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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自相残杀,毁她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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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呼吹着,本应是极清凉舒爽的感觉,此刻却刮的人脸有些疼,那天上的一轮明月隐入墨云之后,凭添了几分诡异之色,如芝不安的看了一眼冬娘和莲青,她恨自己不该让三妹妹一个人先回来,她心内忐忑不安,总觉得三妹妹的失踪跟老太太扯上某种关系。

她本以为烟霞山下乃佛门重地,老太太一向信佛,不会在虔诚礼佛时杀生,或许是她想错了,人心的险恶哪是她可以想得透的,回头看着跟着自己的一堆婆子丫头,她就算想去找三妹妹也去不了。

听到那凄厉的惨叫,划破空寂的候府,如芝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是谁在这寂静的夜里杀人,脚下的步子益发迈的快了。

容香苑的小丫头人人连带惊惧之色,忙乱不堪,对于如芝的到来甚至于连礼也忘记行了,华灯笼罩下,沈秋凉两眼瞪的像铜铃一般大,连那眼珠子都似乎要瞪落了下来,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脸,鲜红的血涎着手指缝里流了出来,血滴缓缓往下滴落,几乎能听到血溅地面的声音,地下的青灰色地面将那抹鲜红吸收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圆圆的血渍。

“啊”沈秋凉在惊惧之后发出了一声疯狂的尖叫声,“脸我的脸”

“秋儿”杜氏跌倒在地,悲痛的神情溢于在脸上,那嗓子嘶哑到已经破了,她捂住胸口处,那指尖正夹着一枚沾满了鲜血的银凤镂花长簪,那簪子上发出幽凉而可怕的光。

沈秋彤早蜷缩在墙角一旁,头发散乱,面色浮肿,一双眼睛充满的仓惶与愤怒,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事般,口里喃喃道“娘,我不是要故意杀你的是你自己冲上来的是你自己”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犹豫的不敢向前拖起沈秋彤,如芝赶紧走了过去,吩咐一声道“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小丫头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一阵风的跑了,又有人赶紧将杜氏扶了起来,却好像不敢碰到她似的,那满头的白,身上的血,佝偻的身子好似一个人形骷髅般让人看着惊惧不已。

“四妹妹”如芝轻唤一声。

“啊”沈秋凉恐惧的又是一声惊叫,那眸子里有泪光溢了出来,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别碰我。”

她穿了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那裙袂之间早被鲜血染上,像朵开放在寒风里的花,瑟瑟抖着,眼里充满了害怕。

“冤孽啊”杜氏扯破嗓子拼尽所有力气绝望的大叫一声,忽然,她恨恨的看向蹲在角落里的沈秋彤道,“你怎么下得了手,她可是你的亲姐”最后一个姐字已哑的再喊不出来了。

沈秋彤好似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原来还算安静的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眼睛却带着深深的不甘“娘到死还要护着姐姐,那我算什么我在娘心目中算什么”

“贱人”沈秋凉突然发狂一般的冲向沈秋彤,挥起另一只手狠狠的扇了沈秋彤一个大嘴巴子,却用力过猛扯到自己脸上的伤口,那血就汩汩的流了出来,望着满身的血,她害怕的摇着头,“我的脸,我的脸”

沈如芝之才看清沈秋凉脸上的伤,从眉间绕过额头到下颌骨处有一道长长的鲜血淋漓的伤痕,她本就生的楚楚可怜,如今见她如受伤惊惧不已的小鹿般更加让人心生怜惜,只是血早已糊住了她大半张脸,一半苍白,一半鲜红,让人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沈秋彤忽然纵身狂笑,“我是贱人这会子我倒成了贱人”说着,她满眼怨怒的盯着沈秋凉缓缓走来,一字一句道,“那我这可亲可爱的姐姐又是什么人”

她“嘿嘿”一笑道“姐姐不是常说咱们姐妹深情吗自然应该有福有享,有难同当,妹妹毁过一次容,现在可要轮到姐姐了。”

