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76
高墙下巡逻的士兵,这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警戒系统在陆臻他们眼里有如无物。越过电网,营内的警戒力更是单薄。
据信号显示,夏明朗被关押在军营东侧的一个院子里,这个小院在公开情报里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长官生活区,有一个六层高楼和两组长条型的二层小楼。
差不多凌晨1点左右,陆臻与徐知着出现在其中一组小楼的房顶。在他们对面,越过一行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和一条六米宽的水泥路……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像这样走到近处,陆臻才发现那栋楼房原来配有一层半入地的地下室,紧贴着地表的墙面上挖出一个个狭小的长方形小窗,窗口竖着拇指粗的钢筋,两组巡逻兵正慢悠悠地在水泥路上溜达着。在这个军营里显得很精贵的街灯,在这条路上明显密集了不少,整个路面都被照得明晃晃的,闪着光,就像那条不远处的大河。
“是私牢吗?”陆臻心里嘀咕着,信心却是更增了一分。陆臻从背包里抽出红外探测仪与军牌信号的接收器,一层一层的红光显示信号之强烈。
徐知着匍匐陆臻身边,给狙击枪口旋上消声器,谨慎地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是右边第四个窗口!
陆臻将手掌摊平,调整呼吸,他紧盯着自己的手指,确定它正平静地悬停在半空中,不带一丝震颤。徐知着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他一眼,用肩膀极轻而缓慢地蹭了蹭陆臻。
在加强功率的红外探测仪面前,任何墙壁都像是不存在了一样。近处的高楼剥去钢筋水泥的遮掩,□裸地呈现在陆臻面前。大楼的地下室是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隔间,属于夏明朗的那间很大,看起来差不多有9个平方米,但是热能反应单薄——只有一个人。
这符合陆臻对夏明朗的常识判断。
即使是俯身为囚,他也得是独占一室的那种。
“行动?”徐知着感觉到陆臻支撑起身子。
“我先去看看。”陆臻将背包卸下,抓住树杈,从楼顶无声无息地滑到树上。
这栋楼东西长约200多米,那两组巡逻的士兵正在大楼的转角处站着聊天,他们似乎是很疲倦了,四个人亲密地挤在一起,唇边燃起红点,然后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着,不断东张西望。陆臻紧紧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这些人消失在转角的黑暗中。
利用一根静力绳,陆臻从树梢轻盈地落地,甚至没有惊起一点尘埃。
地牢的窗子很矮,几乎紧贴着地面,陆臻弯腰匍匐下去,就着街灯看到对面墙角边堆积着一团破烂的像垃圾一般的人形物。陆臻一瞬间甚至有些失神,方进已经耳机里焦躁地嚷嚷起来:“是么是么是么……”。
是么?是么?
陆臻重重地弹了一下耳麦让方进闭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子弹扣在指间弹了出去。金属落地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团破烂仿佛受惊似地动了一动,缓慢地翻转过来。
是吗?是吗?赶紧啊!让我知道是不是!
陆臻感觉到心脏在喉间跳动,每一下都牵动神经。
“臻儿!撤!”方进忽然在频道里喊道。
“我操!”陆臻牙齿一滑,生生把嘴唇咬开一个破口。他迅速地从地上跳起来,就着几步奔跑高高跃起,一手拽住静力绳,利用一个漂亮的惯性回环攀住了树杈……
两个巡逻兵从大楼另一边的拐角处转出来,慢悠悠地踱着步子。
“不是?”徐知着发现陆臻居然又回到了楼顶上。
“不知道。”陆臻顾不上解释,迅速打开红外探测仪将它连上自己的掌上电脑。这款红外是美军特种使用的实验型机,海默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神通广大地搞来,拥有更为精细的分辨率。
陆臻将探头对准方向,快速调节参数,屏幕上渐渐显出比一般热能探测器更为清晰的轮廓来。因为人手与脸部等□在外的皮肤温度偏高,甚至嘴唇与眼睛都会拥有与表面皮肤不同的细微温差,这些差别被准确捕捉后,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图型运算,陆臻甚至可以隔墙看清对方的每一根手指。
此刻,地牢里那堆疑似夏明朗的破烂已经贴墙坐了起来,陆臻看着他缓慢地伸出手,把那枚子弹握到手心里。那是陆臻惯常用来送人的子弹,12.7mm口径,上面用56军刺的尖端凿着一个“l”。
陆臻相信夏明朗会用某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身份,某种专属于夏明朗的方式。他看到那枚子弹被握在手中反复摩挲,全金属的外壳渐渐染上人的温度,在屏幕上变得越来越清晰明亮。
然后,它被挟在两根手指之间,贴到……一双更为明亮的嘴唇上。
陆臻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刷得一下涌上头顶,就连脖颈侧边的皮肤都烫得生疼。
“是队长。”他用一种压抑着哽咽地颤声宣布。
“耶!”方进单纯直率地表达出他的狂喜。
4.(下) 等到那两组巡逻兵一前一后地消失在拐角,陆臻再一次滑下树杈,把某种暗黄色的乳胶涂到钢筋两端。粘稠的乳胶质地在空气中迅速液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这是一种强力腐蚀剂,它可以把钢铁变得像木头一样疏松脆弱。
陆臻飞快地扇动空气,让这些气味快点儿消散开,一边利用冗余电路跳开缠绕在窗口的电网。不一会儿,腕上的多功能表颤动了一下。
时间到!
