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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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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视。

易遥扫了两把,然后吸了口气说:“妈,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

“什么叫多余的钱,钱再多都不多余。”标准的林华凤的口气。揶揄。嘲讽。尖酸刻薄。

易遥心里压着火。一些瓜子壳卡进茶几腿和地面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扫不出来。

“你就不能好好吃吗,掉一地,亏得不是你扫,你就不能把瓜子壳放在茶几上吗?”

“你扫个地怎么了?哦哟,还难为着你啦?你真把自己当块肉啦?白吃白喝养着你,别说让你扫个地了,让你舔个地都没什么错。”

“话说清楚了,我白吃白喝你什么了?”易遥把扫把一丢,“学费是爸爸交的,每个月生活费他也有给你,再说了,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算你请个菲佣也要花钱吧,我……”还没有说完,劈头盖脸的就是一把瓜子撒过来。头发上,衣服里,都是瓜子。

虽然是很小很轻,砸到脸上也几乎没有感觉。可是,却在身体里某一个地方,形成真切的痛。

易遥丢下扫把,拂掉头发上的瓜子碎壳,她说:“你就告诉我,家里有没有多余的钱,有,就给我,没有,就当我没问过。”

“你就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你就拖去卖吧!你最好是把我也卖了!”

易遥冷笑了一声,然后走回房间去,摔上门的瞬间,她对林华凤说:“你不是一直在卖吗?”

门重重地关上。

一只杯子摔过去砸在门上,四分五裂。

黑暗中人会变得脆弱。变得容易愤怒,也会变得容易发抖。

林华凤现在就是又脆弱又愤怒又发抖。

关上的房门里什么声响都没有。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刚刚披散下来的稍微有些灰白的头发拂上去。然后沉默地走回房间。伸手拧开房门,眼泪滴在手背上。

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心上像插着把刀。黑暗里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里深深浅浅地捅着。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么生活费。哪有学费。你那个该死的父亲早就不管我们了。

林华凤的手一直抖。这些年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不是一直在卖么?”

是的,是一直在卖。

可是她每一次躺在那些男人身下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遥,你的学费够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关于她父亲的谎言,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说来欺骗易遥,还是用来欺骗自己。

她没有开灯。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将屋子照出大概的轮廓。

她打开衣柜的门,摸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五百八十块钱。

除去水电。除去生活。多余三百五十块。

她抓出三张一百块的,然后关上了柜子的门。

“开门”,她粗暴地敲着易遥的房门,“打开!”

易遥从里面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亲想要干什么,三张一百块的纸币重重地摔到自己脸上。“拿去,我上辈子欠你的债!”

易遥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张钱拣起来,“你不欠我,你一点都不欠我。”

易遥把手上的钱朝母亲脸上砸回去,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的眼泪。

并不是易遥可笑的自尊。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亲站在一个小摊前,拿着一件裙子反复地摩挲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了回去。

小摊上那块“一律20元”的牌子在夕阳里刺痛了易遥的眼睛。

她想起母亲好象好几年没有买过衣服了。

门外,母亲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只剩下滚烫的眼泪,在脸上无法停止地流。

10

所有的学校都是八卦和谣言滋生的沃土。

蜚短流长按照光的速度传播着,而且流言在传播的时候,都像是被核爆炸辐射过一样,变化出各种丑陋的面貌。

上午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是最长的,哪怕是在做完广播体操之后,依然剩下十五分钟给无所事事的学生们消耗。

齐铭去厕所的时候,听到隔间外两个男生的对话。

“你认识我们班的那个易遥吗?”

“听说过,就那个特高傲的女的?”

