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1
印辰悦猛然间一愣,食指的关节有些微微的颤抖,当年他只看到印亦枫伸出手,至于是抓还是推,他来不及辨识,但是因为印亦枫一直没有解释,加上先前他徐晓凤一直冷漠的态度,所以他就片面的断定那是一个推的动作,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原谅他的不负责任;“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原谅他,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踏入过你的房间,我恨他因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这么对待你,恨他的自私和不负责任,就算他不爱你,但是既然娶了你,就应该有一个丈夫的样子。”在对待母亲这件事情上,印辰悦有着抹不去的芥蒂和恨意。
儿子的维护让徐晓凤感动非常,但是现在她不希望他再对自己的父亲抱有成见,一个人的生命有多长,她很清楚,一份亲情有多重,她更是明白,因为她的贪婪,因为她的自私,因为她的沉睡,让自己的孩子背负着这样的仇恨过了几千个日日夜夜,她心里有愧,所以也觉得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他。
“悦儿,可以帮妈一个忙吗?”徐晓凤声音很轻,深邃无光的眼睛里含着几丝伤痛:“我那个银色的铁盒子还在吗?可以帮妈拿过来吗?”
印辰悦不知道徐晓凤为什么突然间要那个盒子,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好。”然后站起了身子,自从徐晓凤变成植物人以后,以前她用过的东西,印辰悦全部整理好放在了另外一个房间里。
不多时印辰悦就将铁盒放到徐晓凤的面前。
盒子的外形很普通,四四方方,材料也是极其常见的不锈钢,只是时间过了十四年,它的颜色仍旧没变,泛着银色的光,稍显得例外的是,盒子用的是密码锁。
徐晓凤将盒子端放在被白色被褥盖住的大腿上,干瘦的食指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接着封闭的盒子便裂出了一条缝。
打开盒子,徐晓凤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叠东西递给印辰悦:“悦儿,其实我和你父亲在刚生下你不久就已经离婚了,所以他于我根本没有责任可言。”
第二本离婚证书拿在手里,印辰悦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名字和印章,没有愤怒,没有心痛,有的只有沉重,从头到脚的沉重,坠得他的心都仿佛要脱落。
“其实能嫁给你父亲全部是你奶奶一手安排的,当年叶芷莜和你父亲本来都打算结婚的,后来因为一些无法消除的恩怨,叶芷莜受不了打击而和游凌远去了新加坡,你父亲等了她七年,七年里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没有接近过一个女人,直到叶芷莜从新加坡回来,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嫁给了游伽远。见儿子如此痴情,你奶奶看着难受,于是四处物色和叶芷莜在容貌上相似的女人。”说到这里徐晓凤因为身体原因稍稍做了停顿。
“所以我就这样‘幸运’的被她给相中了,那时候的我年轻、天真、虚荣、贪婪,所以耐不住寂寞,禁不起诱惑,那张一百万的支票让我动了心,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你奶奶的调教下努力的尝试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叶芷莜。”
“见到你的父亲是在晨漳路的星巴克里,那一天,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干净清逸,坐在一个角落里安静的发着呆,似乎在追忆些什么,虽然他默不作声,位置也并不显眼,但是在咖啡厅里依然显得格外的出众,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他英俊的面容,优雅的动作,以及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深深的吸引了我。我不知道你奶奶是怎样知道那家咖啡厅是你父亲和叶芷莜第一次相识的地方的,但是我按照她提供的方法用湿巾拭去桌子上他洒脱的烟灰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说到这里徐晓凤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上隐约还有敛不去的悔意。
“既然他不爱你,后来又为什么要娶你?”越听到后面印辰悦的心就越沉,似乎想要找出一点可以让自己心安的理由。
“结婚是你父亲提出来的,但是当时他说得很明白,他的目的只是想让她爱的女人幸福安心的生活,如果我不答应,他不会勉强。”
“你答应了?”印辰悦的脑子已经慢慢的开始发胀,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父亲当作替代品娶进门的,可没想到里面还有着这般的隐情。
徐晓凤微闭了闭眼睛,稍点了一下头:“那时太单纯,太高傲,也太轻浮,不知道一份感情可以深到什么程度,所以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年轻漂亮一定可以让你父亲忘记叶芷莜,却不知道一旦一个人的心里刻上了某个人的名字,便可以坚持一辈子。”说完嘴角不自觉的挽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既然没有感情,那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还要生下我?”印辰悦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这种契约式的婚姻发展到最后的结果。
“我和你父亲签下了一份合同,只要叶芷莜离开新夏,我们的婚姻关系就解除,而且我可以拿到五百万的青春损失费。”
听到这句话印辰悦忽的低下头看着离婚证书下面按着手印的合同,白色的纸张已经有些隐隐泛黄,但黑色的字体却依旧清晰醒目,刺得他的眼睛生疼生疼。
“因为条件太诱人,加上你父亲本身又那么优秀,我根本无法抵挡,于是很自然的签了字,然后和你父亲顺理成章的结了婚,尽管婚礼办得很低调,但是总算是了却了你奶奶的一桩心愿。我和你父亲过了一年有婚无性的生活,终于有一天合同被你奶奶发现了,后来她又找到了我,说是希望映辉能后继有人,要我为印家传宗接代。”
听到这里印辰悦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到了指间,从来没有过的卑微感从心底冒出,然后直冲他的大脑,搅浑了他所有的思路。
“通过一年的相处,我发现你父亲除了为人冷漠一些以外,优秀的近乎完美,在不知不觉,我感觉自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他,所以当你奶奶提出要求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我想如果能为他生个孩子,说不定就可以束缚住他的心。”徐晓凤的声音比先前要低沉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还是由于心里上的负罪感。