陆臻拔出匕首把那几根钢筋齐根切断,常规情况下应该先使用洗脱剂,但这种时候陆臻也顾不上了,不过就是多废掉一把刀而已。
“臻儿,赶紧!”方进出声提醒,这代表巡逻兵已经走到了大楼的侧面,还剩下一个拐角。
陆臻抬头看了看树上,他这次没有留绳,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代表着他内心深处的渴望。陆臻猛得拉开多功能行携具和防弹背心,从窗口扔了进去,然后一个滑地鱼跃,利用前冲的惯性探进去半个身子。
“陆臻?!”徐知着对这种不理智的冲动感到不解。
粗糙的水泥表面隔着作战服摩擦皮肤,腋下被撞出沉闷的钝痛,陆臻双手撑住墙,试图把自己卡在窗口的胯部□。方进近乎绝望地读着秒,徐知着把枪口移向转角处,开始认真考虑在一瞬间连续击毙四个人的可能性……
忽然间哨声大作,防空警报响彻云霄。
在那个瞬间,所有人,所有的事情都停滞了,巡逻兵停下了脚步,方进忘记了读秒,徐知着的手指凝滞在扳机上,陆臻僵直了身体。
被发现了?发现了??不至于吧!无数个念头,不可计数的画面像海潮那样奔腾在陆臻的脑海里。
陆臻下意识地抬起头,在他眼前,斜靠在对面墙边的夏明朗忽然睁开了眼睛。陆臻一直以为夏明朗在看着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夏明朗霍然张开的双目中凝聚着闪亮的光斑,仿佛漆黑静夜里升起的寒星,从陆臻的眼底一直看到心里。
陆臻僵直的肌肉猛然放松,一下子从窗口滑脱,颠倒着往下栽。情急中看不清地面,陆臻条件反射似地分开双腿卡住了窗框。
“陆臻,收脚!”方进急促地命令道。
那两组巡逻兵观望了几秒,居然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哨中又悠悠闲闲地兜了起来。而在大楼的另一边,平整无遮挡地水泥路面上,陆臻留在窗外的漆黑军靴简直就跟从地里扎出来那样显眼,只要他们转过来,第一眼就能发现。
不过,也就是缓了这么一两秒钟的时间,陆臻已经找回了自己的重心,一手撑地轻巧地翻转,在巡逻兵绕过拐角时收回了腿。
方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陆臻顾不上跟夏明朗说点什么,赶紧在卸下的钢筋两端抹上粘合剂,一手攀住窗框按原样再把铁窗给粘回去。在地底,地面上的脚步声听来分外的鲜明,陆臻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巡逻兵的位置,自远而近……他最后审视了一眼窗口,确定在细节上没什么偏错,方松手落地;同时伸腿一勾,把落到囚室中间的防弹背心踢起来,抓到手里。
“队长。”陆臻极轻而短促地喊了一声,刚刚往前窜了一步,却发现夏明朗已经抬起了一只手,掌心向前,直立着。陆臻下意识地跳了回去,后背紧贴到墙壁。
灯光从窗口泄入,在囚房中央的地面上留下一个长方形的光斑。
当陆臻安静下来,这房间又回归寂静,陆臻甚至可以看清那束光明与黑暗的边界,无数的尘埃在光线中翻动,飘浮着,从暗处流动过来,被照亮,又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夏明朗正隐藏在黑暗里,他也是,面对面的,相隔着大约三米的距离,中间是一条光做的河,隔开彼此。
陆臻不明白夏明朗为什么要阻止他,他甚至不愿意去思考,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夏明朗的眼睛。在夏明朗睁开双眼的瞬间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思绪,身体与心,唯一渴望的只有回去。
