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7
你文章写得很好吧?都能考上第一名了。”我问。
“尚可。”他淡淡的说。
“那你为什么不写个信给上面的,说明你身残志不残,暂时请假,伤愈就要去考呢?难道大明不许锯过腿的考科举吗?”
他猛然转头看我。
我继续说,”当官可能有困难,但是你只是要证明实力,考个举人资格而已。好好包装,这很励志欸…呃,就是一段奋发向学的佳话。我文笔不好,唬烂不了,但我想你文笔应该不错吧?…”
他的脸上,泛出充满希望的光。让我觉得心酸又骄傲。
怕他希望太高失望更大,我忙说,”当然不一定会成,万一不成…”
“最少我努力过了。”他秀气的眉坚毅的拧起来,”来人!我要去书房!”他转头,”琳琅,妳也来。帮我磨墨。”
“…我不会磨墨。”我小时候的书法课早忘光了,而且我用的都是雄狮墨汁。
“没关系,我教妳。”他被抬上软轿还拉着我,”陪着我。”
虽然跟我预想的不同,但的确让他往道德修养提升了(?),他每天累得倒头就睡,没力气骚扰我了。
我成了他的书僮,帮他磨墨,拿书倒茶。等上面(我不知道是哪个官)回了一个让全家欣喜若狂的好消息:保留他的成绩,秋天可乡试考举人,仙心更埋头苦读,比联考的学生还用功几百倍。
看他累得那样,晚上他索吻的时候我就会依着他,他也没那力气肆虐了,只能浅尝辄止,常常贴着我的唇就睡着了。
但他连睡熟都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的心就整个软了,拼命冒香槟泡。
他的幻痛,也再也没发作过了。
春暖花开,整个余沁园,美得像首诗。
冬天就造好的轮椅,终于可以拿出来了。我硬拖着仙心,把他从书房挖出来,跟我出去散步。虽然他还是带著书,其实一页也没翻,表面淡定,内心波涛汹涌,薄海欢腾…听他不大稳的高亢语气就知道了。
困居室内这么久了,一定很高兴吧?
到了园子里,他指指点点,告诉我他童年的点点滴滴(其实他才多大…过年才十九,什么童年),告诉我他小时候身体太弱,父亲特别特他请了个师父来教他练武,但师父只传了些强身健体的招数…他们在哪练,练了些什么…
我从不知道,腹黑小正太也是个啰唆鬼。看起来久病的人都有相同的毛病。我呢,也没好到哪去。跟他抢着讲话,吱吱喳喳的吵死人。家里的人经过都特意绕路,给我们私人空间。
说起来都要怪春天不好。
春天咩,春心荡漾。好不容易道德修养有些微提升的仙心,在这种甜美的氛围又顺利沈沦。而且场景从昏暗的房里移到风光明媚的户外…
坦白说,他可以不要脸皮,但我还满需要的。所以他天下无敌,我却惊慌失措,节节败退。
但他倚仗着灿烂无比的圣母笑和完美忧伤,拐了我无数次。次次后悔,每每上当。这天又因为我坚决不坐在他腿上,他黯然神伤的低头,眼角完美端正的含着半滴泪,”我就知道,妳…”
他说那么小声,鬼才听得到!
我就不该走近那一步,该死的软心肠!马上让他拉进怀里,一把抱到膝盖去!我就不该为了他体力着想,还教他做什么仰卧起坐…作茧自缚莫如此甚。
“你的腿啊~~”我惨叫起来。
“早不疼了。”他一脸不在乎,桀桀怪笑(好的不学坏的学挺快的…)的把手探到我的衣襟里,绕过耳坠子咬我的耳轮。
“这是外面!”我简直要尖叫了,”把你的手…”
“妳再叫大声点,全家都知道我摸到妳哪了。”他语气闲然的说,继续动手动脚。
我马上闭上嘴,忍受不良正太的春情荡漾。只是他…让我坐得很不舒服,我试着调整,他却轻喘一声,细声说,”别扭了…不然我得把妳就地正法了…”
那我还有脸活吗?!
全身绷紧的背国父遗嘱(虽然背不全),试图转移注意力。仙心却贴着我耳朵低语,”妳真的很不喜欢吗?”
我憋红了脸,死都不敢讲。他却越来越动手动脚…我终于忍耐不住,发起脾气,”洗冷水澡降温很伤身的!春天还是很冷的…”
他僵了一会儿,贴着我的脖子窃笑。
这下子,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心如死灰,只想一头撞在树上。又是羞又是气,三两下我挣开他的怀抱,一跳跳老远。
他沈了脸,”就欺负我不能走。”赌气的把脸别开。
我就知道,他是我命底的克星。我真倒霉透顶,怎么过来就遇到一个春心荡漾的伪正太,还被吃得死死的。
“好诛心。”我嘀咕着,”…你很想走看看吗?”
他学我翻白眼,”废话!”
