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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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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望去,远远的平地里,几个小小的土坟,有一个小小的坟头儿上趴伏着一个人。强子更紧地握了一下妞的手,妞也看到了,两人急急的走过去。

众人走近,围在周边那人也没动,直直地仆趴在姐的坟上。

是姐夫。

强子过去,拉姐夫的胳膊,却是僵硬的。

强子的心立刻如坠冰窖,急急把姐夫翻过身来,姐夫已是暗灰的脸,睁着灰白的眼睛,身下的坟土被抓出无数道沟沟,指甲里全是干渍的血土。

强子伸手摸摸他的脸,冷硬的,探探鼻孔,没了一点气息。强子傻了,姐夫,死了?缓缓直起身来,木木地望着远方。

孬子几个把石碑放下,众人静静的全呆了。

妞的手在强子手里抖,嘴里喃喃出声,姐夫,是姐夫,姐夫姐夫,咋了,姐夫。感觉强子的手越来越紧地抓着她,抓得越来越疼。

张有发走过来说,强子,他是谁?

我姐夫。强子舌头打不过弯儿。

飚子走过来说,强哥,要不到村里找些人,把姐夫理了吧。

强子无语,风凉凉的吹着自己麻木的身子。有啥用?他回来了,他有钱了,有啥用?大哥拐了,嫂子疯了,姐夫死了,他的钱多得能把人埋上,有啥用?

张有发把飚子拉到一边,悄悄问,他姐夫家还有什么人?

飚子叹口气,啥人没有了。心道,和刚找到医生和嫂子一样,这破衣乱发,这露出后脚跟儿的破鞋,唉,强哥,他能不难过?

张说去村里找人帮忙埋了吧。飚子看强子木桩一样,点头。过去叫了几个人,安排人到村里打听哪儿有卖棺材的。

强子才用从地狱里传出的声音说,到镇上,买最好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鞋,买块手表。

飚子交待给保柱。到村里问,原来都是找木匠做棺材,现在刚刚有卖棺材的,但在十几里外呢,孬子几个人开卡车去。

飚子没叫村民来,只借了几把锹,说强哥,把姐夫埋了吧,埋哪儿?

强子抱起姐夫,退后几步放下,说这是我姐的坟,挖开,让他们并骨,把春燕送大哥车上去。

众人无声,很快把坟挖开,强子走近前看,姐的棺材上漆红已掉完,露出来黑黑的木头,还好,从侧面看没有塌陷。

强子眼中一滴滴的落泪,无声。

拉过妞跪在地上,说,给姐磕几个头。

妞跪下,弯腰费劲,乐子过来拉妞,说强哥,老话儿说孕妇不能到坟里的,嫂子也上车去等吧。

强子松了手,乐子拉妞,妞却不起,跪趴在地上磕头,一个接一个。强子起身把妞拽起来。

接过一个兄弟拿的锹,又到旁边的坟前,在地上挖,乐子说大家帮个忙,强子说不用。

挖了个不太大的坑,强子去搬石碑,大家帮忙抬起来把碑立起,强子填土,踩实,看上面刻的字,母亲,父亲,生于,猝于,儿高强,儿媳高秀丽,泣立。

没人说话,人群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直到孬子和保柱两拔人把衣服手表棺材都买来。

强子脱下姐夫破烂的脏外衣,给他穿上买来的新衣服,脱掉破鞋子,穿上新鞋,戴上手表,理理乱发,然后用手抹上姐夫的眼睛。

把姐夫抱到棺材里,盖上棺盖,说埋了吧。

乐子说强哥,棺上没钉钉。

不用了,钉钉是怕死人活了害人,我倒想他能活了。

众人一锹锹填土再把坟埋好,把坟做圆做大。强子又往爸的坟上填土,然后用力把锹截进土里,对妞说,这是爸的坟。强子跪下,没拉妞。

妞也跪下,强子磕头,她也磕,强子起来拉她,妞不起,突然开口轻轻地说,爸,你吃啥饭?

爸,这个坟里的爸比她的亲爹对她好,强子做活不在家,妞每次到做饭的时候都会进屋去问,爸,你吃啥饭?爸总会说,你做啥吃啥,别做费事儿的。

妞烫伤了,爸急得大叫给她抹酱油,强子每次吼她,爸总说强子别难为她,爸把她叫孩子,她给爸端屎端尿的时候,爸总说放哪别动,强子回来倒。妞说,我倒。

爸死了,强子说爸是为她死的,妞只记得那天蛇一样的石主任进屋抱她,她大叫,爸也大叫,你出去,狗日的,出去,出去。然后咕咚一声,没了声音,强子回来后才知道,爸摔在了地上,死了,就埋在了这坟里,这坟里,埋的爸。

强子把妞拉起来,说放炮吧。

接过飚子递过来的纸和打火机,点着纸。

乐子他们放炮,震天响。

强子和妞站得离纸火近,张有发过来把两人拉开。

这里,除了娘埋在哪儿强子不知道,几乎埋着他所有的亲人。

第五部 第六十四章 良心

张有发搂着强子的肩膀往回走,飚子过来拉妞,走吧嫂子。

妞一步三回头,爸,姐,姐夫,都在里面,死,是咋回事,人死了,就再也见不着面了,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走哪儿去,就算走天边儿上也见不着了。

走到路上准备上车时,强子注意到村里迎出来许多村民,支部书记在前头,过来握强子的手,烧完了?