她边说边逼近沈秋凉,被至爱至亲的人背叛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如今她可是尝到了,果真是让人痛的失去了理智,她这一生深恨沈如意,但只是恨却不会心痛,而娘和四姐姐却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除了恨还有那种切肤的心痛。

若不是娘将银子拿给三叔弄那肮脏的药,她怎会失身

若不是娘将自己弃如敝屣让她取代了四姐姐嫁入平南王府,她怎会绝望

若不是娘将所有心事都告诉四姐姐却独独故意瞒住她,她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或许,娘所有的计谋都是针对沈如意,这下好了,沈如意八层是死在外头了,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伤的毁的还有她沈秋彤。

到最后,她躲在幕帘之后听得咬牙切齿,再控制不住的气从幕帘里冲了出来,原本她只是想拿簪子划破沈秋凉的脸,让她也尝尝自己曾经受过的痛,不就是毁了一点点容,怎比得上她失了身,断了前路。

谁知道娘竟然从床上拼力冲了下来,一心只护着四姐姐,愤恨间,拉扯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簪子就插到娘的胸口上去了。

她不想杀娘的,就算娘不待见她,她也绝不想杀她,这一切都怨沈秋凉,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娘就会只疼她一个人的。

众人看着沈秋彤几乎癫狂的状态正吓得不知所措,老太太颤悠悠的走了进来“大晚上的又发生什么事了”忽一眼瞥到屋内的情形,大惊失色道,“这还得了,还不赶紧制服了五丫头。”

老太太身后窜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把儿将沈秋彤掣肘住了,沈秋彤还不甘心的叫嚷着,那婆子下了狠手,将手掌往捂住沈秋彤的口,沈秋彤只能发出呜呜声,屋内又静谧一片,老太太怒目瞪了一眼沈秋彤道“忤着做什么,赶紧将五丫头带回佳彤苑再命人看守起来。”

很快,沈秋彤便被拖走了,老太太连夜审了容香苑的丫头方知杜氏和沈秋凉说话时,被沈秋彤偷听了去,但究竟杜氏和沈秋凉说了什么,容香苑的小丫头也只说不知道,因为那时屋子里只有二夫人和沈秋凉母女二人待着,而那沈秋彤就躲在房内幕帘里头,后来她就冲了出来杀人了。

后来御医来诊治,只说杜氏的伤幸而未伤及要害,只是她重病缠身,又受了惊吓,怕是会累及性命,而沈秋凉却是外伤,不打紧的,只是那脸上的伤痕御医也没法子医治,定是要落疤的。

沈秋凉听闻御医所言,砸烂了屋内所有的镜子,今晚当娘审问了冬娘和莲青之后,她与娘正好好的说着话,这么久以后,她与娘的心从未这样畅快过,拔了那眼中钉肉中刺,谁知道乐极生悲,她与娘说的所有体己话都被沈秋彤听了去,才酿成这一幕悲剧。

她的心再快乐不起来,就算沈如意死了,她也没有半点快乐,一个被毁了容貌的女子还有何快乐可言。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让自己这样活着,沈如意不是医术高超治好了沈秋彤和沈景楠的脸么那她的脸肯定还有法子可以治,对是南宫晚留下的药草札记,她必要寻机会弄了来,兴许那上面有医治的法子。

第二天一大早,沈如萱便起了床,洗去一身病痛烦难,只觉得心内一阵轻松,一夜了,整整一夜沈如意都未归来,想是早死已在外头了。

今儿她带着丫头,迈着轻快的步子直奔康仁阁给老太太请安,昨晚的事她已知晓,她咬牙闷哼一声道“活该全都是活该。”

一想到沈如意死了,沈秋凉毁容了,沈秋彤失心疯了,她觉着自己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想着,那心里的快乐感益发深了,连眉角间都带着春天般的笑意。

近日来她心情郁闷,连装扮也懒的去费心思,今儿特地的挑了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插在发间,望着康仁阁满园里盛开的美人蕉花儿,黄的灿烂,红的似火,那青翠欲滴的细长叶子生机盎然的正将花围在中间,那花瓣儿还隐隐有淡淡水珠之光流转,忽闻了几声喜鹊鸣叫,她越发欢喜。