…就说他好的不学坏的学得挺快。
但我就是拿他没办法啊,怎么办?他已经不只是我的老板了。我希望他快乐。
“别再来了啊,摔了你可不是玩的。”我警告,我解了他的腰带,”不要动啊,我让你走路。”
花了许多力气,我把他的袍子撩起来,也把我的裙子撩起来(底下都有穿长裤啦!),把他的断腿和我的大腿缠在一起。这个身高差距实在太讨厌了,我得绑得…很高,他却顶多绑在末端,心理安慰的成份比较多。
他的手臂刚好可以环过我的肩,颤巍巍的站起来。大明版的两人三脚。
我先跨出和他绑在一起的腿,稳住重心。”好,一起来。喊到三一起迈步。一、二、三…”
他跨出了一步。
“这是我的一小步,”我严肃的对他说,”却是王仙心的一大步。”
但因为他不认识阿姆斯特朗,所以他泪流满面的给我看。
跌跌撞撞的走了十来步,他已经泣不成声了。但我不会笑他。健康的人怎么懂这种心情…但我很懂。我相信他在外人面前打断全身骨头也是淡淡的笑,但他愿意在我面前哭。
等我撑着让他走回轮椅坐好,解开腰带,我已经累得没力气挣扎,乖乖坐在他大腿上,让他抱着。
他默默的哭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贴着我的脸,他说,”第一次见到妳,我就知道妳不是那个蛮姑儿。”
“你才见过她一面啊。”我狐疑了。
“她不会跟你一样那么笑。”他轻轻磨着我的脸,”妳一笑,整个屋子都亮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妳不是她。”
“…为什么我变成菲立普了?”我纳闷。
“菲立普是什么?”他好学不倦的问。
等我解释完菲立普,又从电灯啊爱迪生啊,讲到阿姆斯特朗,他才知道要笑了。”一嘴怪话。”他轻轻拍我,”跟我说倒没关系,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我只对你说呀。”我皱了皱眉,我虽然长舌但不想找死好吗?”我只相信你。”
他没讲话,只是把头贴在我头上,抱紧了些。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唱,”懊恼,喑约,惊我来的又不是楼头过雁,砌下寒蛩,檐前玉马,架上金鸡。是兀那窗儿外梧桐上雨潇潇,一声声洒枝叶,一点点滴寒梢。会把愁人定谑…”
我微张着嘴,呆掉了。
在王家这样殷实富家,我当然也听过戏,而且还常听。耳濡目染,在这缺乏娱乐的时代,听戏还是不错的消遣。这有点像是大明朝的流行歌剧,要听懂了很有意思。
这折”梧桐雨”我听过,觉得温柔婉约,情意缠绵。但让仙心唱来,却是荡气回肠,金石交鸣,久久难以自已。
…这哪是老天爷赏饭吃,这是赏满汉全席啊!
“你学过?”我转脸看他,惊骇莫名。
“听过一次。”他神态安适的说,”因为词牌名叫蛮姑儿,我就记起来了。”
…听过一次!?”我没听过你吊嗓啊?”
“什么叫吊嗓?”他很好学的问。
我解释给他听,他一脸莫名,”为什么要吊嗓,张嘴就是了呀。”
…你让古今中外所有唱歌的,尤其是台湾那些对嘴的歌星怎么办?集体买豆腐撞死?豆腐会缺货两百年的!
“仙心,你是天才!”我激动透了,”太太太好听了!你太厉害了~”
他眼神越发温和,满满的笑意,”妳若喜欢,我唱给妳听,只唱给妳听。”
我的心,突然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我想,我完了。我再也没办法把他当成我的老板了。
我为仙心设计了一把拐杖。
这个年代当然也有拐杖,只是不如我设计的。主要不是因为我用了二十一世纪的超级概念,而是因为我自己使用了很多年。
我找了一个工匠来仔细讨论,帮仙心量身打造。其实拐杖定做最好,因为每个人的身高体型不同,一把不适合的拐杖会导致走路姿势别扭,那还是小事,另一条腿负担太大,导致有问题才是大事。
试了很多种材料,又试作了很多把,终于做出一把很不错的撑拐。能负重,微微有弹性,撑在腋下,有个把手可以手握,多练习就能行走,姿态还不错。
本来我想过要用双撑拐,负担比较小。但这年代的文人讲究气度,我跟仙心讨论了几回,他认为一把就好了,两把太难看。但这样就要相当的练习和比较好的臂力。
其实我还想做个义肢。但要人工膝盖这部份就难倒我了。但我真的太看轻大明朝的工匠了,原来明朝工匠如此先进发达。他们居然有种套装的假腿…虽说不到行动自如的地步,但穿上长裤鞋袜,起立坐下都能自如,虽然需要手动,但也是能弯曲的。而且穿脱方便,甚至可以支撑一点体重。
我又跟工匠研究改良,还请主治大夫一起来讨论。大夫颇感兴趣,尤其是我设计的有车挡的轮椅和拐杖(其实是剽窃),提出不少意见。后来连王家老大老二都来参观了,问我能不能把图纸卖给他们。
自家人哪有什么卖不卖的,我很大方的直接送给他们。奸商就是奸商,连这个都能翻出花样。他们开了作坊,走高级路线之余还走军方路线,居然获利不恶,给我和仙心一分红利当丰厚的私房钱。
有回我午睡刚醒,仙心不在身边。梳洗以后去书房找他,听到他和大哥在讲话。
大哥感叹,”老三,弟妹真是七巧玲珑心,只是全都花在你身上。相亲的时候我还不喜欢她,实在是错了。早知道她待你这样好,就不该多耽误一年。”
“那时她才十三,还是小孩子。”仙心轻笑,”我…我喜欢现在的琳琅。”
“你这小子!讲起老婆眼睛放贼光呢!”大哥笑骂,声音又放低,”你这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夫交代了,需要节制,不然…”
我快步走开,鬼才在那儿听他们不然个什么鬼话。
仙心一直是个坚忍有毅力的孩子。他躺了将近两年,好腿也躺到没力了。但自从有了撑拐,他就很拼的练习。怕他摔了,我都让他一手搭着我的肩膀,一手撑拐练走,万一滑了还可以抓住我。
没多久就能走得很好,眼角噙着欣喜的泪,抱着我哭很久。
等夏天来临时,他就能撑着拐杖走个千来步了,屋里行走不用人扶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