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97
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失宠。
“当然,那是她庸人自扰。”小皇帝带着些无奈,却又显然有些得意地道,俊秀的面孔上已然是桃红一片,红润的薄唇微微上翘,发髻歪在脑袋后头,褡护高领上的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露出了带着潮红的白皙皮肤,他又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朕只是去瞧瞧热闹罢了,这女人啊,心眼就是小,你、你说是吧,大伴?”
内行厂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然得到了立皇帝“美称”的老太监刘瑾不无尴尬地笑了笑,“瞧您说的,娘娘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飘然出尘,怎么能说她小心眼呢,皇上?”
朱厚照乐得哈哈大笑,“她金尊玉贵,她飘然出尘?哈哈哈,你倒是为她说话!”他又喝干了杯中的美酒,眼神已现朦胧,但说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出的话,倒还算是有些条理。“她若是真的出尘,就不至于惦记着把长得好看些的内侍,全都撤换了下去!”
刘瑾擦掉了脸颊边的冷汗,这是他所不曾想到的答案。身为皇帝身边的头号太监,乾清宫上下人等的人事任免权,一向被刘瑾紧紧握在手里,没想到他的几个干孙子居然莫名其妙地被裁撤了下来,远远地打发到惜薪司做些杂事,这里头有些胆大的,便走了门路,到他府上哭诉,刘瑾这次进宫,便是想问个所以然的。而这个答案,又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倒叫老太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说皇后善妒?开玩笑,皇后为什么忽然善妒起来了,那还不是因为他刘瑾,错献了殷勤,将那男小倌给赎了身安顿在自己府里?皇后当时阴着脸大发雷霆的景象,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个主儿别看平时和和气气的,有利益大家均沾,不吃独食,正要惹到她的底线,王岳就是最好的例子,头天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第二天就落得个发配还乡的下场,刘瑾虽然自忖也不是没有与她一拼的力量,但和气才能生财嘛,又何必无故得罪这位大神呢?
心中这样想着,他也就吞下了要出口的劝诫,朱厚照醉眼乜斜,望了他一眼,吃吃笑了起来,亲自执壶道,“来嘛,大伴,一道喝,一道喝。”他久已不叫刘瑾大伴,今日却是一口一个,倒叫刘瑾心里美滋滋的:不管你皇后多受宠,多威风,我也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大伴,只要这份情分还在,那你就得对我客客气气的。
他喝下了杯中酒,欠身为朱厚照加满了杯中物,左右打量了一眼这崭新的屋子,有些心疼地瞟了眼屋角的两个成化五彩花瓶,这豹房翻修,用的大部分银子虽然都是从各地官员那勒索来的,但也有少部分动到了刘公公的家当。
“这新离宫,皇上觉得如何?到三月开春,田也就开垦出来了,用的都是多年的沃土,肥得很,不管要种什么,收成保准都是不错的。”他略带一丝讨好地问,朱厚照哈哈大笑,“好!怎么不好?也难为大伴了,这才两个月,就都完事儿了,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哈哈哈。”
刘瑾跟着笑了一会,虽然觉得朱厚照的话很不是滋味,但这位主就是这样,聪明得让人无话可说,别看他现在极受信重,什么事儿都要过了他的手,才能叫朱厚照知道,就连内阁首相李东阳,见到自己都要客客气气叫声厂公,但在朱厚照这里,那是从来没落着过一句完完整整的好,小爷心里清楚着呢,你背着他收的钱多了?豹房一修,就看准了要你破财。想把几个政敌往死里整?这里才把人关进诏狱,那边就传话出来了,“某某某这样的好人你也敢抓?放了。”嘿,谢迁刘健不是好
85、皇帝的处世哲学
人?怎么他们辞职,就批得那么快?别看刘瑾服侍朱厚照也有十多年了,从他还是个只会吃奶睡觉的婴儿开始就在一边看顾着,到现在他也不敢说自己摸透了朱厚照的性子,摸透了他手上的底牌。每次见过朱厚照下来,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他手上的一头狗,被小皇帝驱赶着与内阁互咬,让他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宝座上看戏打牌罢了。
朱厚照不知道刘瑾的心思,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两个人干坐着喝了半天的酒,他已经觉得有些无趣了,心中惦念着坤宁宫里的牌戏,他不等身边的宫女帮忙,自己挑掉了油灯芯上结着的灯花,就着亮起的火光仔细地打量了几眼自己身边最得用的老太监,在灯下看来,刘瑾脸上的皱纹似乎更加明显,满脸都透着老态。小皇帝心里一酸,就脱口而出,“大伴这几年为国为民,把心都操碎了,居然老了这么多?”