嗯。

强子和他握握手,走到张有发跟前说,张总你们先跟飚子回县城去,我这儿看他们打完夯去找你们。

张两只手紧紧握住强子的手说兄弟,这以后全是康庄大道了,你高兴才对。

嗯,飚子,带张总和大伙先回县城。

乐子和保柱两人每人开辆车,孬子和强子一块和村民们走着进村。

支部书记不时介绍情况,说木料砖沙子石灰啥的全弄好了,建筑队今天来了八个人,主要是开槽打夯。又说现在电夯方便了,有两个小时就打完。

强子看看书记说电夯?啥玩意?

是新产品,机器的,通电,就一大铁块子自动翻滚打,不用人喊号儿拽木头墩子了。

强子说不行,你还是找人打吧。

支部说我原来也怕不结实,人家说挺结实的,往后盖房子都得用电夯了。

强子说不是结实不结实的事儿,我想听大伙儿喊号子。

书记说行,好办,喊号子响亮威风,就喊号子。

到了医生家,大家下车,强子把医生扶出来,医生又去扶嫂子,嫂子干干净净的出车来,不住地四处打量,医生说万青,你看看,熟不?

嫂子看看医生看看大家,还是那种讨好似的笑。

强子扶着医生近前看看,房基地上旧砖旧瓦啥也没了,一堆沙子一堆新砖,一堆粗细不一的木料,书记说门窗木匠们正做着,来得及。

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不时有人和强子和医生打招呼,更多的人眼珠子不动地看,支着耳朵听,唯恐漏啥内容。

邻居老婶子走过来,医生忙拄着拐杖迎过去,强子也过去,老婶子看看医生看他媳妇,又看妞看春燕看乐子保柱看车,老泪纵横,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啊。

书记环顾一下,大喊,瓜蛋儿你在啊,你们家的夯在不?

叫瓜蛋儿的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在馋猫家呢。

快去。又向四周看看,大喊,王老大,二铁,利军,那个,李国英,臭球,你们跟瓜蛋去抬夯,回来你们六个打,王老大,整点好词儿啊。

几人忙应着,英雄一样从人群里出去了。

建筑队的人问书记,书记问强子,强子问医生,大哥,开槽不。

开吧。

开吧。

八人开始沿着划好的线动锹挖坑,很快平整出直直的槽子。

六人抬着夯走来,夯是一块大约一抱粗半人高的大木墩,用小孩胳膊粗的绳子捆起来,伸出六个绳头,每人拽一根,喊号子的人起号,也是鼓劲儿,然后大家齐把夯扯起来,再松手自由落体砸下去,把下面的土压结实。中国几千年盖房子就是这么打夯奠地基。

把夯拉到槽子里,王老大问,打不?

强子说先放炮。乐子和保柱把炮摆好,开始点炮。一时辟里叭拉的响声震耳欲聋,医生家嫂子惊得捂着耳朵叫起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强子忙过来揽过嫂子,医生也一手搂住她,不怕不怕,放炮怕啥,你看看,看看,给咱们家盖房呢。

空气污染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强子深深吸气,这硝烟味闻起来真过瘾。

最后几声零星的响后,强子示意可以打夯了。六人紧紧抓住绳头,王老大深吸一口丹田气,猛的大喊一声,“王三儿老婆的奶子,仨奶头儿哎。”号声一落,六人齐把夯拉起地半尺高,再松手,夯嘭的一声落下,六人齐吼,“唉嘿哟喂。”

周围男女老少哄的大笑起来,这六人却严肃的开始了第二夯。打夯的人都是精壮的男子,他们的吼号声是村里最壮观的景象,哪家盖房打夯时都会引来全村人观看,特别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当夯打到一半,打夯的人热了,脱掉上衣,露出来结实的肌肉,东家一般要给送上几个菜,喝几两酒,然后号子开始粗野,女人们的眼光开始热辣起来。

一声声的号子响彻天际,王老大的词儿越来越多。

“李婶母猪,下了十六个崽哎”“唉嘿哟喂。”

“小崽吃奶,她孙子气哎” “唉嘿哟喂。”

“抱走了猪崽,他吃奶哎” “唉嘿哟喂。”

“兔崽子再吃奶,把你当猪卖哎” “唉嘿哟喂。”

“计划生育政策,搞得好哎” “唉嘿哟喂。”

“让你生一个,你非生俩哎” “唉嘿哟喂。”

“娘们儿的肚子,当猪劁哎” “唉嘿哟喂。”

气氛越来越热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六个人身上,强子扶着医生静静地看着,听着,恍如梦一般,这号子声久违了,喊得他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心底的东西在上升,在从身体里每个毛孔往外钻。

孬子听着号声,四下看看,妞和春燕不在强子身边。

看看强子,扶着医生一动不动。悄悄从人群里出来,回头看,人们都伸着脖子朝一个方向精神全集中在打夯上,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人群外安静着。

孬子顺街走,四处张望,村不大,街也不长,一眼望去,没有妞和春燕,走前面拐弯,来到另一条街,妞正拉着春燕的手,站在一家门口。

门口边上有个大石礅,一个女孩子站在旁边,孬子走近,这女孩子他认识,双目患白内障,是姓石的闺女。

妞在说话,别怕,春燕去拉她的手,女孩子无措的前后躲春燕的手,嘴里叫,妈,妈,妈。手伸在背后乱摸索。

门开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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