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6
舒忆心目中可以列为敬而远之的第一位了。其他都不说,就说每次自己只要一碰上她,随便一闹腾就被某人好一阵念叨,什么男子宜静,什么贤淑闺秀,比他爹还烦。他不耐烦听,可人家那一脸肃然的模样又怪吓人的,总弄得他心里颤巍巍的不敢跑。
舒忆其实想早教完早好,可白芷阳却当真不是个好徒弟。手上功夫真是笨得可以,糊个纸竟然连续糊了三次都没个齐整的。
“四表姐,你又糊歪了!”
“哦,哦……”白芷阳手一僵,左手不小心一用劲儿,只听“呲——”地一声,那纸面竟然又被她扯坏了。
舒忆见状,大大叹了口气,斜着身子凑到白则伊身边,也没注意压低嗓门:“小则,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姐她这么笨哎。”
“……”
白芷阳这头正在为那小小一只灯笼挥汗如雨,而萧容这边却想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思量了几日便打算直接去找人。
“你今日怎的想到到朕面前来尽孝道了?”
御书房里,萧旬逸埋首批着奏折,人是让进去了,可从头到尾就没抬过眼,还一开口便讽了一句。萧容僵了僵,扯着嘴角赔笑道:“母皇哪的话,儿臣向来孝顺。”
“哼,你倒是谎话说得顺溜,也不脸红。”
萧容撇撇嘴,装出来的笑意立刻敛了下去,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定会被笑话的,而且他母皇向来喜欢吊人胃口,这亲事只怕他求一求二某人都不会松口,说不得还得求第三次。越想越觉得萧旬逸这么大个人了心胸也太狭隘了些,忍不住嘟哝起来:“母皇您也太小气了,儿臣也就闹闹脾气,您还老学儿臣一样闹别扭。”
萧旬逸闭了闭眼,差点想抄起手上的折子就往他脑袋上砸。她堂堂九五之尊,闹,闹别扭?!“怎么跟朕说话的?啊?”
萧容哼了一声,他又不是第一次跟她玩拉锯战,小时候贪嘴又爱跟着皇姐一起上课,在她手上把柄是不少自然得乖乖听话,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好不好。“母皇,当初可是您让我嫁的,这会儿儿臣心里愿意了,您要是还不同意,回头儿臣真就赖在宫里不嫁了。”
萧旬逸脸一黑,没想到萧容这次竟然跟她耍无赖了。她默了好一会儿,这一次却没有要逗他的意思,只道:“既如此,那就宜早不宜迟,等过段时间,朕给你们赐婚。”
萧容一愣,这,这就答应了?这也未免——太顺利了吧?
萧旬逸这一日却是注定闲不下来,萧容才刚走没多久,吴嬷嬷却通传说太女殿下来了。萧茹尽很快被叫了进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儿臣参见母皇。”
“嗯。”
“母皇,刚才儿臣正好碰见九皇弟,他似是心情不太好。”事实上,她方才来的时候萧容正好出去,却不知为何心事重重地低头走路,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萧旬逸不甚在意,只道:“小孩子闹闹脾气罢了,莫管他。你呢,来找朕何事?”
萧茹尽见状便也不再多嘴,转而拱了拱手有些迟疑着回道:“母皇,昨晚儿臣接到边关密报,凉城险些……失守。”她声音低了几分,眉间带着一丝忧色。
萧旬逸手一顿,慢慢搁下了朱笔。她闭了闭眼,唇边常年笑意敛了下去,露出几分沉重。“无沙……如何了?”
“身受三箭,幸好没有性命之忧。”
萧旬逸指尖一抖,听到她后半句话才大松了口气。幸得无碍啊,莫无沙到底是莫家三代单传,若是出事她当真是过意不去。“朕知道了。”
边疆战事自从莫锦寒辞世后越发吃紧,莫无沙到底是年纪轻,军中少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原本僵持的战况一下开始倾斜。上一次萧茹尽回京带回来的消息就算不得好,这一次亦是如此。她等了小半年,终究也没能等来另一位战神,看来边关之事只怕是要瞒不下去了。
萧旬逸不愿再多说示意她退下。萧茹尽却仍旧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了好半响终是没憋住。“母皇,儿臣有话要说。”
“……朕听着。”
“我朝与北燕大小战事不断,自母皇您执政到现在已有十余载。旷日弥久,两方国库空虚,边境民生凋敝,儿臣以为,若是……主和,”她看了萧旬逸一眼,终是把那两个字艰难吐了出来,“若是主和,对方必能应下。”
萧旬逸垂着眸,无意识地抚了抚桌上那一方游龙盘绕的墨砚,沉默不答。萧茹尽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音,心一横硬着头皮继续道:“当年皇祖母在位时,曾与北燕有过三十余年的和平相处,当时冬青昌盛至何母皇您不也瞧见了吗?”