绿芽双手一拍笑道“一大早儿的就听见喜鹊叫,必有喜事儿。”

沈如萱只笑了笑,160一脚迈进了康仁阁,转了个身拐进右次间,老太太正手持拂珠正坐在那里。

两团笑魇轻轻儿在沈如萱的脸上绽放了出来,她走上前道“孙女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沈如萱的脸,脸上露也了少有的慈目之笑“今儿你看着倒有些精神,只是近日府里正是多事之秋,若出了这屋门,这脸上可不能摆着笑了。”

“孙女明白,如今二婶性命攸关,几个妹妹又都先后出了事儿,孙女怎敢到外头笑去,只是怕老太太忧心太过,孙女只想给老太太看见笑脸儿,让老太太舒心罢了。”

白桃只看着一声感叹,那眼眶里也热了几分,老太太绞尽脑汁终于除了想要除掉的人,二房算是彻底倒了,就算二老爷回来也不能怎么着,如今大老爷得了平南王的重视,都到朝中任职去了,眼看着大房重主事的时日就要到了,她笑着道“老太太日日为府上事烦忧,如今也只有大小姐和二小姐能为老太太解忧了。”

沈如萱一听到沈如芝的名字,那含笑的脸上冷下去几分,很快,那笑容又堆上了眼角只道“只要老太太不嫌弃了孙女,孙女愿天天的伴着老太太说笑儿。”

老太太微微颔首道“你可用了早饭了若没用就在这里一起用吧”说完,又亲昵了扶了一下沈如萱的头发。

沈如萱受宠若惊,都多长时间了,自打她成了不祥人,老太太还从未待她如此亲近过,她笑着扑到老太太身边,搀着她的胳膊扭股糖似儿撒娇道“孙女就知道老太太还是疼着孙女的,孙女这就陪老太太用饭,这会子肚子正饿的叽里咕噜叫。”

老太太笑道“偏你这猴儿恰似我命里的魔星,以后可不能再像过去那般纵枉了,若犯那同样的错误,我再热的心肠也会冷了。”

沈如萱眼中一热,摩挲着老太太道“孙女再不会辜负老太太的一片苦心了,过去孙女不懂事才惹下那诸多错事,现在好了,那些个该剪掉的花花草草也剪了,孙女再不会糊涂了。”

“你知道了就好。”老太太拍了拍沈如萱的手儿道,“虽说拨开云雾见日明,但这乌云还未尽数散去,如今你五妹妹可是待嫁的平南王侧妃,出了这样大的事,若闹破了,我也难跟你姑姑和平南王交待,还有在皇上面前也无法交待,这可是皇上亲下的圣旨赐婚的。”

“姑父是朝中的肱骨大臣,又是咱们家的亲戚,也不定为会了五妹妹的事动了大怒,老太太只要找个合理的说辞就行了。”说着,她顿了顿又道,“难道老太太不打算将五妹妹嫁入平南王府了么”

老太太沉了神思,低头不语,沈如萱侧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只是阴暗不定,也不敢再问,只笑着道“说了这会子话,老太太也该饿了。”

白桃赶紧笑道“大小姐说的是,该用早饭了。”

用完饭,白桃吩咐丫头半碗碟都撤了,沈如萱又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忽然问道“这几日事多,我也未曾问你,你那生黑发的汤饮到底是从哪里得来了怎好好的味道变了,这几日我都不曾喝。”

沈如萱脸色白了白,那汤饮来是周深家的特特意请民间的神医配了方子制的,为此她还花了好多银子,本来她想跟老太太坦白说出来,只是周深家的跟她说那烫饮不仅有生黑发的功效,更能润泽头发令肌肤生华,年老的人喝了可以复青春,生黑发,年青人喝了可以润红颜,保青春。

本来她还想弄了方子自己熬药来喝,只是那方子里有一味紫河车,她怎敢弄了那东西过来,况且就是想着那觉得那药恶心,自己也不想去喝了,所以才命周深家的日日在外头熬制了送进来给她献给老太太。

