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诊 抱歉,昨天赶火车,来不及说了。
那王乾掏出几百块钱烟钱,但那些城管愣是没敢收就把我客客气气地放了。
“这哥们也是咱药济堂的人”,这是他保释的理由。
路上,我问他为啥救我。
他舔着嘴唇笑笑,答“既在江湖内,都是苦命人。”
“小子,二十万块转眼打了水漂,肠子悔青了吧”他打趣道。
我释然一笑,或许那些城管来的正是时候,这是天意,天意让我收着这虎撑,安分地做个路挡子。
不过除了感激,我还疑惑,他是济药堂的,那他一定知道张海楼的下落。
“啥张海楼的济药堂不假,但整个药堂,连着看门的老头,没有一个姓张的。”他的回答令我大失所望。
但我不死心,跟着他回了药堂。
“跟着去可以,但今天的事儿,一个字也不能对外吐露。”他吩咐道。
我自然明白,这小子既然是药堂的,就不该偷摸着出来摆药摊,一定是欺上瞒下了。
那药堂古风古朴,挂着幌子,牌匾写着金漆浑厚大字药济堂。
而两边是福对联
莫道小铺哉,焉能误人。
是乃神术也,岂敢欺心。
正厅堂是一架大药柜,足有七米多来高,红纸白字写着药材名按方格存放。
这时候从外头挤出几个咋咋呼呼的家伙,那几个家伙西装革履,带着墨镜,怕是来者不善。
“把掌柜的给我叫出来”其中一个矮个子的首当其冲。
王乾也不气恼,气定神闲地立在柜台前面,嗒嗒嗒地敲着算盘珠子,扯着长腔喊“进门都是客,有患无类。福伯给几位贵客上茶”
那福伯是个秃头的老大爷,驮着背,光着牙,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踉踉跄跄地端出了几盏茶。
王乾摆手说了个请字,然后清咳了一声“药济堂,施药医患,济世救人,两位先结个善缘,积点福德吧。”
药济堂的柜台左侧有一只铜漆大药鼎,当中写了个醒目的“善”字。
那矮子顿时来气了,吼道“你小子少卖乖不把药材卖给咱们,还腆着脸管咱们要钱”
矮子刚要发作,另一个瘦高个儿一把拦住他,拱手道“小哥,我叫高强,这是我兄弟东子。药济堂的名声咱也知道,但也是你说的,有患无类,凭啥其他人都抓得着药济堂的药,偏就我们抓不着”
“对啊凭啥”那东子吹胡子瞪眼儿的,愤怒道“偏偏北沙参,紫苏荷几味药材就这里有,昨天抓不着药,回去被咱们老板一顿臭骂”
王乾尴尬一笑,摆正手上的算盘,问道“昨天的方子带来了吗”
“呐”东子伸出手亮出一单药方。
“我且问你,这方子是咱药济堂开的”
“不是。咋了有药只管抓就是了还管谁开的”
王乾晃晃脑袋“这就对了,就是掌柜在这也不敢开药给你。”
那东子顿时火大,往腰间一戳,怕是带了家伙来闹事儿的,但那个叫高强的当即拦住了他,冲他嘀咕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你忘了昨天闹事,不出五分钟就被公安抓了个正着”
我心生疑虑,这药济堂到底是怎么个存在,咋还黑白两道通吃,都买它家的账呢
那东子被一顿训,顿时蔫巴,一声不吭地干瞪眼。
“小哥,我兄弟粗人一个,性子火急,你别往心里去,到底个中缘由,还请给个准信儿。”高强好声好气地相问。
王乾大有深意地叹了口气儿,说道“也怪不得你们,咱药济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三不捡。”
“三不捡”,买药、卖药都叫“捡药”。
药店卖药有一条规矩,叫“三不捡”,即“处方不明不捡,分量不准不捡,药名不符不捡。”
“先不说你药方并非出自药济堂,个中药性,如北沙参,牛黄相冲相克,对人体有害,再者分量不明,叫咱们如何捡给你”
东子被反驳得一语难辩,瞪圆了眼珠子望着那张方子,确如王乾所言,纰漏甚多。
那高强恨恨地瞪了矮子一眼,赔笑道“倒是我们错了,还请小哥帮个忙,出个正当的方子。”
“那不成,济药堂不接别人剩活儿,谁给开的单子找谁治去。而且,掌柜的不在,我哪敢出诊。”
“那掌柜的去哪了”高强问道。
王乾摇摇头,叹了口气儿“不瞒你说,我也算掌柜半个徒弟,学了些望人面相的本事儿,但这掌柜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从入堂开始,只见过三次,最近一次,还是去年年初呢。”
东子顿时急眼了“那不成啊我老板还等着救命呢”
“你老板咋了”王乾问道。
“我老板先前说他撞见一窜鬼火,现在吓得魂不守舍,见人就抓,请了个医生,拿听诊器一听,说我老板压根儿不是人,心脏每秒钟七下吓得他连滚带爬下了楼梯,后来找了个中医大夫,半唬半吓,开出了这么个方子。”