“那时北燕来使求和,你知道你皇祖母给的是何条件?”萧旬逸一笑,一字一顿地道,“割地让城,每年税贡,嫡嗣和亲。”不过十二个字,却将那北方泱泱大国辱没至斯,当时对方心中愤然可想而知。
萧茹尽却仍是道:“……可那时北燕内乱,与现在的冬青如何能比?两国国力相当,那蛮夷之族岂敢如此?”
萧旬逸勾了勾唇,那淡淡一层笑意意味不明:“所以,若是朕,自然会只选择和亲。”
“……”
比起割城让地,若是送个男人过去就能了事,她这个一国之君如何取舍简直再明了不过。可偏偏宫中未出阁的皇子就只剩下萧容一个,而且也只有萧容才有作为质子的分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小虐怡情~
☆、男子无才便是德
他的亲事萧旬逸实在是答应得太轻松,就好像她在催着他成亲一样。萧容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事实上,萧旬逸应是应下他了,可那所谓的赐婚却是遥遥无期。萧容起初还以为她这是故意为之,可待到发现他母皇竟然连凤栖宫也多日不曾露面,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就意味着,萧旬逸很忙,忙得根本没空管他。能够让她这个九五之尊操心至此的,他只能想到一事——
难道,边关告急?!
他焦急地想找人问问,萧茹尽本不愿告诉他,因他纠缠不过才说了一半的实话。
正德二十三年九月,边关传来消息,我军败退,堪堪守住凉城。
淅淅沥沥的秋雨簌簌而下,天空阴沉得除了灰蒙蒙一片寻不到一丝色彩。含心殿里,萧容倚着廊柱百无聊赖地望着这飘飘摇摇的雨丝,下意识地敛着衣袖去接,指尖一点瘆人的凉意才惊觉盛夏早过,帝都黄了第一片秋叶。
“殿下,白公子求见,问您何日得空。”
视线里放眼望去一片模糊,耳畔此时却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向竹很快走到他身后,躬身行了一礼。萧容听罢,身形蓦地一顿,缩回那冰冷的手紧紧攒着背到身后,半响却只低声道:“回了。”
“……是。”
上一次莫锦寒辞世时也好,还是这一次也罢。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什么都不比皇姐差却偏偏只能躲在这该死的皇宫里。他总是想要做点什么的。
卯时的帝都天才蒙蒙亮,太和殿外却早已整整齐齐站了三排朝臣。咚咚咚——三声鼓声伴随着萧瑟而过的秋风响彻天际,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喝山呼,萧旬逸一身衮冕,头戴沉甸甸的十二旒冕,斜身坐于龙椅之上,威严肃穆,一派天子之仪。她微微抬手,平声道:“众爱卿平身。”即便边关告急,即便朝中人心惶惶,她作为一国之君沉着依旧,那稳稳当当的声音无疑抚平了在场所有人忐忑不安的情绪。
众臣齐身而起,龙椅旁候着的礼官正欲开口,萧旬逸轻轻一摆手,已然开口:“边关战事,朕欲问良策,诸位有何见解?”她语气波澜不惊,平淡无波地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虽是询问,却好像早已胸有成竹。如此神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又放心了几分。
太和殿里沉默还在继续,萧旬逸指尖轻点着桌面并不催促。良久,众臣中一白发老妇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老臣方才倒是记起苏大人当年之言。”这鹤发老臣姓文,做了二十余年的丞相,三朝元老,文家的嫡四公子如今正是太女正君。而她口中所谓苏大人则是萧太祖萧凤绕身边的文臣苏消,治国谋略,若她称第二当世无人敢称第一。
众人听她提起,个个都竖起了耳朵,萧旬逸眼中也闪过一丝兴趣,却不是因为苏消。她其实并不打算和亲,那天特意提起萧容未尝不是在试探萧茹尽。她本以为她这女儿那时沉默是已有放弃这念头的想法,却没想到她这个一向不甚起眼的大女儿竟然特地找了个位高权重的托儿。
“皇上,苏大人曾经进言时就曾说起过北燕蛮族勇武有之,谋略不足,若无良策,不可正面抗敌,否则不过两败俱伤。昔年越王卧薪尝胆,十年隐忍,可见一斑。老臣以为,莫将军溘逝,战局既然不稳,不若徐徐图之。”
她话音未落,已有人忍不住出言反驳,情绪激动:“那蛮族伤我多少冬青子民,若是隐忍岂非让那些边关百姓羊入虎口?!文丞相三朝元老难道连这一道理都不懂吗?更何况我朝又非全无抗衡之力!”