她怕老太太知道是周深家的弄来,审问周深家的得了方子,那她怎能在老太太面前献好,何况若老太太得了方子,兴许会在命周深家的多熬制,偷偷的配给沈如芝喝,老太太可一心想着沈如芝能入宫为妃呢,为了沈如芝的美貌有什么做不得了,她可不想让沈如芝得了好,所以一直没说。

如今老太太问了她为何味道变了,其实她也并不知道,又问了周深家的,周深家的只说近日生孩子的人少,弄不到那新鲜儿的紫河车,所以味道才变的,她也不懂这些药理,所以也未有多疑,何况那周深家的是老太太的陪房,断不会害老太太的,只是这个中原因她也不大好向老太太说起,她沉思再三方道“那汤饮原是孙女日日起早亲自熬的,后来孙女身体不适就交给丫头去熬了,兴许是丫头火候掌握的不够,现在孙女身体已经大好,赶明儿必亲自熬着送给老太太。”

沈如萱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打着鼓,听周深家的说那紫河车价高难得,顶多她将首饰典当了,就不相信弄不到那味药。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默然片刻只淡淡道“倒难为你这么有孝心了。”

沈如萱闻言心头微起暖意,仿佛过去那个疼爱她的老太太又回来了,可惜镜子摔碎了就是摔碎了,就算弥补也有了道道裂痕,唇间蕴起薄薄凉意,小心儿的应道“原是孙女该做的。”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下,又见沈如芝前来请安,沈如萱睥睨了一眼沈如芝,只见她目露红丝,掩不住的疲惫与焦虑,粉黛不施,梳着极简单的发髻,眉心拧成一道川字型,见了老太太请了安道“老太太,都这会子了三妹妹还没回来,孙女想亲自去山里寻一趟,还忘老太太成全。”

沈如萱本还有点酸溜溜的感觉,如今听如芝敢这样跟老太太说话,她反倒有了种观好戏的感觉,若不是她身边跟着一大堆人看守着,想必她私自就偷跑了出去。

老太太眉间闪过不悦,伸手抚了抚太阳穴,只沉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怎好抛头露面,何况我早派了府中侍卫前去寻找,想必过会子就会有消息传来,你且耐心等着。”

沈如芝低首,只紧紧将手里的绢子拧住,若等老太太派的人去寻,怕是寻一个月也寻不出个好结果,昨儿她听冬娘和莲青说玄洛救了三妹妹,心里才放下些,只是若真是他救了三妹妹,怎好好的一夜不归,她还是忧心忡忡,只是现在老太太派了这么多人跟着她,她也脱不开身,一大早就来求老太太了,虽然希望微薄,但还想再试试,昨儿夜晚老太太担心她的安全,今儿天都大亮了,她出去也不会遇着什么危险,想着又道“老太太”

沈如萱淡笑一声插话道“我劝二妹妹你也不要再让老太太难做,难不成失踪了一个三妹妹还不够,你还要跑到外头去”

“萱儿说的很有理。”老太太阴沉着脸色,“何况那烟霞山那样大,你就是去了也不顶用,万一再遇着劫匪可怎么得好,昨儿跟着三丫头的侍卫和小厮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的,还有就是冬娘和莲青那两个奴才,我倒不懂了,她们两是如何脱困的,你可问出什么来了”说完,老太太又叹了一声道,“听闻那些劫匪杀人不眨眼,时常抢了美人去做山寨夫人,若三丫头”老太太摇了摇头,“不提也罢,若一个女孩家失了清白,就是回来也是个废物了,倒不如不回来的好。”

如芝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既然是有人故意害三妹妹,那么那些袭击三妹妹的人必不是普通劫匪,也不应该会抢了三妹妹做什么山寨夫人,老太太这话明摆着就是说三妹妹就算没死也失了贞洁,不应该再回来了,若三妹妹得玄洛所救,她回来后可如何面对这令人非议的流言。

老太太分明是不想给三妹妹路走,她心中忽然涌出一口气,只反声问道“老太太怎知三妹妹会失了清白现在人还未找回来,这样的定论也未免言之过早了。”