刘瑾又是喜悦,又是害怕,喜的是主子知道自己的不易,怕的是下一句就是“以后就别这么辛苦了,手上的事情,分给别人做吧。”还好朱厚照只是这样感慨了一句,便又把话题转向了吃喝玩乐,偶然想起,也问问朝中的人事任免,邸报上的新闻人物,刘瑾撑着醉眼,打点着精神回了几句,耳中就听得朱厚照那轻飘飘的声音道,“对了,你内行厂已经上了正轨,手里,就别再抓着锦衣卫了,一手掌两家,大臣要弹你,我也不好为你说话,这锦衣卫,你看谁来管好些。”
这一问,刘瑾是早有准备,别看朱厚照对他是十分的信任,但东西厂厂公,与他却是面和心不和,三人互为犄角,互相牵制,谁和谁的私交都不好。刘瑾之前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时,能格外执掌锦衣卫,已经是朱厚照对他的信任,要比对别人多些的表现了,如今又开设了内行厂,锦衣卫他是要吐出来了,若是再推荐自己手里的人,被朱厚照猜忌上了,那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当下也就光棍道,“皇上说是谁就是谁,我们当下人的,哪里敢擅自为主子做主?”
朱厚照也老实不客气,沉吟了片刻,就笑道,“高凤不是还在家闲呆着呢,反正锦衣卫的事,平时也都是韦顺做着,那就让他手底下的徒子徒孙为韦顺传话进宫吧。”刘瑾放松下来,高凤是半退休的人了,虽然政治立场倾向于外廷,但处事一向老到,他手底下带出来的人,是不会与自己为难的。
正这么想着,朱厚照又漫不经心地道,“皇后怕的,不就是朕一不宠她,她在宫里就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泥菩萨吗?那朕就给她吃颗定心丸,这锦衣卫的事,以后就叫高凤直接与皇后说去。”
刘瑾顿时是惊得掉了才伸出去捡菜的筷子,半日才道,“皇上,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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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宫干政啊,祖训……祖训……”
“祖训什么?”小皇帝不高兴了,筷子一丢,皱起眉凶神恶煞地盯着老太监,“祖训什么?就你这个胆子,还敢做朕身边的人?将来和鞑靼打起来,御驾亲征时,就不带你去!”
“亲、亲征?”刘瑾顿时又惊得说不出话了,他虽然是一代权监,但也绝不想落得个王振那样遗臭万年的下场,自从英宗北伐被俘后,御驾亲征四个字,就成了大明朝上上下下的禁句,朱厚照平时虽然好武事,但也从来没有正面透露过自己的志向,如今这么一说,就算是奉承他以安身的刘瑾都不敢顺着往下说,咽了半天口水,才道,“皇上……这祖训的事,也就罢了,毕竟奴婢自己,也是以内侍身份参与外事,但御驾亲征,您……您可要三思啊!再出英宗故事,可、可……难道要叫娘娘学钱皇后一般,哭瞎了眼吗?”
朱厚照也是首次吐露心声,就遭到刘瑾的无情打击,想到大臣们可能会有的反应,他顿时不高兴地皱起了鼻子,“这事,日后再说吧。”想到乐琰的支持,心就又向小妻子那里偏了一点,挥了挥手起身道,“晚了,散了吧。田地的事皇后很是着紧,你明日把主管的太监派去,再问问她想怎么弄,别让我费了心思,还不讨好。”
说着,醉醺醺地按住了一个小宫女的肩膀,刘瑾忙起身张罗着为这位小爷披上大氅,目送着他踏着新雪上了御辇,才回转屋内,苦笑连连地叹了好几口气,才叫道,“来人啊,给爷爷重新整顿桌酒菜!娘的,再来几个人陪爷喝酒!”豹房内,顿时又好一番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后天来看更新哦……以及我真的陷进了低潮里,求抱抱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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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基友?