北燕与冬青交恶已有百余年,战场厮杀死伤在所难免,蛮族之人又凶狠成性,这早已结成世仇,稍有血性的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还有莫锦寒的仇在先。
主战还是主和终究是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
萧旬逸半闭着眼,只沉默地听着朝臣你一眼我一句,喧闹不止。她缓缓抚着衣袖,始终不言一发,直到最终争执不下,众臣一拱手把难题全数推给了她,齐声道:“皇上何意?微臣洗耳恭听!”她才一摆袖,“此事稍后再议,朕心中已是有数。诸爱卿若无事要奏,退朝吧。”声音不容置喙。
“是!吾皇圣安!”
萧旬逸心中自有主意,朝堂之上特意提起战事无非是做给朝臣看的,也让众人争一争口舌之快。她下了朝,背着手就往御书房去,还没走几步,便见萧容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似乎已是等了许久。
“容儿这是催着朕赐婚来了?”
她一开口就打趣了一句,萧容却没这闲心逸致,摇摇头一脸凝重明显是有话要说,却碍于她身边还有旁人不曾开口。萧旬逸见他如此蹙了蹙眉,挥退了左右,背着手继续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萧容跟在她身后,母子俩绕过一处假山,很快便有一处六角凉亭现于眼前,栏杆外一眼望去碧湖清澈。萧旬逸心不在焉地看着外头风景,却始终背对着他不曾转身。萧容见她不开口沉默片刻直直跪下。“儿臣想去和亲,求母皇成全!”
萧旬逸方才就已然猜到了几分,果不其然。她叹了口气,“……让朕赐婚的是你,如今又要远嫁北燕。容儿,你这主意倒是不少。”萧旬逸平平的声音传来完全听不出本意,顿了顿,又继续道:“战事朕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去和亲。”
萧容却仍是跪着不起。“母皇莫非想让三皇姐去?养虎为患岂是良策?母皇若有谋划,儿臣定当全力配合!”他一字一句咬得异常清晰,坚决的语气像是这念头早已深思熟虑。
萧旬逸终于回过身,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所谓和亲的法子并非不可取,但她的想法里却不是萧茹尽简单想要议和,既然舍了棋子岂有毫无所获的道理?若是有人能与她里应外合,到时就算不能一举拿下北燕至少也要它元气大伤。而萧容也许的确是那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可是她就是舍不得。
谁晓得她舍不得没用,她这个皇儿今天不就跪在她面前主动请缨了?唉,所以,她总催他快些嫁人嘛。
萧旬逸盯着他的表情,许久不曾回答,一开口却问了一句:“那芷阳呢?”
萧容愣了愣,右手紧了紧,“儿臣……首先是冬青子民。”他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考虑到白芷阳,如今被人提起才觉得心上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似的,颤巍巍地疼,“儿女情长岂能拿国仇家恨比?”他声音微哑却带着一丝狠决。
萧旬逸恍然间想起上一次他主动来求要出征时亦是如此表情,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朕总想你安安稳稳嫁人便是,男子无才终是德。你懂得少便能安心守着一方后院,只偏偏——容儿,你若是个女儿……可惜了。”这句话她在心里绕了好久却是第一次被他逼着真正说出口。
萧容一怔,仰着头直愣愣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