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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虽然没车,但却有一顶极大的暖轿,抬轿的是四个太监,从老夫人那虽然安之若素,但隐隐透着自豪,以及丽雪与张仑脸上隐约带着的傲色来看,这肯定是个规格不低的待遇。乐琰没有左顾右盼,直接上了轿,和孩子们窝在老夫人脚下,透过被高高打起的窗帘看着外头。
这是个富有生命力的住处,太监与宫女来来往往,尽管经过的不少宫门都上了锁,但可以看得出,还是经过维修与养护的,王朝的生命力,可以说从紫禁城就能看得七七八八,这些太监与宫女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走路的步子不疾不徐,穿戴得也很合分寸,从头到尾都没看见谁脸上带着忧色。看来,弘治帝不愧是个古今完人啊,要不是太短命了点,正德又真的太荒唐了,明朝的历史会怎么持续还真说不清。
轿子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虽然没能看到匾额,但乐琰也知道这是哪里,这就是历代以来,后宫中最舒心,最有权势,连皇帝都得俯首帖耳的女人住的地方,仁寿宫。而住在里头的,自然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太皇太后周氏了。
张老夫人尽管身份非凡,但仍然不敢大意,在宫门外下了轿,辛苦的踏着不断落下的新雪,颤颤巍巍地带着孙子孙女们走进宫门,作势要请安下去,早有人上来扶了,但她仍然坚持行了个半礼才半推半就直起身来,乐琰等人自然没那么好运,都是结结实实地行
8、进宫去
了叩拜礼才起身。
太皇太后周氏正坐在窗边,和身边两个女人说着话,这三个女人尽管年龄不同,却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穿着凤纹装饰着的明黄服饰,考虑到弘治帝一生都专宠张皇后,并没有其他嫔妃,那么她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正是皇太后王氏与皇后张氏。
因为老夫人辈分高,与皇太后、皇后都是福身行礼,皇太后颔首受礼,皇后却起身还了半个福身,乐琰等人自然也无此优待了,结结实实行过了礼,周氏乐呵呵地问起了老夫人的好,孩子们便站在张氏身边。
皇太后王氏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见两个老人说得热闹,便招手把丽雪和张仑叫到身边问话,乐琰敛目站着,却不妨瞥见张皇后冲她轻轻招了招手,便走到她身边,低眉等着皇后发问。
“你就是那个小乐琰吧。”张皇后的声音含着笑意,乐琰点头回了是,她便道,“嗳,我说这一眼就透着亲切,你那去了的娘和我当年可是好姐妹,常常到我家来小住的,你和你姐姐倒是不很像,她更像父亲,你像母亲一些。”
乐琰笑着谢过了她对母亲的惦念,因为张氏去的时间很长了,提起来也不怎么悲伤,张皇后见了,倒是挺满意的,觉得这不是个顺杆爬的,笑着又问,“今年几岁了?怎么上京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自然是很俗套的了,乐琰又一次用自己条理分明的言谈与沉稳的神态震住了张皇后,也激起了她的谈兴。
“是了。”她想到了这几天太子口中的对子,便饶有兴致的道,“听丽雪说,你在对联上颇有几分才气,这小小年纪,是哪里学来的?”
乐琰不免又学说一遍自己没有老师,只是在家自学,张皇后又一次被震惊了,虽说她的儿子朱厚照也是个小天才般的人物,但他周围都是什么人,张皇后还是知道的,这小丫头没个师父点拨就自己弄出了这点名堂,的确是有不凡之处。
不得不说,老夫人不愧是年老成精,她是吃准了张皇后的性子,这位皇后的手段并不差,心性也十分好强,否则,弘治再怎么被万贵妃吓怕了,也会有那么一两个没名没分的侍妾,她以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把后宫把持得风雨不进,性格自然不可能多么温婉,却是正喜欢乐琰这样锋芒毕露的小女孩,更兼乐琰神态间颇似那个夭折了的女儿,不免有些移情作用,便笑着起身向太皇太后道,“孙媳妇要向祖母讨个恩典,让夏家二姐随我过去玩耍一番,不在这里侍候祖母了。”
这周氏也是个不凡之人,否则也不能在万贵妃的手心里把朱佑樘平安养大,她是最喜欢张氏的,皇太后王氏在这个人丁稀少的后宫里才是最
8、进宫去
弱势的。因张皇后幼女夭折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周氏没少往张氏宫里带小女孩,见张氏喜欢上了乐琰,高兴还来不及呢,连声道,“去吧去吧,若是喜欢她,你就留下她住几天,也是好的。是了,正好也让我和老姐妹说说话,王氏也下去好了,”
皇太后也不介意,起身笑着告辞了,张氏便把丽雪和张仑也带到坤宁宫,让他们在外面玩会儿,等太子回来一道玩耍,自己拉着乐琰在椅子上坐了,细细的问了她的话。
乐琰眼中看来,只见这张氏,眉眼间自然有股逼人的贵气与霸气,言辞虽然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心下便知道她绝非简单人物,想来也是,朱佑樘讨厌万贵妃只是一夫一妻的有利条件,怎么把有利条件转化为有利结果,那也是需要很多努力的。
她不知道张皇后对她有些移情作用,但能感觉到张皇后对她的喜爱,又听说张皇后是个识文断字的女文青,便没说什么笑话儿,而是笑道,“闲坐无聊,不如,我出个对子给姨姨对好了。”虽然说见面不久,但张皇后已经让她叫自己姨姨就好了,丽雪和张仑也都这么叫。
张皇后果然眼前一亮,笑道,“好呀,你的对子出的都巧得很,难为你怎么想的,快说吧,必是好的。”
乐琰才刚要念时,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嚣,张皇后惊喜地道,“呀,太子回来了,今儿回来得到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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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太子朱厚照
说话间,早有一个小男孩闯进了屋里,他穿着五爪金龙团纹明黄常服,戴着一顶虎头帽,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为他脱帽子,这小男孩生得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如点漆般黑亮黑亮的,看着就极为聪明,只是面上笼罩了一股傲气,这,自然是太子朱厚照无疑了。
朱厚照一回来,整个宫殿顿时鲜活了起来,宫女们丢下手中的事,不是为他端茶倒水,就是给他脱外衣,重新梳头,朱厚照便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任她们摆布着,一边被张皇后百般摩挲,面上充满了无奈之色,看着实在很是好玩,乐琰笑意才微露,便被他瞧了去,顿时是把乐琰一顿打量,神色还带着些不屑,一得回自由,便走到乐琰身边问道,“你就是那个会出几个对子的夏二姐?”