“你父亲的性格我和你奶奶都清楚,所以明白通过正常的手段是不可能让你父亲就范的,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觉得行不通,最后无计可施之下,你奶奶终于决定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印辰悦咀嚼着这四个字不明白里面包含的意思。
徐晓凤将印辰悦的手放下,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倚在床楹,目视着正前方,点了点头,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的扇动着:“嗯,下药,据说当年你奶奶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生下你父亲的。”
听到那两个字,印辰悦感觉身体的血液仿佛在倒流,全部迂回到脑部,然后肆意的沸腾,麻木了他所有的神经。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你父亲无关,说起来,真正受害的人应该是他。虽然那些日子他对我如清汤挂面一般寡淡,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生下你之后,他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你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帮你准备礼物,然后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的放在你的床头,你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不论他工作有多忙,他都会给我电话说他会去。也许是他向来清冷,所以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告诉你,有的只是行动没有言语,因此也让你误以为他不爱你,其实他一直都在默默的爱着你,所以悦儿,你不能怨他,更不能恨他,他没有错。”说完这些,徐晓凤的眼泪自然而然的顺着脸淌了下来,转过身子再次将手覆在印辰悦的手背,眼睛里装满的是期盼:“孩子,对不起,都是妈的错,让你这么多年一直活在仇恨里。”
“本来离婚以后,拿了钱我就应该离开的,可是我的心沉沦了,也舍不得你,所以最后死皮赖脸的住了下来,或许是看在你的份上,他没有强行要我走,我也就心安理得的留在了他的身边,可是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因此到后面对于你父亲的冷淡我就介意起来,也更加嫉妒他对叶芷莜的执著,然后开始无理取闹,可是我越是在意,你父亲就越是冷淡。但是我毕竟是个正常的女人,为了逼你父亲和我同房,我一气之下把他一直珍藏的那张他和叶芷莜在一起的照片给烧了。那天他发了很大的火气,我们也开始了第一次争吵,接着我由于气息不稳,身体没有平衡就摔下了楼。”
徐晓凤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多年积压的心事终于抛开,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手摸上印辰悦的头,轻轻的吸了吸鼻子:“悦儿,去和你爸道个歉吧,我想他会原谅你的。”
听完事情的细节末梢,印辰悦觉得自己的头颅像瞬间被刀斧劈开了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失去了知觉,剧烈的痛从心脏的位置一直蔓延到全身。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如果不是因为憎恨自己的父亲,他不会估计接近游伽,不会迁怒于她,不会那样去伤害她,更不会发展到现在无法挽回的地步。
当所有的真相如澄清的黄河水一样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滩淤泥,永远的沉在水底。
“悦儿,我知道这些话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是妈真的不想看到你们父子反目成仇。”见印辰悦痛苦不堪的表情,徐晓凤内心也如火烧水煮般煎熬。
为了不让徐晓凤发现自己的反常,影响她身体的恢复,印辰悦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那快频临错位神经:“你身体不好,休息吧。”接着摇晃的站起了身子,脚带一丝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房间……
夜已经黑得如王羲之的墨砚,浓郁阴森,秋露为干燥的空气喷上了一层雾气,沉闷压抑。
轻扬酒吧正上演着夜市的喧嚣,舞池里已经开始了年轻男女们的劲歌热舞,狂热的尖叫,送彩的灯光,杂乱的舞步,扭摆的身躯,将酒吧的用途发挥得淋漓尽致,吧台的一角,印辰悦两只胳膊和下巴颓然的搁置在台面上,眼神迷离的盯着面前的喝得只剩下一半的白兰地酒杯,没有一点光泽。
关上徐晓凤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简直如同行尸走肉,失去了意识,忘记了疼痛,脑子里盘旋的只有那个被他用可笑的仇恨刺得血肉模糊的名字。
第一次晚上不用回家,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作茧自缚和自作自受,本来想用酒精来麻醉那颗已经被无情的事实戳得千疮百孔的心,可笑的是连酒都不买他的帐,几杯白兰地下肚,所有的记忆竟然还是那样的清晰。
“辰悦,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副样子?”
听到声音,印辰悦慢慢的侧过脸,向正坐到自己身边的刘子嘉投去一双已经被酒精蹂躏得血红的眸子,挤出一个非常悲剧式的笑:“子嘉,你怎么来了,来,我们一起喝,今晚不醉不归。”一边说一边将那半杯没有喝完的酒端在手里。
杯子还没举到唇边就被刘子嘉一手夺下:“别喝了,究竟怎么了,梦姗说你今天情绪失控,一个人出来了,她怕你出什么事,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来劝劝你。”
“我没事,不用你劝,把酒给我。”印辰悦说着就去夺刘子嘉手里的酒杯。
刘子嘉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萎靡不振的印辰悦,在他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两条浅浅的泪痕,心里不由得有些抽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一向坚强刚毅的印辰悦难过成这样子。刘子嘉两手搂住印辰悦的肩膀,眼睛正视着他的脸,非常关切而认真的问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印辰悦耷拉着脑袋没有回答问题,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喝酒。”
“喝酒能解决问题吗,逃避是办法吗?”边说边操起印辰悦胸前的衣服,大声的呵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振作起来。”
印辰悦嗤了一下鼻,轻哼了一下,面上尽是冷笑:“男人,我确实不算个男人,她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卑鄙,龌龊,下流,在她眼里我一无是处,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