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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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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还忙不过来呢。

“别忘了,你助教的活这段时间都是谁帮你顶着的?投桃报李嘛。”

说到最后徐炎辉给江玥提供了一项选择:“要不你跟老宋说说,宽限我几天?”

“讨打啊,你自己说去。”江玥很清楚宋嘉祐说一不二的性格,最烦人无故拖延。

“我说当然是讨打。你说老宋才听,只要你说,他肯定同意。”徐炎辉边说边笑。

江玥听他笑得古怪,赶紧打断他,“行了,我给你校对就是,发过来吧。”

学院里早有传闻宋嘉祐与新招的女博士很是暧昧,桃色流言总是传得比风还快,江玥对这种调侃不免敏感起来。

江玥无可奈何地结束了通话,登录邮箱收邮件。徐岩辉猜准她会答应,所以早就把译稿发来了。江玥下载了附件,却打不开,文件后缀名是docx,很显然徐岩辉用的是office 2007,她试着改了后缀名,结果是满屏的乱码。

江玥正要打电话过去让他重发,突然想起江珺的笔记本电脑里装的就是2007版。

去到书房,从层层叠叠的纸张下扒出他的电脑,开了机,用u盘拷来徐炎辉的译稿,存到可用空间最大的e盘。

江玥进入e盘,看见整个磁盘除了刚刚拷进去的“斯宾诺莎第三章”,就是只有一个文件夹,用着一个特别的名字——“岁月的童话。”

江玥奇怪,这不是宫崎骏的那部电影吗?难道江珺还爱看动画片?

从小到大,江玥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上不知枉费了多少精力,比如追美剧lost,眼见越拍越鸡肋,剧情越编越神怪,可越是神怪离奇,她就越想知道葫芦里还能卖什么药。江玥也不止一次地唾弃过万恶的好奇心,可生活的乐趣已是这样少,哪能再去棒杀。

所以,江玥自然是打开了这个“岁月的童话”。

“童话”里又有许多个子文件夹,一个一个编着号,江玥随意地选了一个14。

然后她看到的是她自己。

第一张照片是她带着草帽坐在溪边,第二张已是卷起裤管,脚伸入水中,第三张是她举起一枚被流水磨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第四章是她露着牙齿笑得眼睛都弯了,第五章只有水中两只重叠的脚,她踩在他的脚背上。江玥看一眼就想起来了,这是她十四岁那年暑假,江珺带她去天目山消夏,在山上住了好几天。她记得他给她抓了许多萤火虫,还有很少见的一只蓝蜻蜓。

在14里,还有许多的她,有一张光线拍得很暗,那是机场的候机室,她枕在他腿上睡着了。这张照片是她从未见过的。

江玥难以置信,转去打开第一个文件夹“7”。

还是她,很小的人,坐在钢琴前,身体微微前倾,背挺得笔直,手指自然地垂落在琴键上,这是她在家里练习老师教的姿势。还有一张,她歪在一个大雪人边上。江玥记得那天是星期六,她第一次见到下雪,他帮她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她跑进屋拿了他的一根雪茄充做雪人的鼻子,记得当时江珺还笑着说,插上去挺像鼻子的。那时她根本不知道这种雪茄有多难得。

江玥逐个文件夹打开看,原来每个数字都对应着那一年的她。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照,学生证,借书证。甚至还有她用钢笔蘸了彩色墨水画的新年贺卡。画得极其糟糕,一个铃铛画得像梨子。很多年后她的绘画技能依旧没有进步,因为最后一张圣诞卡片里的麋鹿看起来更像是毛驴,那是她十五岁时画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把它们都扫描了出来,并且一一归档。

江玥还找到一个音频文件,点击了播放,她认出来那正是自己弹的。因为没有人会把愁肠百结的《冬之旅》弹得那么欢快。但她根本不知道有这段录音的存在。它在“17”里面,就是说那是在她十七岁时录下的。江玥隐约记得某个冬夜他们蜗居在家,他一边转动着杯子喝葡萄酒一边看着她的手指在键上叮咚起舞,那次她选的就是舒伯特的《冬之旅》。