沈如芝的话把个老太太气得面如金纸,冷喝一声道“是谁纵得你这样目光尊长,如今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敢来顶撞我,兴许我素日里太过看重了你,倒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了,既然三丫头找不着,如今你一个人管家也嫌吃力,不如让萱儿为你分担些家事。”说着,眸光一转对着如芝身后的婆子道,“还不将她带下去锁起来看好了。”

婆子们得令,正欲将沈如芝带走,忽见一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那口里喘着粗气,指着外面道“三三”

老太太站起身来,面色凝着一层寒霜,脚步微向前迈了一步,身子倾着“三什么”

那小厮喘了一口粗气道“三小姐她”

“她怎么了”老太太,沈如萱,沈如芝异口同声的问道。

“昨儿搜了一夜的山,到最后在山崖底下发现了三小姐的簪子。”说着,他拿出沈如意出礼佛时戴着的一枚簪子递给了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

老太太拿着簪子缓缓的坐了下来,白桃早倒了一盏碧透的茶端来,老太太将簪子放在黄花梨茶几上,又接了茶拿着杯盖子撇出浮沫,眼也不抬,只淡淡道“你细细的说来,除了这簪子还发现了什么没有”

“血。”小厮吞咽了一下干渴的喉咙,张开双手划了一个很大的圆圈,“有这么大一滩血迹,看着叫人害怕。”

沈如萱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但心里早波澜起伏,有簪子有血,那沈如意必是出了事,她握住绢子的手微微一松,又问道,“说了这多么到底找到了三妹妹没有”

小厮通红着眼将头摇的波浪鼓似的“到现在都没找到三小姐,怕是”说着,他低下了头,也不敢看着老太太又道,“刚一早问了那砍柴的樵夫说那烟霞山虽是佛门重地,但时有猛兽出没”底下的,他再不敢说了。

“找”老太太坚定道,“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小厮腹诽道“若让猛兽吃了又到哪里去找。”心里虽如此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连忙又飞奔的出了府。

空气里凝聚着一股股暗流,老太太苍老的脸上堆着生硬而狠冷的表情,微显混浊的眼睛凌厉而又幽暗,她轻轻的喝了一口茶,茶入口,甘冽纯香。

兴许这三丫头果真是死在外头了,这一夜,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没被刺客杀死,也要被野兽吃掉了,想着,脸上的线条松驰了几分,反带着几分静谧和安然,又轻饮了几口茶,内心升起一种踏实的美好。

沈如芝心内大急,依那小厮之言若三妹妹和玄洛真够碰上野兽就麻烦了,冬娘和莲青说当时事态紧急,那玄洛身处险境却救了三妹妹和她们,但连冬娘和莲青也不知怎么的三妹妹就没回来,难道真遇越想她心里越害怕。

她正欲假装屈服,再寻个机会命人去求明欣,若真是老太太下的手,又怎可能让自己派去的人真的把三妹妹带回来,她不能再坐等着。

忽然,那小厮又急急的跑回了头道“三”

老太太端着茶厉声道“不中用的东西,怎好好的又回来了。”

“回来了。”那小厮因着寻人一夜未睡,眼睛里带着几分虚浮,瞧着老太太手里的茶更加口渴难耐,他刚迈出康仁阁的大门,就见有人冲过来说三小姐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老太太见那小厮说的不清不楚,拧着眉阴沉沉问道。

“三小姐回来了。”小厮咽了一口气道。

话刚落音,老太太心头震颤,复又站起身来,那端在手里的茶盏往外一斜,落到地上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茶叶沫子带着茶水泼撒了一地,老太太身子一软,白桃眼疾手快,扶住了老太太。

沈如萱脸上露出郁忿之色“是让人抬回来的,还是”

“刚听人说是好好儿走回来的。”小厮应道。

老太太眼前一黑,心头一虚,整个人几乎瘫软在椅子上,白桃赶紧替她揉了揉太阳穴,她方正坐了身子缓缓道“三丫头一个清白姑娘家被匪徒劫持到现在才回来,若传了出去这脸还要不要了”

