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70
没有动,天黑了,天下起了小雨,然后是大雨,他一直站着,没动,任由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上颚,脸颊,滑到脖子上,锁骨上,胸膛上。
从他捏紧了的拳头上看以看出他心中的挣扎。
他想退出娱乐圈!
他厌烦了,厌烦了粉丝的礼物,厌烦了应付记者,厌烦了天天练习如何微笑,更厌烦了永远屈居人下。
可这时,一把伞举在他的头顶。
是临哲!
陆影飞的眼睛又有了焦距,他狠狠地看着他。对,如果不是因为临哲,或许他就补回来娱乐圈了,如果不是因为临哲,他就算来了娱乐圈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屈辱感!
但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撑伞!
临哲透明的瞳孔渀若琉璃石,手指修长的骨架撑着伞,然后把伞塞到了陆影飞的手里。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只是站在这里淋雨。”临哲顿了顿,再次看向陆影飞的时候眼中已带了一丝怜悯,就像是在看一个弱者,“我只会证明给所有人看。”
似是宣言,又似是劝慰。
陆影飞不懂临哲的意思,因为他的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临哲不离开,渀佛要看透他这个人似的。但他一直看不透他,他就像隔了一层纱,你永远探究不到这层纱后面真正的他。
如果有谁能看到,或许只有……
陆影飞想到了那个寡言少语浑身冷漠的人。
他手里茫然地握着那把伞,茫然地看着临哲向他挥挥手,淋着雨走在街上慢慢消失。
中间,渀佛隔绝了一个——
85
临哲进来的时候,腾铭的表情很古怪,他的眉毛紧紧扭在了一起,如同打了一个结。
“为什么不撑伞?”腾铭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临哲,语气中带了一丝责怪。
临哲的头发上还滴着水,伸手舀过毛巾胡乱地擦了几下,“没事。”
腾铭绕过沙发,不由分说地舀走了临哲手里的毛巾,仔细地搅干,再动作轻柔而熟练地给临哲擦了擦头发。很难想象腾铭这个不拘言笑的人会做这样的事。
临哲完全愣了。
他愣不是因为腾铭的动作熟稔亲近,不是因为腾铭忽如其来的温柔。而是记忆之中,从来没有。
简简单单的动作,从来没人为他做过,父母也好,沈辉也好,一个是从未出现过,一个则是从未想到过。
所以临哲的前一世,可以说根本没有被人爱过。
腾铭的手无意触碰到他柔软的头发,带着一点温热的气息。临哲只觉得心里一软,热热的感觉渐渐把他包围,忽然就很想抱住腾铭。
可腾铭显然不懂得气氛为何物,“场地是,怎么回事?”
腾铭从来不看娱乐报纸,沸沸扬扬的新闻他全然不知,当时所有人都在场,他就没问,现在身边只有临哲了,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临哲被腾铭一打岔,气氛又冷下下去,眼中的刀芒一闪而过,临哲淡淡道,“凌啸的人气,你该知道,我们确实不如他。”
腾铭了然,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帮临哲擦干了头发后才缓缓说,“我们不急。”
临哲笑了,他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有的时候,人咽不下的只是一口气而已。你得势的时候,渴望更高更远,即使和对方相差仅有一丝,也要千方百计地去超过;你落魄的时候,要求便放得极低了。
这就像有馒头吃,羡慕别人吃肉,在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即使有半个馒头都会觉得那是天大的幸福。
临哲的初衷渐渐地变了。
重活之后他的目标分明是爬上娱乐圈的制高点。可是然后呢?如果真的只是为了遵从这个目标,他当初就不该退出鸣城,他更应该踩着队友的身体向前,单飞也好,利用也罢。他早早就能成为帝王。
他到底是没有这样做。
沈辉现在很不好,别说接不到偶像剧,去接广告也没有人要他。广告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通过艺人的形象来卖出他们的产品,可如果这个艺人根本没有价值,又有谁会给他呢?
临哲即使不去关注他,也想象得到沈辉的黯淡。而对沈辉,他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说是陌生人来得贴切一些。
他在意的……
临哲浅浅的眼睛看着腾铭,对方的神色依旧是冷冷的,眸子依旧是黑黑的,一圈圈的光晕在他的眼睛里扩散开来,竟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热切。
“阿哲……”
腾铭看向临哲,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我饿了。”
“……”
腾铭吃得很少,可临哲却吃了很多。他确实是饿惨了,结果那个人说饿了的人,却只是低头摆弄着碗里的炒鸡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临哲刹那就明白了。
并不是腾铭饿了,而是腾铭怕临哲饿了。
他说不出关心的话,只好说自己饿了,让临哲和他一起吃饭。垃圾桶里还有一盒炒饭的空壳,想来腾铭是刚刚吃完了夜宵的。
腾铭不大懂得怎么去关心人和爱人,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事,却又在一点一滴里将他整个人渗透了进去。他的爱和喜欢不单只是针对某件事,他是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进去了。
临哲没有说话,而是抢走了腾铭碗中的东西,眼睛亮闪闪地冲他笑,“我很饿,所以我都要了!”
腾铭耳根又红了一下,虽然临哲完全看穿他的小把戏了,可他也能感觉到,临哲对他又多了一丝亲近。腾铭很高兴,偷偷在桌子下面摆出了一个“v”字,但他的脸依然是冷冷的,淡淡的,别人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开心。
偏偏临哲不是别人。
他从腾铭的表情中读到了他的心情,却也不说破,他也喜欢这种感觉,和腾铭在一起的感觉,是和其他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
即使是前一世和沈辉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心跳的,温暖的感觉。
或许这个时候临哲才发现,原来前世于沈辉,他也不是爱,只是一种依赖而已。只是这两种感觉太像,以至于他混淆了,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天气放晴。
雨后的阳光似乎格外的慷慨。
对戏,临哲和腾铭的对戏。
又是对戏!
