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3
直撞,顿时场内尘土飞扬,人形模糊。
场外人只听见马蹄踏地的闷响和被撞飞的骑手的呼痛,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谁能套的那匹头马。
十四更是坐不住,跑到看台前方,探身细细分辨那青色身影。
这一顿折腾,下场套马的骑手便少了大半。
待马群再次安静下来,十四这才看见,胤禛并没受伤,此时正手拿长绳站于头马一侧,似是对持一般。而胤禟早早便拽着胤禩在一旁笑嘻嘻的观望,现下趁着混乱溜回了看台。
不少蒙古亲王亲自挑选的勇士都落的惨败,灰头土脸的退到一边。
一时间,场内只剩下了胤禛和那鹰钩鼻梁的男子分别站在头马两侧。
对峙片刻,胤禛做了个承让的手势,手臂一振,便将那套马长绳快速使力挥出,恰中马儿头颅,接着借力翻上马背,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但接下来,几乎是立刻,那马儿就响亮嘶鸣出声,鼻孔呼哧呼哧喷着粗气,两条强壮修长的前腿高高抬起,整个身体后仰,颈部甩动,似乎想要将胤禛从背上甩下来。
十四的欢呼声还未喊出便卡在喉间,瞪大的双眼立刻装满担心。
如此强劲的跳跃,饶是胤禛,也觉得吃力,由于没有马鞍,这头马毛发油滑,实在不好握住哪里,只得抱了马儿脖颈,将整个上身伏与马背,双腿夹紧马腹。
马儿来回扑腾了许久,都未将胤禛从背上摔下,反而是自己的马鬃被他不小心揪掉几根,便顺从的安静下来。
若不是胤禛感受到了它肩胛处依旧如对敌时那样紧绷,或许真会被它顺从的假象蒙蔽,他故意松了松双手。
果然,头马猛然一个有力的后蹬,接着前腿跪下,力道之大,若是没有准备胤禛定会被从前甩出去。
看台上惊呼一片。
或许是察觉到胤禛依旧在自己背上,那马儿似乎有些不解又有些恼怒,半晌,转动着耳朵打了个响鼻,又甩着尾巴,不再乱动。
见状,胤禛松手,翻身下马。
黑漆漆的大眼睛透着野性,惹得胤禛想要伸手轻抚它,哪知那马儿忽然前蹄人立,冲着马群仰首长嘶,鬃毛飞扬,虽是依旧神气的紧,却有些不同于初。
胤禛心下了然,翘起嘴角,拍了拍它鼻翼上方,便转身向看台走去,经过那鹰鼻男子时,轻轻点了下巴。
这一举动引来了一阵唏嘘,这马才刚被驯服,怎能放它自由行走?太冒险了。甚至有人暗语:这四贝勒也太过嚣张了。
此时围观的人之中,大部分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等着看若是马儿窜回马群,那胤禛要如何收场。
康熙倒是一派安然,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家四子笔挺了脊背越走越近。
……
不料,那马儿只是原地小幅度刨了一会地,就呼哧呼哧喷着鼻息,小跑着跟在胤禛身后。
看台的嘈杂议论之声嘎然而止,瞬间沉寂一片。
这景象根本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草原上从未有马群头马在刚被驯服之后便如此顺从。
蒙古各部落的众亲王世子不由心下感叹,早就听闻康熙四子在前几年那场于噶尔丹的战争中征掌正红旗大营,立功不少。本以为是成熟老练之人,但今日初见,不过是一个清俊儒雅的年轻后生,心中便难免有些怠慢,现在想想,不由有些惭愧。
……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四哥!!”
胤禛才绕到看台后方,就被等在那里的十四扑住,肩膀一痛,咬牙闷哼出声。
“四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十四也察觉了胤禛的反常,忙松开手急切问道。
“无碍。可能方才大意了。”胤禛伸了左手揉揉右肩,皱眉,还是疼。
方才那阵马群混乱,其实他并非全身而退,那中情形下,躲开马儿乱蹬的后蹄就属不易,还有不断跌倒的骑手,难免被误伤。
当时不觉疼痛,只是发麻,这会却慢慢开始一圈圈发疼。
“四爷!万岁爷传您去看台领赏呢。”李德全恭恭敬敬的俯身而来。
“胤禛知道了。这就去。”
“那老奴先回去伺候着皇上了。”
“李公公慢走。”
“四哥,传太医来看看吧。”
十四将手覆上胤禛按着右肩的手,眼睛瞟向了一直紧紧挨着胤禛站在一旁的马儿,方才它踢走好几个试图将它带到马厩的马童,这会正霸气的哼着鼻息,一帮下人,谁都不敢接近。
“无妨。不过是一点皮肉伤,晚些时候自己擦点药便可。不必传太医了。”
“可……”十四眉峰一拧,定定看了胤禛一会,手掌一扬,叫了小桂子,认真道:“传梁……”
“十四弟。”胤禛面色不变的打断他,“我该去看台了。”
“……”十四鼓了腮帮,望了眼胤禛极力掩饰却已经有些轻微僵硬的肩膀,嘟嘟囔囔说:“那十四在行宫等着四哥。”
“也好。”
说罢,胤禛拍拍马儿,将手里的缰绳放在一边,提步绕过木桩踏上台阶。
……
康熙的赏赐向来优厚,此次胤禛的表现又大让众人称赞,风头更盛。所以除了口头上大肆嘉奖,赏赐下来的东西也很是可观。
马儿自然是他的。
草原上的野马不易驯服,故,若被驯服,那便之认那人做自己一生的主人。