“老太太先不用急,待会问了三妹妹就可知道了。”沈如芝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了地,只要人没事就好。

“白桃,扶我出去,我要亲自去看看。”老太太又道。

走出康仁阁,一片黄亮阳光下,一个娇花般的人儿正急步向这里走来,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绒光,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含着几分笑意与疲倦。

“三妹妹”如芝急步迎了上去,又拉着沈如意的手左看右看,见她唇角俱破,那脖颈处亦有伤痕,她满脸怜惜,又自愧自己不该让她一人先回府,那眼里涌出激动的泪,“你可回来了。”

“二姐姐,我没事。”如意淡淡一笑,却牵扯着唇角有些细痛,她握了握如芝的手,又道了声,“姐姐安心,妹妹只是一点皮外伤。”

如意说完,走向老太太又行了一个礼,老太太脸上阴晴不定“人回来就好,昨儿可担心了一夜。”

沈如萱的牙几乎咬破了舌头,怎么可能这沈如意究竟是人还是鬼,怎可能就这样好好儿的回来了,她轻“嗤”一声道“三妹妹,听人来报说你在烟霞山脚遇着了劫匪,难道那些劫匪竟这般好心放你回来了”说着,她故意叹道,“姐姐可听闻他些劫匪凶残的很,劫财劫色,你这唇儿”

“哦”如意轻笑一声,缓缓走向沈如萱,眼角似凝成了冰雪般的寒光,“我不过是在逃亡的过程中摔倒在地上磕破了唇,这又有什么可猜疑的看样子大姐姐很了解那些劫匪嘛还知道他们劫财劫色,莫非大姐姐曾经遭遇过样的劫匪”

“你”沈如萱伸手指向如意道,“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她“呵呵”一笑又道,“姐姐倒没遇到过劫匪,这一夜未归的人是你又不是我,瞧你那唇上破的,不像摔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吧,还有你”

“好了”老太太厉声一喝,“一大早的站在这大门口吵吵闹闹的像个什么话。”说完,她看向如意道,“三丫头,你跟我进来回话。”

“老太太,三妹妹刚回来想必又累又饿,不如先让她回晚晴阁”如芝道。

“我那里吃的喝的一应俱全。”老太太打断道。

“二姐姐。”如意唤了一声,然后一眸子坚定的看向老太太道,“孙女担心老太太为孙女着急,所以才先跑到康仁阁来见老太太的,这会子怕是清平侯府御国夫人已进府了,老太太要不要出去迎接一下”

老太太又是一惊,清平侯府御国夫人乃当今圣上亲封的正一品诰命夫人,比她这从一品诰命夫人还尊贵,只是宁远候府与清平侯府素无多少往来,怎好好的这御国夫人就来了,还是跟着如意一起来的。

心里虽然疑惑,但少不得跟着如意接出府外,只见外面停着一辆精美华轿,后面还跟着许多人抬着各色箱笼,老太太迎了上去,那御国夫人下了轿撵,脸上溢出温暖如风般的笑,发上插着金镶珠石云蝠簪,那双眸子闪着琥珀色琉璃光泽,见了老太太过来忙含笑了迎了过来。

二人携手进了侯府,御国夫人又命人将礼物奉上,富贵长春、福寿长春宫缎各二十匹,紫金笔锭如意,吉庆有鱼金锞各百锭,还有其他许多礼物,又特地为老太太准备了一根沉香拐丈,一串伽楠佛珠。

老太太惊的什么似的,这御国夫人来也就罢了,怎好好的备这些礼,又见御国夫人待如意亲厚异常,她心内就更加不安了。

老太太与御国夫人寒暄一番,御国夫人拉着如意的手儿笑道“今儿冒昧登贵府还请老太太见谅,只是若不亲自送了如意这孩子回府,我心里也不安。”

老太太笑道“夫人的话太见外了,平日里就是请夫人来也不得,今儿夫人送上这诸多礼物,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太太千万不要作如此想,平日里我身子不太好,所以很少出门,今儿来是为着如意救了我一命,这些钱财不过是身边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了,怎比的上命可贵。”