他语调傲慢,张皇后嗔怪地喊了声,“太子。”却显然是非常溺爱这个儿子,没阻止的意思,朱厚照也一点都不怕母亲,而是高傲地看着乐琰。
乐琰这人,最是禁不起激,这朱厚照一上来就这样子,也是实在有点过分,当下不假思索道,“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这是个并不很难的上联,知名度也并不高,但在这个年纪来说算得上是有点超水平了,朱厚照果然被噎住了,张皇后大觉有趣,缠着宫女要吃糖的丽雪笑道,“皇后姨姨,你瞧,我不骗人,乐琰对对子可厉害极了。”
朱厚照也不犯难,上下打量了眼这衣着朴素——对他这个皇太子来说自然是朴素——神色镇静的小女孩一眼,略加思索,便道,“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
丽雪有些泄气,张仑却叫了声好,张皇后也满面得意之色地点了点头,道,“二姐,快再出个上联来。”
乐琰傲气上涌,心想你和我玩,这不是来找虐的么,别看姐现在开的是小号,金手指照开不误,便又找了个相对简单的,微笑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这上联出得就很有水平了,(废话,顾宪成那是谁啊,东林党领袖诶),朱厚照一愣,张皇后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上联不但简洁明了,立意更是高远,不由笑着爱怜地看了眼儿子,今日,他算是遇上对手了。
朱厚照沉吟片刻,脸上傲色收敛了大半,又抬头得意地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不但众人叫好,张皇后眼神大亮,连乐琰都微露惊容,几乎疑心朱厚照也是穿越来的了,但看他一脸得意,却又不像,这上联一出,自己穿越者身份昭然若揭,朱厚照却一点异状都没有,若非心机深到了极处,就是天资实在是太超群了,这个下联由他来对,自然是最合适的,毕竟对他
9、太子朱厚照
来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本来就是一件事。
她懒得再想那么多,见朱厚照得意地望着自己,便直接摆出了她的千古绝对,要朱厚照是穿越的,这下总该认亲了吧!
“烟锁池塘柳!”她严肃道,朱厚照嗤笑道,“这算什么对子,我——”
张皇后却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太子,仔细了。”
丽雪和张仑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因张皇后提点,都琢磨起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对子,片刻后都是眼前一亮,这对子蕴含了五行偏旁,几乎是可称绝对了!
朱厚照也品味出了难点,不由得面露难色,低头思量,乐琰也不理会他,到一边拿起宫女为她上的茶,品了一口,又吃了块宫点,朱厚照还是苦苦思索,倒是张皇后心疼道,“太子,算啦,对联不过是小道,何必这么费神。”
朱厚照只得满面不服地道,“若是她也对不出来,那就不算我输!”
张皇后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便也期待地看着乐琰。
靠,年纪小小,好胜心这么强。乐琰倒不想这么快揭底了,微笑道,“殿下,不如这样,就算是我输了好了。这个对子么,您也不用再对了,何必想得脑仁儿疼。”
朱厚照居然也知道脸红,晓得是自己仗势欺人了,他天生傲气,本来听丽雪说起家里来了个极聪明的妹妹,和自己岁数相当,聪明也相当,就先有三分不服气,再看乐琰,生得虽然是挺可爱的,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凡之处,上来就盛气凌人的,现下明知道乐琰在讽刺他不服输,也不好说什么,一时小脸涨得通红,见张皇后有发话的意思,又怕乐琰不知进退,惹了母后生气,日后便不能和自己比试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便忙忙道。
“好,算我输了,你敢和我比,算学么!”
张皇后目光一闪,含笑看了乐琰一眼,见她目光清朗,神态从容,以一个六品官女儿的身份第一次进宫,对着帝国太子,却是丝毫不露下风,不卑不亢,又带着一丝倔强,聪明之处不下太子,心性却比太子更老成些,心念急转,已是歇了插话的心思,冲丽雪和张仑招了招手,笑道,“你们常常进宫来玩,也有几年了,可曾见过太子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
张家兄妹齐齐摇头,看着乐琰的眼神已是多了几分敬佩,丽雪喃喃道,“原来,她是这样厉害……”
哟,还懂得藏拙?张皇后是何等人也,片刻就推断出了事情大概,丽雪也是个小才女,怕是乐琰一直没表现出真正的才气,被太子气着了,这才发威。
“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的算计,可真是神了。罢了,若真是这样的好苗子,
9、太子朱厚照
也的确是需要一个护花人。”她微笑着想道,带着有几分看戏的心情,看着眼前这场儿戏较量。
要比算学,乐琰怎么会怕,她甚至失笑了一下,才爽快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