白芷阳是诚心道歉的,萧茹倾自然看得出来。萧容却是从小受宠心气太高,萧茹倾怕他瞧不上,第二天大早还专程赶去当说客。萧容早膳才吃了一半,一见她就开始抱怨起来。“皇姐,虽说我让你随便带点东西回来,可你也太没诚意了吧。”他让向竹把灯笼拿过来摊到她面前,指指那看起来稀疏平常过了头的礼物,颇有些赌气。
萧茹倾才想起昨天来去匆匆也没把话说清楚,解释道:“这不是我买的,是芷阳让我转交给你的。”
“她?”萧容抬着眉,视线狐疑地扫了眼那只灯笼。他这次再见就没提过灯笼的事,以那女人的性子能自己想到当初的过节?“她没事送我东西干什么?”
“小时候,芷阳不是撞坏过你的灯笼吗?”
“一隔这么多年才知道赔?”还是那么普普通通一只,这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