老太太更加惊疑,又摇了摇头说“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三丫头昨儿遇到劫匪失了踪,怎会救了夫人一命”

“说来也巧,昨儿我要去烟霞山礼佛,谁曾想遇到劫匪将刀架在如意的脖子上想要杀害如意,我命人救了如意,却不想自己也受了惊吓犯了心绞痛,如意为我医治还护送我回了府。”说着,她微有抱歉道,“昨儿我该派个人到贵府通报的,只可惜我昨儿昏睡了一夜,如意那孩子也守了我一夜,真想不到她这样的年纪竟有这般的医术,竟治好了我多年心绞痛的毛病,我可不要备了厚礼送她回来么”

老太太听着如芒刺在背,强忍着愤恨陪笑着道“夫人太客气了,若不是你兴许三丫头早就遭了难了,她救你也是报恩,你何苦还要备这些礼来。”

“老太太不知,我这心绞痛每每发作便生不如死。”说着,她叹息一声道,“那生不如死的滋味真真难以形容,若不是佛祖庇佑让我遇见了如意,我这罪还不知要遭到什么时候,算起来如意也算是我命里的福星,何况我瞧着如意这孩子甚是喜欢,又想着贵府是钟鼎之家,初次登门拜访,不能失了礼数。”

老太太干巴巴笑了两声,那心里早已气的差些儿吐了血,脚下也虚浮起来,刚要站起来请御国夫人去府内各处逛逛,忽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子一歪几乎倒了白桃身上,倒唬的御国夫人失了脸色,如意赶紧替老太太扎了针,老太太转醒过来,正对着如意一双清冷的眼,吓得往后一退“我没事,不用你给我医治。”说着,又气喘喘道,“三丫头,我身子不适,还劳烦你去招待一下御国夫人。”

如意心中冷笑,老太太防她防的什么似的,不过就算她要对老太太动手,也不会落于人口舌,何况现在老太太还不能死,因为她一直有个疑虑,为什么老太太会这般恨她,就算她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就算她娘是南宫晚,老太太也不至于要至她于死地,何况父亲一向对老太太极为孝顺,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令老太太一心要想铲除他。

前世,她嫁给莫离云回家省亲的时候,也曾在家住过日,偶然一次,她听见老太太与杜氏的谈话,那谈话的内容却好像极为隐秘极为重要,跟娘和自己有极大的关系,这当中还提到了平南王杀害前朝判党的事,又说怕自己知道要报仇,只是当时隔的太远,她不能听得太清楚,何况当时的她一心以为娘待她好,所以便去直接找了杜氏问了,那时杜氏只对她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老太太见你今日回来心里便不高兴了,说人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了。”

她那时对杜氏深为信任,也未深思,如今再世为人,想起其中种种,更觉疑惑,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必须弄清这一切缘由。

而知道这缘由的怕是只有老太太和杜氏,她记得那时平南王早被皇上杀死在天牢之中,自己好好的找个死人报什么仇,何况就算平南王不死,自己与他也没什么交集,又会去找他报什么仇,这当中有太多令人费解之处。

如意缓缓步出康仁阁,那空气中的温暖越来越高,那开放着的花儿在高温下散发出浓烈的香味,令人沉醉。

御国夫人拉着她的手道“老太太没事吧”

如意摇了摇头道“老太太没事,只是受了点暑气。”说着,她好看的黛眉微微一动,那眼里含着感激的神色,“夫人,这次多亏有你,不然如意都不知道如何脱身,一个清白女儿孩子被劫匪劫持一夜未归,就算能好好儿的回来也要被这漫天的口水吞没掉。”

御国夫人紧盯着如意瞧了一会,那眼里竟然有泪光涌现,她收了泪,又握了握如意的手儿道“好孩子,若不是你,我今日也见不到洛儿了,是你救了洛儿,洛儿也看重你,我这做娘的自然会爱乌及屋,说句实在话,就算不是洛儿求我,我也愿意助你,你长得实在太”说着,她忽又改了口道,“你长得这样标致,任谁见了都喜欢。”

