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鬼门绝学
我干巴巴地望着老九叔,那小老头戴上瓜皮帽,龇着老黄牙冲我咯咯笑。
“小子,我要是假的,你咋办”
我心里一沉,不会真被我说中,这老九叔也是假的,救我只不过是为了不分这杯羹,一个人独吞。
但是他也没啥动静,打开大门,外面的风雪刮得纸窗户乱拍,吹进来砸在我的脸上,冷冰冰的。
这凉意让我视线恍惚,老九叔笑着冲我嘀咕道“快回去吧,你二爷叫你呢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
顿时,一股激流跟过电似的冲上后脑勺,我一激灵睁开双眼,冷不防地噎了几口凉水。
咳咳iddotiddotiddot我呛了两口水,嘴里呛出一滚一滚的气泡。
看着气泡逐在水中上升,膨胀,然后碎开,脑子晃过刚才二爷说的一句话,人生如梦亦如幻,镜花水月,不过是水中泡影。
我鼓着腮帮子憋气儿,记起二爷说过,水猴子都喜欢糊弄人,变个木碗在水里,故意飘走洗衣人的衣服啥的,骗你下水。所以俗话才有“嬉山莫嬉水”的说话。
想不到这么迷糊一下,我仿佛大梦初醒一般。
呛了几口水之后,我发现身上的麻绳越勒越紧,一股劲儿提着我浮出了水面,我趴在水面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儿。
“小七,咋样没事儿吧”二爷把我拉上了岸。
上了岸之后我才发觉自己的脚心又痒又痛,抓过来一瞧,竟然被抠出了一个指甲盖大的血窟窿。
“没事儿,幸亏醒得早,没抓破血管,还只是皮肉伤。”二爷查看道。
“说得挺轻巧,拿我钓水猴子iddotiddotiddot”我抱怨道,二爷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子,这是对你的历练,水鬼也喜欢这种招阴的体质,再说了,我前头不是叮嘱过你,别五迷三道的吗”
我叹了口气儿,确实是自己缺练,二爷拿我的阴鸷眼体质钓水猴子,如果自己定力好一些,压根儿不会被抠脚心放血。
“那成,我再下去一趟,这次保管钓那水猴子上来。”
这话刚出嘴皮子,水边咕咕咕地冒出大水泡,跟沸腾的开水一样翻滚。
“不用了,大鱼已经上钩了”二爷老脸一沉,拉着我连退几步。
只见深潭的一朵朵水花绽开,血红色的水蛭飞离水面,翻滚的水浪使劲儿砸在岸边,砸出白花花的泡沫。
这时候,密麻麻的乌云滑过,盖住了正当头的皓月。
水中刮出一个漩涡,一只黑影贴着水面游过来。
啪一伸手,它抓住了岸上的石头,伸出黑黝黝的头颅,翻出俩泡白的眼珠子。
“是老种”二爷吃了一惊。
老种喉咙一鼓动,吐出一滩血水,几只肉钻子从它嘴里冒了出来,这老种成了旱骨桩之后,面目全非,皮肉烂成渣,鼻梁骨就剩一个空架子,两眼珠子一上一下地翻着白眼。
只见它双手一撂,攥住几只肉钻子就往嘴里塞,生嚼几下,血肉横飞,树上的几只夜咕子扑愣着翅膀,惊叫着没影儿了。
“好家伙一家老小全齐全了”二爷紧绷着老脸,目光落在了深潭里。
只瞧见老种的身后,扑通一声炸开水花,一老一小的两只旱骨桩冒出头来,爪子勾住地皮,一个吃劲儿就爬上了岸。
我心凉了半截,一只旱骨桩已经够遭罪了,现在还带出一家老小。
“小七,咱这回钓水猴子,不搞打草惊蛇,敲山震虎,咱要的是一网打尽”二爷盯着那三只旱骨桩说道。
“大定五子镜交给你,那只一大一老的归我,小的就给你练手了”二爷从胸口掏出五子镜,分派清楚。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我只见识过,压根儿不会用啊。
也不管我咋样,二爷提着橛子就冲了上去,往老种的烂脸上使劲儿一招呼,脸上的皮肉噌噌往下掉。
我第一次看二爷拿着橛子直接开干,以前起码晃下虎撑,请个和气茶客气一番。
但这回二爷跟急眼的混混青年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踢着木橛子就上,一锄头下去,砸得老种的烂脸跟沤水的窝瓜一样。
只是老种和他老爹是连三煞的荫尸墓里顺出来的,阴气非比寻常,稍微接近一点,冻得浑身的骨架子都快散了。
二爷有些吃紧地搓搓手,然后一抬眼,拿橛子往那只小旱骨桩的身上一钩,带到了我这边过来。