我心里顿时一紧,怕是他老板打了“阴撞”,招惹啥野路子了。
“福伯,最近有掌柜的消息没”王乾问道。
那福伯有些痴呆,迷糊着老眸子,侧耳问道“什么柜子里有吃的没”
王乾无奈地晃晃脑袋,人老耳衰,隔着跟前都能听漏了。
于是他也不再问福伯,对俩兄弟说道“对不住了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走之前先把昨天的账结一下。”
“要啥钱”那东子一副牛气,囔囔道“一粒药渣都没给,还敢要钱”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王乾啪嗒砸了一下算盘,然后两只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敲打起来,念道“昨天你砸了一张红木椅,打个七折,三千。公安局出动费用,六千。还有,你俩手上的参茶,打个五折,九百,合计九千九”
“现金还是刷卡”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脸贪婪。
我听了咂舌,这死皮子坑得也太过了吧两杯清茶要价九百
他俩听了,差点没被嘴里的一口茶呛死,那福伯还在一旁乐呵呵地笑着“嘿嘿,好喝吧,要不要再来一杯”
“你啥意思你拿公安局来压咱们,还要咱们自掏腰包垫钱进去”那东子不乐意了,这是明摆着要坑他们。
但高强立即抓住了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钱,随手扔进了那个大药鼎,说道“这里是一万块钱,算是咱认个错。另外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
说着,他扔进去两沓纸钱,说道“这里是两万,先付一半定金。”
王乾笑了笑“聪明人就是爽快,不像那些缺根筋的,只会拔家伙吓唬人,你放心,你的钱我不会白要,你老板值这个价位,这个善缘咱药济堂结了”
我有些犯糊涂了,问道“皮子,你刚才不是说没有掌柜的允许,不能出诊怕坏了药济堂的名声么”
“我没说我去啊。”他努努嘴。
我扫视了一眼,让福伯去耳又聋眼又花,脑子还不灵光的,能行么他
“瞅啥呢福伯不治病,你去。”他一脸笑意。
“我去”我差点没磕掉下巴。
“不行么你可欠我个人情,而且从城管队保你出来的时候,我都说你是药济堂的人了,你就顶替这一回。”他拱拱手。
也罢,野路子害人咱身为路挡子不能坐视不理,就顺水推舟还他一个人情。
正当我准备出门的时候,王乾递过来一包药材,叮嘱道“别打开,等见到他老板,再打开给他服下,自然就没事儿了。”
我愣愣地点头,在那东子对王乾愤恨的眼光中出了门。
一路疾驰,到了他老板的住处,开阔的水潭子,精致的院落,阔绰富气。
摁开门铃,一穿貂皮戴金链的富婆子,圈着眼泪,一副泪人地来开门。
“大嫂,老板咋样”高强问道。
“没活路了,你老板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逮着谁就抓”富婆一股悲腔。
“嫂子放心,咱这回把救星请来了。”东子冲我一笑。
“他这小子”那富婆有些看不起人。
“嫂子别见怪,别看他年纪小,是咱从药济堂请来的。”东子奉承道。
富婆打量了我一下,立即改口“先生,您里边请”
于是我搭上褡裢,取出虎撑套上。一进屋就觉着压抑,一股阴森森,冷冰冰的气息。
“谁让你们把窗户关死的”我瞥了一眼,室内室外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密不透风。
“先生,这是老板要求的,一见光他就浑身难受。”高强解释道。
“当然难受了,见光死嘛”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些人不明事理,满屋子的阴气放不出去,不正着了野路子的道么
那老板此刻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靠近,富婆拿钥匙开门,旋钮几下愣是打不开。
“没用的。”我说道“门被阴气吸住了。”
我也不马虎,拿出三支香点燃,插在门缝里,不多会儿的功夫,只瞧见烟雾沿着门缝窜进去,流出一沽沽的冷水。
但还没等我伸手去开门,吱呀一声,房门散出一股浑浊的阴气,自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