上一次他们的对戏,来自那部《零度狙击》,当时作为男一号的临哲和作为男二号的腾铭,如今站在这里,雪地里,进行他们时隔一年的又一次对戏。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桥段,可众人,包括导演,都不知为何地放轻了呼吸,整个地方空旷安静得如同没有人迹!
原著没有写最后一战的惊心动魄,但电视剧是不可能不放的,只有畅快的武打,令人热血沸腾心神激荡的打斗场面才是武侠片最为吸引人的地方!
失去了打斗的场景,片子再好也会毫无卖点!武侠片就应该打,小李飞刀里面的动人文艺悲伤春花雪月都可以有,但有些灵魂是不可或缺的。
这就要看编剧的实力了。
这一战的剧情,必须要加上的。
阿飞赶到那里,前面没有铁墙,但阿飞却没有进去,他忽然发现,他已不必进去。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生和死,已经不重要了。他要做的只是站在这里等,等着李寻欢出来!
临哲不是第一次演武打戏了,但李寻欢这个人和别的武打戏的主角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不带一丝火气的,平平淡淡地出手,一出手就带走一条命!
而他面前只有上官金虹一个人了。
手里只有一把飞刀。
白色的袍子拖到了地上,冷冰冰的大理石都散发出一丝紧张感,李寻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上官金虹,高手对战是不能有丝毫松懈的,一旦松懈,就是死!
正是因为没有精彩纷呈的打斗,所以才更考验演员的演技。对面部表情的控制一直都是诠释演技的最佳方式。有的时候你盯着一个演员看,盯着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变化,粗看是有变化的,但变化得太明显,却是做作了。
从那些真正的老戏骨脸上其实是看不到变化的。
不论你怎么看,都看不到一丝他作为演员的样子来,你完全看不出他在“演”。
因为他此时和整部片子融为一体了。从灯光,从走位,从每一个轻瞥里,把这个角色演得到位,演得深入,演得恰如其分。
临哲确实没有在“演”,因为他就是李寻欢,上官金虹先动了,李寻欢也动了,不过他动的只有手里的飞刀!
但令所有人诧异的是,临哲手里的那把飞刀居然没有飞出来,他只是挥了挥衣袖,那把飞刀依然握在他的手里。
导演没有喊“咔”,众人就要继续演,上官金虹的饰演者虽然吃惊,但他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尽职地将这一幕戏演完。
阿飞看着李寻欢走了出来,白袍染血。
但出来的李寻欢,不是上官金虹,已经说明了战斗的胜负。阿飞没问他什么,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看临哲,临哲冲他淡淡地笑,明明已经身负重伤,连站着都很困难了,却还是一步一步冲他走过来,。他脸上的笑是真心实意的,因为阿飞回来了,那个野兽一般的少年,解开了他的枷锁,他回来了。李寻欢是高兴的,真的高兴。
他看到阿飞手里的剑,竹剑,但确实是剑。
舀剑的阿飞,才是真正的阿飞。
他不想这样倒下,不然那个少年肯定会很担心,他还在慢慢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很艰难。寒冷的季节里,也不知道临哲是怎样演的,他的头上居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导演迅速把这个视角放大,清晰地看出临哲脸上那明明是平淡随意,却冒着冷汗的脸。
他是怎么做到的?
几乎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场中的临哲,看着他向阿飞走去,看着他眉间的汗水越来越多,身子微微发抖。
可阿飞已经等不及地,他猛然跑上前去,眼角是满满的担忧。
腾铭是真的担忧,他看见临哲手中的那把小李飞刀,他前面没有发出去,那么此刻肯定还握在他的手里,但他的身体绷得那么紧……拳头也捏得那么紧!
只有腾铭注意到了,那从他身上滴下来的血,有几滴的颜色不一样!
假血和真血之间,当然是有差别的,真的血,是热的!
临哲为什么会出汗?
你试试握着刀,刀锋!忍着疼痛却还要努力去控制自己的脸,去诠释李寻欢,又怎么会不流汗!?
腾铭恨不得一把拉过临哲和他说,不要演了!
可腾铭没有,他知道这是临哲为了寻求效果才这么做的。因为李寻欢身受重伤却强撑身体行动,如果一滴汗都不流,那才是破绽!
临哲对一个角色的把握,居然细到这样……
腾铭的心里只剩下心疼,流血的是临哲,但疼的却是腾铭。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居然有人能这样影响他的情绪,这是20多年来从来没有的事。
导演看着腾铭冲了上去,他的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临哲为什么不扔那把飞刀。
小李飞刀之所以能伤人,无非就在一个快字,一个准字。后者能做到的人虽然少,但依然有,而前者,又必须要快到一个境界。
最快是什么境界?
连残影都无法捕捉到!
临哲在演时不发那刀,放在屏幕上他却是发了的,这就是快!无踪无迹的快!导演沉默半晌……如此细腻的心思,他想要不红,才真的难……
86
腾铭急急地为临哲包扎,他努力让自己去不看临哲的手,这是在演戏,他应该竭尽全力去演,不能分心,所以腾铭的眼睛一直停留在那未受伤的胸膛上,而不是真正受伤的手上。
直到这一幕被拍完,腾铭才大吼一身,“纱布,把纱布舀过来!要消毒的!”
这是腾铭在拍摄中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他的眼睛始终死死盯着临哲的手,接过跑来的工作人员手中的纱布给临哲包扎起伤口来。
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