如意一想到玄洛,低垂了眸子脸上又烫又红,今儿一早她们在山洞醒来后,玄洛的身子恢复不了不少,也能骑马了,那都穆伦身上的毒也解了,天还未大亮他们就准备着要下山,玄洛担心她一夜未归会引出什么蜚短流长,这才带着她赶回了清平侯府,求了自己的母亲,将她送了回来。

他为她费尽心思,色色考虑周到,她不是没有感觉,可她如何要救他,如今他必须日日饮人血,以他的性子必是痛苦非常,她必须要尽快想法子解了他身上的蛊毒,只是日志已毁,下蛊之人已死,她如何制出解药。

她本想问御国夫人玄洛为何中毒,只是她与御国夫人初次相见,御国夫人又帮了她这么多,她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那明觉大师已告之无解法,她怎么忍心再揭人那隐秘而痛苦的伤疤。

又陪着御国夫人说了会子话,那御国夫人便要告辞离去,她苦留不得,方送了她出了府门。

待回到晚晴阁时才知道沈秋彤竟然刺杀了沈秋凉和杜氏,很好她只要环佩献了小小一计,她们已经自相杀了,这样子的骨肉相残,想必那杜氏的心现在已经痛的无法呼吸了吧

冬娘和莲青一见到她回来,那眼睛里溢满的泪水,只扑到她身上叫着小姐,然后又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一通,又问道“小姐,瞧你浑身伤的”

如意愕然,脸上作烧道“也没什么伤。”

如芝笑道“好了好了,再别问着三妹妹这么多事了,这会子她必是乏累了极了,还不赶紧的服侍着她换了衣服,再吃些东西休息一会。”

如意道“二姐姐,多亏了你。”说着,又拿眼看向冬娘和莲青道,“若不是,怕她们也保不住了。”

如芝道“三妹妹,你我之间还需说这些,若你再这般客气,我可要生气了。”说完,便鼓起腮帮子作生气状,惹得几人哈哈一笑。

日落下斜阳,太阳似不愿下山般徒留着半轮红光,渐渐的天暗了,太阳隐去了最后的红光。

盛热消散,静花园内一派清凉,风卷起阵阵花雨,盈香满身,偶有归巢的鸟儿飞过,啼破将晚天空。

沈秋凉白纱遮面,立在那隐密的假山之后,一双眸子克毒的盯着正坐在那石亭上说话儿的如意和如芝,指甲陷进肉里,那残破的脸泛着鲜红的肉,血凝结,也凝结了这疤痕。

伸手用指甲不停的抠着那假山上的石头,“啪”的一声细想,指甲连皮带肉的断了,她只低眸看着手指上血,冷笑一声。

她缓缓的往石亭的方向走去,衣袂飘飘,乱发飞中风中,“扑通”一声,她直直的跪在了沈如意的面前。

“四妹妹,好好儿的你这是怎么了”如意弯身扶住她。

她泪如雨下“二姐姐,过去都是妹妹不对,还求你看在妹妹无知的份上救妹妹一命,如今妹妹的脸毁了,过去姐姐能帮四妹”说着,她眼里迸出恨意,“能帮沈秋彤治好脸,今日也必有法子可以治好妹妹的脸。”

“妹妹快起来说话,就算要治,也得看过你的伤才能治。”如意淡然道。

“是啊,四妹妹,你先起来说话,这样跪着也不像样子。”如芝劝慰道。

沈秋凉眸子里闪过幽暗的光,她再想不到沈如意会回来,她竟然还能回来,这怎么可以可是她想要自己的脸好,还是要求着她,虽然她不敢信她,但也敢赌定她不敢在自己的脸上作文章,因为合府里谁不知道她沈如意医术高明,若把她的脸治的更坏了,谁都会认为是她故意为之的,到时免不了要落个恶毒的下场。

就像当初帮沈秋彤治脸一样,她不敢下手,如今对她,也不敢。

她现在总算能体会到当初沈秋彤毁容时迫不及待的心情了,她什么都能忍耐,唯独忍耐不了这张丑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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