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1
这种酸枣是摄政王找来的,听闻味道极酸,却带着很浓的香味,您尝尝吧。”
她默默感叹,连口味都改得那么快,她记得她在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可是一直喜欢吃甜食的,果然千变万化才是太后的真面目。
曹裴裴回了乾清宫,心灰意冷。
只不过是在刘恒身边一月有余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倒叫她忘了以前那些事儿了。她师傅李明德从她进宫之日起,每一日都在耳边嘱咐她:“一入宫廷深似海,千万别惹上什么祸端,宫人死得总归比主子惨。”
她一直谨记着师父的话,虽然偶尔会闯个小祸,多半她师父会替她善后。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她的背后伸出了一双无名的手,一步步将她推到一个漩涡上,而她的师父再没有办法帮她。
曹裴裴再次想起慈宁宫的那个晚上,所有的人和事其实还是历历在目,十分清晰,只是她下意识地选择遗忘罢了。
☆、到处扣扣
曹裴裴仔细想起来,那一日其实很平常,她像往常一样吃了晚饭,便四处走走,以便消食。突然有人用什么重物将她生生打昏在地,而她当时忙着考虑哪个角度摔倒不会导致后脑勺血流成河,错失了一个看清凶手的机会。
等她醒来以后,黄晕的火光只能照亮屋子的一角,在她入眼之处是皆是精雕细刻着万、寿二字的花梨木隔断,紫檀木御用宝座上放着黄缎平金龙之座褥,宝座旁还放着五谷丰登御制诗青玉如意。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些莫名的害怕。
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开了。
曹裴裴借着屋外的月光,看清那地上是一双红色缎绣竹蝶鲤鱼纹花盆底鞋。她顺着这双鞋子往上瞧,对上一双魅惑又妖艳的眼,只听闻一声十分熟悉的嗓音在这个黑夜里响起:“小曹,你这狗奴才真是死性不改。”这声音在空旷的夜里,骇得碜人。
曹裴裴努力想着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又被带到这间房来了。只是打她脑袋的人下手有些重,她的脑袋一直晕得厉害,半分都想不起来错在哪里。
太后慢慢靠近她,笑着问,“白绫还是鸩酒?”
曹裴裴此刻才看清,她的面前一直摆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的玉杯鸩酒与三尺白绫被烛光照出黄色,却没有让人觉得这种暖色调予人几分暖意。她稀里糊涂的脑袋到还没有整理清楚事情发展的过程,却已经被人推上了一条不管怎么样都要你死的路,她着实有些迷惘。
太后妖娆的眸子几分冷淡,嗓音透着森寒:“哀家早说过,叫你老老实实伺候秦王,你这贱奴倒好,私自将他带去万兽园,还险些丧命,你说你该不该死。”
曹裴裴僵了僵,抬头望着她,嘴里说道:“太后娘娘,小的冤枉。虽说是小的带走了小殿下,但殿下一向古灵精怪又活泼好动,小的怎么敢拦着他,求太后明鉴。”
“好你个刁奴,你还有理了。”她冷眉一挑,怒气越发重了几分,“那你说为何这慈宁宫那么多人,小殿下谁都不找,偏偏找了你去万兽园,你还说不是你蛊惑的么?”