回去……
回到夏明朗身边,无所思虑地凝视,不再有疲惫与彷徨。
脚步声越来越近,第一条腿的投影出现在光斑里,巡逻兵缓缓走过,用陆臻听不懂的语言小声地交谈着。
陆臻恍惚中感觉到那块光斑越来越明亮,它甚至照亮了整个牢房,光明与黑暗的界线变得模糊起来,生长出毛茸茸的金边。陆臻尽可能地收拢身体,让自己紧贴到墙上,躲藏进光斑无法触及的地带。
很快,夏明朗的身体被笼罩到光斑里,那条明亮的光带飞快地向上延伸,照亮了夏明朗的双腿、身体与手臂……已经被血液与泥土侵染得看不出本色的作战服,某些地方被扯碎了,变成一缕一缕的布条儿,肌肉从那堆烂布里鼓出来,裸*露着。
那团一直凝滞在陆臻胸口的悸恸像水波一样扩散开,哽咽到喉头,连呼吸都带上了一丝疼痛的味道。
又一道阴影出现在光斑里,陆臻蓦然焦躁,他甚至想一枪把这人轰开。但这家伙居然停了下来,他的身体挡住了投向夏明朗的光,陆臻看到那团投影越来越大,似乎是有人弯下腰在审视什么,一个圆圆的球体出现在光斑中间。
陆臻屏住呼吸,把手枪扣在掌心,通过投影调整角度,以确保他能在必要时把这个脑袋打得个稀巴烂。
“不对,我们得先撤。”。
陆臻听到耳机里传来徐知着的声音,他轻轻划了一下喉麦表示疑问。
“他们亮灯了,所有灯都亮了,探照灯全亮了。”徐知着嘟哝抱怨着:“好像不是针对我们的,见鬼了。”
让一个身穿漆黑夜行衣的刺客呆在灯光下,这种事听起来都会让人感觉傻得可以。
陆臻转了转眼珠,脑子里乱糟糟地,当然想不出比暂时撤退更好的办法。灯光像瀑布那样从窗口倾泄下来,似乎更明亮了几分,陆臻心中一动,低头看过去,挡在夏明朗身前的那团阴影已经走开了。
此刻,光的领域已经稳定下来,光与暗再一次有了清晰的分界,灯光照亮了夏明朗的半张脸,厚实的嘴唇紧抿着,透出暗红的血色,下颚棱角分明;而他的眼睛仍然隐藏在黑暗中,闪着幽暗的光。
陆臻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感觉到喉咙发紧,他不敢大动,只是微微勾了勾手指,眼泪夺眶而出。夏明朗撑住墙壁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两步……灯光掠过他的眉毛与额头,桀骜的短发仍然刺硬地站立着。
陆臻紧紧地盯住他,连呼吸都停止,泪水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
越过光与暗的界线,夏明朗的身体忽然晃了晃,笔直地向前栽倒,陆臻张开手臂抱住他,用胸膛承接夏明朗的重量。
“水,水……”夏明朗贴在陆臻耳边低喃。
“真抠门,连点水都不让喝吗?”陆臻从颈边抽出水囊的吸管,刻意说出一些俏皮话。
夏明朗没有动,用力啜吸着陆臻水囊里的运动功能饮料,不一会儿,鼓动嘴唇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水。陆臻看到其中夹杂的血块,瞳孔一阵收缩。夏明朗又咬住了吸管,这一次他喝得很慢,喉节缓慢地滑动着,这是长期缺水的人必须要注意的。陆臻收拢双臂,微微往后倾倒,好让夏明朗靠得更舒服些。
过了好一会儿,夏明朗终于吐出吸管,双手摸索着捧起陆臻的脸,额头紧贴,嘴唇轻轻碰了碰陆臻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你来了,宝贝儿。”
5.(上) 过了好一会儿,夏明朗终于吐出吸管,双手摸索着捧起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