“18”之后几乎没什么内容。

直到“22”又出现了许多她的背影。她手里提着鱼篓和折叠木椅往院子外面走,风卷起没有编进辫子的碎发。那是她二十二岁出国前的寒假。她回了祁宁,住的别墅附近有个青山湖,她常常在午后陪俞新蕊的父亲去钓鱼。江玥看出来,这样的背影只有他站在二楼的窗台那里才能拍到。他拍了许多张,如果连在一起看,都能看出她脚步行走的节奏。

江玥惊讶地捂住嘴,这些都是她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知道江珺在她背后,在她睡着了之后,在没让她发觉的情形下,曾注视过她,聆听过她,并将这些注视和聆听都留了下来。

江玥也为此感到惊悸悚然,但在惊悸之余又有点心酸,也许还有点忿恨。他为什么只肯在背后凝视她?他为什么不转过来面对她?那样她也就不用凭空猜测他的心意。

江玥继续往下翻,“23”是她在美国的第一年,她拍了许多照片发到他邮箱里。学校,宿舍,常去吃饭的餐厅,每日上课经过的路,一起上课的同学和老师,万圣节派对上她戴着面具,除夕夜和一群中国留学生看电视吃批萨。也许是隔得远了,所以她可以像从前那些离家远行的游子写家书回去一样,她发照片给他,偶尔附上简短的几句话,告诉他自己适应得很好,生活很热闹。

其实最初的一个学期她过得特别寂寥。

最后一个文件夹是24。里面只有有一张明信片和一张照片。是一张很简单的风景明信片,那时她坐在著名的罗科咖啡馆眼望着少女喷泉,想了很久,只写下一句,“我果然重游罗马了,你呢?”

阿懒探过头来想看她些什么,她却拿手盖住,好像小学生盖住自己的试卷答案不让同桌偷看。离开咖啡座后,她找了最近的一个邮筒把它投了进去。

最后的那张照片,就是她和阿懒站在梵蒂冈广场上。那年他们都是二十四岁,是可以在五月就挥霍掉整个夏天的年纪。两人穿着一式的白t恤、米色短裤,她还戴着墨镜,阿懒手揽着她的肩,她顺势倚着他半边的身体。看不清她的眼神,但看得出她是笑着的。阿懒也笑,露出白亮的牙齿。广场上的鸽群时时被经过的行人飞掠而起,隔一会儿又悠闲地停下走动。他们俩就立身其间,好似两只快乐的大白鸽。

江玥是考虑了很久,才把这照片发到江珺邮箱的。她告诉自己,如果她势必寻不到归宿,那么就找一个同行者结伴浪游吧。

只是她没有料到,这个同行者只陪伴了她小小一段就离去了。

第十九章

28

江玥关了文件夹窗口,闭上眼,江珺也好阿懒也好,都牵动她太多的情绪了。

房间的隔音做得太好,正午时分周遭仍是一片静寂,只听见墙上的钟,咔嚓咔嚓地走动,电脑风扇偶尔有点轻响,江玥在心里默念,好了,好了,该干活了。

打开徐岩辉的译稿文档,江玥专心校对起来,把漏译的,错译的,各种表达的细微处都纠正补上,并在后面用蓝色字体注明她改动的理由。江玥自江珺处学来的做事风格,凡事讲究有理有据,但即便真理在握,也是措辞温和,不伤人面子。

这样一通改下来,钟面时针已经指向四点,江玥错过中饭,却也不觉得饿。乘着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就踱去厨房煮了一杯清咖啡,再用机器烤了两片面包,端到餐桌电脑前,一边吃着一边对译稿做最后的确认。确认完毕,江玥给徐炎辉写了封邮件,发去校正稿。

“唉,终于完了”,江玥叹着气站在碗池边清洗咖啡杯和餐碟。按部就班地做完一切,连手上的水滴都揩净了,江玥回到桌前,忍不住还是打开了那个“岁月的童话”,打开了那个编号24的文件夹。

之前所有的挣扎和自我暗示都成了徒劳。

江玥没有留下任何和阿懒相关的东西,当初一闪念间删除了电脑里所有的照片,后来回国,也没带回什么东西,都处理掉了,烟消云散不留痕迹。所以现在一眼,只需再看一眼,阿懒的一切就在她脑里清晰浮现。