晚上回了行宫侧殿,十四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手里还抓着一个靛青色的小瓶子,见他回来,笑嘻嘻的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四哥!我从太医那里拿了写活血化瘀的药油。我来帮四哥擦药吧~”
“唔。”胤禛没多说话,轻声应了,便走到桌边动手去解外衫的盘扣,右肩的疼痛有些加剧,本想早些回来,可那马儿根本不允许别人碰它,最后还是他扯着缰绳将它带去马厩。
“我帮四哥吧。”十四皱眉看着,咬咬嘴唇走上前。
胤禛微怔,“好。”
从马厩出来又去给康熙请了安,待回来已是掌灯时分。
烛火昏黄,十四脱下胤禛的月白里衣,右肩靠后的地方有巴掌大的一块淤青,颜色可怖,被胤禛偏白的肤色一衬,更是突兀。
十四低低抽了几口气,快速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油倒在掌心,然后合掌搓热,覆上胤禛肩头。
十四掌心柔软,并未形成长时间拉弓射箭的茧子,此时又小心翼翼把握力道,揉着伤处,倒也不觉得疼痛难忍。尤其是那药油,初与皮肤接触时发烫,慢慢便趋于清凉,等清凉散去,疼痛便减轻不少。
“十四弟。”胤禛微微阖眼。
“嗯。四哥疼吗?”十四手里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弄疼了四哥,懊恼向前微微倾了身体,询问。
“……”
后颈上是十四呼出的热热吐息,轻轻拂过,带着十四鲜活的气息滑过鼻端,一丝异样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泛起。胤禛猛地挣开眼睛,他本来是要问问调制药油的是哪位太医,此时却莫名的有些心慌。
“四哥?”见他不答话,十四又往前凑了凑。
“……没有。十四弟和我一起用晚膳么?”胤禛背对着十四,边问边拿过衣服快速穿上。
“好啊!”
十四仿佛没看出异常,欢欢喜喜的应了声。然后命小桂子端来热水,洗干净手就蹭到胤禛身边坐下。
“以后每晚十四都来帮四哥擦药,好不好?”十四夹了一块色泽漂亮的烤羊肉放到胤禛碗里,转着乌溜的眼睛望着他。
“……嗯。”淡淡扫了他一眼,胤禛将烤肉送到嘴边,今日这烤羊肉做的不错,完全没有腥膻之味,滑腻爽口。
“那十四今晚要和四哥一起睡。”十四笑嘻嘻的继续说。
“快吃饭。”胤禛那筷子敲了敲十四手边的茶杯,“吃完饭就回自己寝宫去。”
“四哥……”见愿望被打破,十四委委屈屈喊了声。
“怎么?”微微吊起眼角,胤禛静静看着他。
若是往常,他定会点头,但今天不同,方才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异样躁动令他困惑,虽不确定是否和十四有关,但晚上让他八爪鱼似的抱着自己睡觉显然是不合适的。
……
这几日,肩膀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只剩下些未散去的淤青,虽然看着可怖,但到底是未伤及筋骨,行走之间已是无碍。
那日套来的马儿也得了名字,说到这个名字,胤禛想伤了脑筋,起名儿什么的,对他来说最麻烦。盯着它通体同色的栗红色,最后唤作‘赤云’。
夜间无事,胤禛便想起关在马厩中的赤云,遂披了夹衣走出寝宫。
行宫毕竟没有皇宫大,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马厩。
赤云站在马厩前,威风的很,周围的马儿都离它远远的,仿佛怕被它的气势所伤。赤云显然是不习惯这样被关着,见胤禛来了,鼻孔便呼哧呼哧起来,仿佛在表达它的不满。
胤禛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难得,赤云稍作迟疑便主动蹭了一下。胤禛大喜,将它从马厩中牵出来,翻身上马。
草原的夜空总是很干净,也不会阴天什么的,月挂西梢,星璨云稀。
骑着赤云走出行宫,在周围的草原上小跑了一会,便打道回府。
……
从马厩里出来,意外的,胤禛遇到了一个人。
“见过四贝勒。我是科塔。那日比赛科塔受教不少。”
鹰鼻男子将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操着熟练的汉语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旧是一身普通牧民的打扮,不过发辫里那些名贵的玉石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会用的。
“嗯。”
胤禛微微眯了眼睛,面无表情的让他说完,点了点头,继续朝着寝宫走去。那科塔虽是行了礼,但若是平民对皇子,这礼就显得不够隆重。
科塔……
这个名字不曾听过。
不过,胤禛皱眉,科塔看着他的眼神,着实叫他厌恶,竟然胆敢直直盯着皇子看,此人必是有些来头的。
……
此次塞外的巡幸就要结束。
蒙古亲王特意设了大宴欢送康熙。
这晚的宴会格外盛大,异族女子化了浓妆、着了盛装载歌载舞,巨大的篝火丛上方吊着烤全羊,香气四溢,气氛欢悦。
“四贝勒!”一个颇是熟悉的沉稳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