三月底,豹房果然翻修过了,这里原本是安置一些猛兽的地方,现下等于是完全改造了一遍,变作了一个小小的离宫,朱厚照有心搜罗些虎豹之物在宫中驯养,又怕惊着了乐琰,到底还是找了些猴子、山猫等物,离寝宫远远的关了起来,没事就去逗弄一会儿,乐琰也不管他。
除此之外,豹房不过是比乾清宫要来得随意些,多了一个大大的练武场,与几亩地之外,暂且还没有形成规模,到底也是因为时间太紧的缘故,乐琰却觉得现下这样,要比连绵起伏,房子多到根本用不完的紫禁城温馨得多,反正朱厚照和她只能睡在一起了,多余的屋子一概没有,两人就好像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小夫妻,到了晚上关起门来打打牌,说说闲话,朱厚照乃是多才多艺,兴趣广泛的天才型人物,只要是好玩的,他就没有不感兴趣的,甚至还想找些乐工来谱谱曲,乐琰也不拘束他,总之只要按时上朝,与内阁保持联系,一切都随便小皇帝闹腾。
在这样和谐的气氛里,刘瑾的身份,渐渐就有些尴尬了起来,他也是有点雄心壮志的人,虽然索贿受贿,捞钱捞得不亦乐乎,但在刘公公心里,自己贪污与别人贪污,那肯定是两件不同的事,而要遏止国朝上下的贪污受贿之风,他手里的权柄,就要比现在的再大些,无奈原本因为后宫中没什么能够与他争锋的人,而无限集中在他手中的大权,近来却渐渐被分薄了出去,小皇帝迷恋上了三国杀,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时间分配,交给了皇后,皇后要他上朝,他就上朝,要他见内阁,他就见内阁,要比亲生的儿子,还听话些,刘瑾这边,无形间就少了不少与皇上相处的时间,要知道他这样的内侍,身家性命,全在皇帝一念之间,要倒台,也是一朝一夕的事,刘瑾怎能不慌?但皇后也并没有做错什么,想要固宠,乃是女子常情,再说虽然自己闹出了男小倌那样的乌龙事,皇后对他,却还是信重得很,皇庄上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与刘瑾无关了,大权全操在皇后手上,但皇后有个什么动静,也总要把他走去询问意见,言语之间,对他的既得利益很是尊重,刘瑾也只得是暗吞不满,加紧了往豹房走动的步伐罢了。
正德二年的朝局,大致上还算得上平稳,当然一个国家每天发生的大事小事,总有那么一摊子,但对相对安稳的朝局来说,今年不论是想要更上一层楼的刘瑾,还是想扳倒刘瑾的那些人来说,都没有出现什么值得利用的机会,虽然也有暗潮汹涌,但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一时半会,都不打算让这局面出现什么大变化,现在他们所格外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子嗣问题。
乐琰本来也没想在一两个月里就扳倒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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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做梦,不是在生活,刘瑾自小看着朱厚照长大,就好像是他的亲人一样,不客气地说,她夏乐琰之所以能成为皇后,还得感谢刘瑾多年来一直包庇他们私下里的来往呢。要动这样一个根深蒂固的老权监,不但得等到她有了更多的筹码,还得找上几个得力的盟友,当然,并非是说她的政治手段已经成熟到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与刘瑾对垒,但身为穿越女,乐琰好歹还是有金手指傍身的,在这个最有难度的人选问题上,她拥有的优势是跨越时代的,张永与谷大用不说,张永就是击倒刘瑾的主力,杨一清现在还在宣大一线,要要联络上他,难度是大了些,但还有李东阳和未来的阁老杨廷和嘛。中国人打关系,讲究的就是这份情谊,杨廷和日后乃是权倾天下的首相人物,乐琰本来就打算和他打打关系,原来还想走黄娥杨慎的线,但在后位上历练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改了主意,再没有什么礼物,比送给未来的阁老一份厚厚的政治资本更能打动人心,杨廷和与刘瑾之间,也有着倾尽三江五河之水也洗不净的仇恨,他们之间的矛盾要比李东阳与刘瑾的矛盾来得更为尖锐——原因很简单,李东阳之所以是首相,是因为他有资历,有能力,他不需要奉迎朱厚照以自保,但刘瑾与杨廷和的前程,却全都系在朱厚照的心意上,而没有人会嫌皇帝心里的人少,谁都巴不得是他唯一能信任的那个人。
也所以,正义在任何时候都不缺乏代言人,仅仅是在正德二年的北京城,就有夏皇后、李东阳、杨一清、杨廷和与许许多多官僚等着声张正义,只可惜在时机到来之前,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