江玥与他结识于春天。

那时第二个学期刚刚开始,江玥基本上是每天清晨三点多睡下,别人的睡眠需要黑暗遮光,而她只有在熹微的晨光里闭上眼睛方觉安全。如果是没课的上午,江玥就睡到十点。起来梳洗穿着好,提着电脑背着书去附近一家名叫epicur(伊壁鸠鲁)的咖啡馆。十点半的光景,刚好叫一份食物,算是

unch(早中饭)。

江玥仍是多年孤僻的性子不改,一人独来独往。但她喜欢隐藏在人群中暗暗地观察别人,像草木盆景一样安静地处着,汲取咖啡馆里温热的人气。

一条街上那么多家咖啡馆,甚至星巴克离住处更近,江玥还是喜欢来伊壁鸠鲁。因为这家店不像别家的幽暗,光线总是特别明亮,适合看书写论文。空间很大,人也不多,不像星巴克还要排队,来这里的人多数也是学生,都是专心的各干各事,即使有聊天的也是轻声说话,不干扰人。而且每月交上15块钱,就可以享受店里的网络。唯一的缺点是店里的插座太少,只有四个,如若要用,就得加入抢插座行列。

江玥通常自觉不去觊觎稀缺的插座资源,耗到笔记本电池撑不下去了,就盖上电脑看书去。

可是那天刚好读书笔记做到了一半,电脑嘟嘟地叫起来告知她电池将尽。江玥懊恼地从包里找出电源线,开始四处逡巡找插座。

这时,长椅上邻座的男生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说,“你可以插在我的接线板上。”

原来他自带了插座。

而这个人就是阿懒。

江玥笑着谢了他,依旧埋头敲完笔记。

待她合上书时,他又拍了拍她手臂,问道:“你是中国人?”他指指江玥桌上的《盐铁论》、《越绝书》还有一册阿城的《威尼斯日记》。

江玥点头答是。

他兴奋地说“太好了。”他介绍自己是哲学系的研究生,这学期选了一门中国哲学的课,因为做的是知识论,所以现在正头痛地与“知识智”一类的词奋战。

江玥弄明白了他的请求,拿过他手上那篇嵇康《答向子期难养生论》。帮他把涉及知、识、智的句子都找出来,连带向他解释它们的意思,遇到江玥自己也不能肯定的,两个人就讨论一下。

终于解决完阿懒所有的问题。江玥靠在椅背上,问阿懒,“老板也是你们哲学系的?

阿懒不解,“不清楚呢,怎么这么问?”

“因为店名叫伊壁鸠鲁呀。”

阿懒歪头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伊壁鸠鲁说过‘胃的快乐是一切善的起始和根源,智慧与文雅也与之相关’。所以为了感谢你,让我来请你吃这家的招牌甜点怎么样?”

阿懒叫来提拉米苏和espres,“这个咖啡搭它最好。”他向江玥讲述怎样的提拉米苏才算地道,讲的头头是道。

江玥觉得惊奇,问他,“你对美食有研究?”

阿懒摇头,“我奶奶是意大利人,就是来自提拉米苏的起源地锡耶纳。”

江玥这才知道阿懒的血统有多复杂,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侧头向江玥眨眨眼睛,“我外婆是中国人。可惜,她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的中文这么糟糕。”

江玥和阿懒这就算认识了。

那时江玥对阿懒还了解不多,但她知道阿懒是真正有钱人家的孩子,因为他念的尽是无用的学科。好家庭出身才能这样不讲究实用性地读了古典学、艺术史,又转来读哲学,无需去顾及生计,只讲究趣味。也因此阿懒是真正的有趣又性情洒脱。

面对阿懒,江玥有时会感慨,谁说人生而平等,出身决定了一个人太多的东西,资质、气质与性情都在一开始就定下了。就像她,她的自卑和不安全感是永远也剔除不了的。

在认识之后,江玥便常常在哈佛园里遇见阿懒,最初她还以为他是故意装作与她邂逅。不过真相很快揭晓,阿懒根本就住在她楼上,不遇见才奇怪,只是从前她走路只顾低头默想。

招呼打得多了,渐渐地到了咖啡馆他们也会坐到一起。阿懒常约她去听音乐会,波士顿的演出很多,而正好他们都喜欢巴洛克乐团,买了套票听一个音乐季,几乎场场不落。江玥最喜欢的还是和他逛美术馆,因为与钻研过艺术史的人一起看展览,能听到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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