曹裴裴摇着头,一脸惶恐,却无法言语。
太后那华美的指甲敲击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今日本是吃斋沐浴之日,哀家便饶你一夜,你且仔细想着吧,用什么方法上路。”
还不等曹裴裴起身,手已经被两个高大的太监拉扯住。她很害怕,嘴上喊着几声太后,太后却并不为所动,只是对着那几位公公下达命令道:“去,将她关起来。”
曹裴裴连拖带扯,就被关到了一间偏房里,上了锁。
她费力地从湿冷的地面上爬起来,却一不小心,一把摔倒在地上。原这阴冷潮湿的偏房因着常年不见阳光,墙角与地面都长出了厚厚的青苔。
曹裴裴觉得很难受,索性也不起来,一双手怀抱住自己,那种寂寞与害怕一层一层变成缠丝,开始绕在她的心头。她越挣扎,那丝线缠着就越紧。
她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那些与死亡相关的画面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她的心像是不能承受这些画面,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忍不住哭泣起来。
她也有过母亲的,她娘嗓门很大的,却也给她唱过好听的歌。她奶奶最疼她了,会给她留好吃的桂花糖,虽然她觉得很粘牙,可为什么老天爷偏偏选中她穿越了。她现在心里想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她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这样去死。说在透彻些,就是她不想死,就是真的要她死,她也想死得有意义一些。
而就在此时,偏房上的窗棂被人扣开了一个小缝,屋外的月光从这个细缝里钻进几分微光来。再过一会儿,那细缝又大了一些,一双澄明的眼睛印在上面,冲着曹裴裴使劲眨了眨眼睛。
曹裴裴擦了擦眼泪,走到窗口,有些负气地说:“太后因为万兽园的事情生气了,我可能要死了。”说到此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落。
刘植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抹去眼泪,她却躲了一躲:“这都赖你,我就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么?你不吵着去,我就不会带你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就要死了,殿下你以后就长点心眼,别再坑别人了。”
刘植撅着嘴一语不发,硬是将一双小手放到她的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抹,“曹裴,你相信我,我不会让皇奶奶欺负你的。”说完一溜烟跑了。
曹裴裴在后头喊:“你去哪儿?”可刘植早已经跑远了。
被他这样一闹腾,屋里有了月光,曹裴裴心里才开始好些了一点,不那么害怕了。再次冷静下来以后,她突然还有点期待,若刘植真的能说服太后就太好了。
这样一想,她又有些懊恼,不知刚刚说的那些话有没有伤到刘植。不管怎样说,她对待刘植一直是真心真意的,她将他当做最好的朋友。若她真的要死了,她不想最后留给刘植的记忆是这样的。
这次的厄运最坏的结局就是她要死了,她想,她可能,也许,大概……呼,不,其实是一定会难过的,毕竟她从小就怕疼。可虽然害怕着,她还是恨不起来刘植。
她也没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若真有什么心愿,就是这地方没有纸笔,她多想好好写一封遗书,将她的藏大金元宝的地方写下来,好孝敬她家师父。
还有就是,就是她能再看一眼刘恒就好了。
曹裴裴在黑暗里等待又等待,静静守着那片漏进来的月光。只是随着时间点滴流走,那温度也渐渐跟着下降。起初她还只是脑袋有点发晕,不多时,身子觉得热腾腾得难受,到后来感觉自己好像快要烧起来了,昏昏沉沉地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等天快亮的时候,刘植吃力地小跑着进去偏房门口,也不知是拿出了什么东西,门口守着的两个高大太监就自行离开了。他一打开门,就看到蜷缩在角落的曹裴裴,那双澄明的眼睛瞬间带上浓浓的担忧,一阵小跑就蹭蹭蹭跑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冲着外头大声道:“快,去找个太医来。”
刚说完,一双小手就笨手笨脚地摸上她的额头,感受到那温度,他赶紧抽回手,既紧张又害怕,摇了摇曹裴裴的身子,带着哭腔说:“曹裴,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你千万别死啊。”
曹裴裴那烧得稀里糊涂的脑袋里,依稀叫她听见几声哭音,她听着头又晕得厉害,嘴里呢喃了几句,偏偏声音太轻,叫人听不清说了什么。
刘植有点儿着急,正四处打着圈子呢,小太医陆元嘉出现了。