“小七,这只小的就交给你了,是骡子是马,就看你自己了”
我唬了一跳,踉跄地退了两步,这只旱骨桩应该就是种家小孙儿,种小满
种小满浑身渗水,一只只水蛭从身上砸下来,因为搁儿水里泡久了,俩眼珠子像装了弹簧一样吊在鼻尖,满脸白毛。
也不知道它吊着眼珠子咋还看得见我,一步一挪地拖着血淋淋的瘦腿朝我走来。
我苦笑着瞥了一眼身后,一块山石挡住了我的退路。
看着种小满,我想起了七岁那年的旱骨桩,那年的旱骨桩虽然吓唬人,但是不会动。而种小满这只旱骨桩,不仅凶猛,还爬出坟地害人了。
我感到一股阴气袭来,阴鸷眼有些生疼,很明显,这玩意儿又蹿了阴气儿。
“小七,百邪癫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凡针之体先鬼宫,次针鬼信无不应”二爷念叨出口诀。
这套口诀是十三针的总歌要,二爷这是提醒我用十三针钳制住这旱骨桩。
但是拿着大定五子镜,我压根儿不会用啊跟了他老人家那么久,我连皮毛都没沾边儿,半吊子都称不上,纯属一个空具皮囊的路挡子先生啊
但是二爷一边挥舞着橛子挡开那两只旱骨桩,一边朝我喊道“小子,一针人中二少商,三针太白大陵良”
我脑子一荡,回想起那套从小二爷要背的那些口诀,这套口诀就是十三针的歌要,一针一穴,入刺几分,全在这里边儿,打小我就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我心念一动,既然避无可避,那咱这蔫人就当回豹子吧,说啥也要硬着头皮一试
“一针人中鬼官停,左边下针右出针”我背着口诀,从五子镜中拔出一枚银针,镜子里的五个小人呼呼地开始转圈。
第一针名鬼官穴,又叫人中,从左往右斜刺,入刺三分,这督脉穴一扎,能够散去大半邪气。
但是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捏着银针扎向旱骨桩,小手有些生分,半针扎进去,旱骨桩一声闷响,生猛地往我肚子撩了一下。
我一屁股砸在地上,眼珠子往下一打,衣衫豁开了个大口子,胸口被抓出三道划痕,要是反应再慢一点,只怕肠子都抓出来了
“小七,别心急,你咋给二爷捏的肩,你就咋下针,下手讲个准儿,刺穴拿个稳,回手要快”
得了二爷的提醒,我重新拔出一枚银针,旱骨桩全身渗出冷气,四周就像冰窖一样阴寒。
“一针人中鬼官停”我咬紧牙关,硬邦邦地捏着银针,使之尽量不哆嗦,就像这么些年给二爷捏肩一样,一探一个准儿。
嗞
这回银针准确地刺进了人中穴,那旱骨桩顿时脖子一歪,双腿一颤。
我也来不及多想,从五子镜中连拔出两枚银针。
“二针鬼信三分刺,三针鬼垒入二分”有了第一手,这回我连下两针,一针刺在指甲的鬼信穴,此穴又叫少商穴,野路子中了这针,双手就会发麻,动弹不得。
而第三针乃是鬼垒穴,又叫太白大陵穴。位于足趾稍末,此针一下,勾阳搓阴,野路子的双脚就像被钳制住一样。
这三针下去,一般的野路子就动弹不得了,好比上次阴神上了我的身,二爷三针下去,阴神虽没离去,却已经把它治得信服了。
这只小旱骨桩明显不比其他两只,三针一下,身子瑟瑟,除了那些蠕动的肉钻子,已经跟死尸无异了。
但是二爷可不容乐观,没了大定五子镜,这小老头有些吃力,挥着橛子拼命格挡,旱骨桩是打不烂的,但是人力有尽时,只怕二爷快招架不住了。
看着那拼命的身影,一股暖流激荡,这小老头没骗我,在喇子山拜入鬼门那会儿,我问二爷啥时候教我治鬼驱邪的本事儿。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我老早就开始学了,从生硬地给他捏背,背那些成串的口诀开始,而且一学就是七年,以至于现在闭上眼睛都能探到穴位在哪。
如果不是那么多年的试炼,我压根儿不可能扎得那么准确。
二爷知道七岁那年旱骨桩给我留下了抹不掉的阴影,老是笑话我缺练,其实他是想我快点成长起来,趁着今晚,把五子镜一手交给我,让我自己冲破这层障碍。
想到这儿,我眼珠子滚烫,但是二爷挥着橛子倒退几步朝我喊“臭小子,学了本事就不要师傅了是不是还不赶紧下手”
被他一喊,我怔了一下,托着大定五子镜拔出一枚银针,然后把五子镜甩给二爷。
“鬼门绝学,驱邪治鬼十三针”我冲过去,从后背迅速地扎中了老种的人中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