说陆元嘉来能来给曹裴裴看病,倒真是圆了之前曹裴裴说得一个缘分。这陆元嘉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医药圣手的关门弟子。先帝在世时与圣手私下交情甚好,多次恳请圣手留下,但圣手散漫惯了不愿留在皇宫,便答应先帝,收一个徒儿,这徒弟就是陆元嘉。但陆元嘉还没有学到圣手的四成功力,就被他早早打发来了皇宫。
陆元嘉虽是圣手弟子,但对宫里的规矩不是特别懂。好在他为人又十分谦逊,每日跟在一位老太医手下帮忙。今儿个那老太医着实有些忙,又听闻秦王救得不过是个太监,老太医便先行去了后宫,遣了陆元嘉过来瞧个究竟。
待陆元嘉看清了这偏房里缩成一团的小太监,居然是他认识的那个太监,说真的,他别提有多高兴。
当下,为了报答恩人当初的手纸之前,他自然全副武力,拿出那明晃晃的针,对着她扎了几下。曹裴裴素来最是怕针,这几针下去,迷迷糊糊地就喊着疼,到后来竟是嘤嘤嘤地哭了起来,便哭还边兮兮叨叨说着什么,看起来十分可怜、委屈。
刘植在一旁可着急了,忙问他,“你行不行啊,你看你都把她弄疼了,你轻一点吧。”
陆元嘉小声嘀咕了一声,“我这已经是最轻的了,她马上就会醒来的。”
刘植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说:“可你看她不光没有醒来,还开始说些胡话了。”
陆元嘉挠了挠头,凑到她身边仔细听了听,良久才了然道:“唔,可能,可能她不是发烧烧晕了,她是饿晕了,小殿下你听听,她是不是在说想吃狮子头。”
☆、被秒成渣
狮子头是吃不了了,唯一能吞咽的也就一碗清水小白粥。在曹裴裴昏睡的这些个时辰里,刘植不知道与太后扯皮了什么,反正最后将太后哄得一愣一愣的,愣是将已经下达的杀令生生改变了,有时候不能不感慨曹裴裴真是福大命大。
曹裴裴三番四次死里逃生,且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最后走上更加前程似锦的道路的这些事迹渐渐在宫里广为流传,连扫地的宫人都忍不住磕着瓜子与同伴商量着要不要哪天也去挑衅挑衅自家的小主儿,看看能不能也有那么好运。
当然还有也有几个稍微知道些内部消息的人,觉得曹裴裴能那么走运,多半是因为曹裴裴之前找老魏算了一卦,用了什么法子,避了这一大堆的祸事儿。于是宫里出现了很奇妙的一个场景:每日寅时,天还灰蒙蒙的没有亮的时辰,老魏的处所外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到了晚上还不见人变少,都是兴冲冲找老魏来算卦的。老魏莫名其妙就发了一次横财,也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当然这些事情曹裴裴都不知道,她当时正十分乖巧地躺在床上被人伺候着喝些十分进补的汤药,直到她的肚子都显得有些圆鼓鼓的了,她才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清醒过来。
当时四周极静,房间里都没有点灯,周遭一片漆黑。曹裴裴揉了揉眼睛,惊恐地以为自己是不是瞎了。她正手忙脚乱地想摸一摸周围是什么情况,就听见有窸窸窣窣声,一时间,房间明亮了一些,她才看清不远处有人点亮了蜡烛。
曹裴裴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那坐在不远处暖塌上的,可不就是太后娘娘嘛。她的心情汇聚成千言万语就剩下五个字,吓死宝宝了!太后哟您那么神出鬼没,怎么不去青青草原抓羊哦,天天守株待兔得等着她干嘛呢,宝宝不禁吓啊。
但无论曹裴裴心里是怎么诽谤的,她依旧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准备下床行礼。
都说这世界万般精彩,最难看清的便是人心。
倘若之前种种表现,让曹裴裴以为自己非死不可的原因无非是她伤害到了秦王殿下的安危,那她当然觉得太后只是一个过于爱孙心切的老婆婆。但现在所有真相都剖开展现在她面前时,她才晓得,这哪里是什么老婆婆啊,简直是一个攻于心计老巫婆啊。可见曹裴裴还是道行太低,遇见大王直接被秒成战斗力为零的渣渣。
“你醒了。”太后坐在那暖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森寒。
太后笑着站起身来,眼眸里的光芒妩媚又冰冷,好像一条匍匐前进的毒蛇,吐着红色的信子。
在她慢慢靠近的时候,曹裴裴完全还没有清醒过来,只是跟着本能做事情。只是在她要下跪的途中就感觉到自己突然被一个人用力按压住。她惊恐地转过头,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张公公的脸。她一时间没忍住,尖叫了一声,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一张脸吓得白纸一样白。
太后又走进她几步,唇角勾一个扣人心弦的笑,那双戴着精美指甲套的手轻巧地拈起一粒药丸,那冰冷的、苍白的指尖探入曹裴裴的唇舌。一瞬间,药丸就顺着喉咙往下滚,只听到咕咚一声。太后露出越发诡异的笑容,仿佛一个仪式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