“高傲什么呀,她就是穿着制服的鸡,听说了吗,她最近缺钱用,一百块就可以睡一晚上,还可以帮你用……”下面的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可是依然压不住词语的下作和污秽。

齐铭拉开隔间的门,看见班上的游凯和一个别班的男生在小便,游凯回过头看到齐铭,不再说话。在便斗前抖了几下就拉着那个男的走了。

齐铭面无表情地在洗手池里洗手,反复地搓着,直到两只手都变得通红。

窗外的天压得很低。云缓慢地移动着。

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就像是无数饿死鬼朝上伸着手在讨饭”,这是易遥曾经的比喻。

依然是冬天最最干燥的空气,脸上仿佛蹭一蹭就可以掉下一层厚厚的白屑来。

齐铭在纸上乱划着,各种数字,几何图形,英文单词,一不小心写出一个bitch,最后一个h因为太用力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纸。一连划破了好几层,墨水晕开一大片。

那一瞬间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划破好多层纸。

bitch。婊子。

食堂后面的洗手槽。依然没有什么人。

易遥和齐铭各自洗着自己的饭盒。头顶是缓慢移动着的铅灰色的云朵。

快要下起雨了。

“那个,”关掉水龙头,齐铭轻轻盖上饭盒,“问你个事情。”

“问啊。”易遥从带来的小瓶子里倒出洗洁精。饭盒里扑出很多的泡沫。

“你最近很急着用钱吧……”

“你知道了还问。”易遥没有抬起头。

“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吗?”声音里的一些颤抖,还是没控制住。

关掉水龙头,易遥直起身来,盯着齐铭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

“你什么意思?”易遥拿饭盒的手很稳。

听到流言的不会只有齐铭一个人,易遥也会听到。但是她不在乎。

就算是齐铭听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但她一定会在乎的是,齐铭也听到了,并且相信。

“我是说……”

“你不用说。我明白的。”说完易遥转身走了。

刚走两步,她转过身,将饭盒里的水朝齐铭脸上泼过去。

“你就是觉得我和我妈是一样的!”

11

在你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女生。

你情愿把自己早上的牛奶给她喝。

你情愿为了她骑车一个小时去买验孕试纸。

你情愿为了她每天帮她抄笔记然后送到她家。

而同样的,你也情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相信她。

而你相信的内容,是她是一个婊子。

12

易遥推着自行车朝家走。

沿路的繁华和市井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是电影布景般朝身后卷去。

就像是站在机场的平行电梯上,被地面卷动着向前。

放在龙头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手指发白。

易遥突然想起,母亲经常对自己说到的“怎么不早点去死”,“怎么还不死”,这一类的话,其实如果实现起来,也算得上是解脱。只是现在,在死之前,还要背上和母亲一样的名声。这一点,在易遥心里的压抑,就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重重地压在心脏上,几乎都跳动不了了。

血液无法回流向心脏。

身体像缺氧般浮在半空。落不下来。落不到地面上脚踏实地。所有的关节都被人栓上了银亮的丝线,像个木偶一样地被人拉扯着关节,僵尸般地开阖,在街上朝前行走。

眼睛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像是被人按下了启动眼泪的开关,于是就停不下来。如同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以眼泪的形式流淌干净。

直到车子推到弄堂口,在昏暗的夜色里,看到坐在路边上的齐铭时,那个被人按下的开关,又重新跳起来。

眼泪匝然而止。

齐铭站在她的面前。弄堂口的那盏路灯,正好照着他的脸。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他说,易遥,我不信他们说的。我不信。

就像是黑暗中又有人按下了开关,眼泪流出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你根本就是相信了!”扯过车筐里的书包,朝齐铭身上摔过去。

铅笔盒,课本,笔记本,手机,全部从包里摔出来砸在齐铭的身上。一支笔从脸上划过,瞬间一条血痕。

齐铭一动不动。

“你就是信了!”又砸。

“你信了……”一次一次地砸。剩下一个空书包,以棉布的质感,软软地砸到身上去。齐铭站着没动,却觉得比开始砸到的更痛。

一遍一遍。不停止地朝他身上摔过去。

却像是身体被凿出了一个小孔,力气从那个小孔里源源不断地流失。像是抽走了血液,易遥跌坐在地上,连哭都变得没有了声音,只剩下肩膀高高低低地抖动着。

齐铭蹲下去,抱着她,用力地拉进自己的怀里。

像是抱着一个空虚的玩偶。

“你买我吧,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我陪你上床,只要你给我钱。”

每一句带着哭腔的话,都像是锋利的匕首,重重地插进齐铭的胸膛。

她说,“我和我妈不一样!你别把我当成我妈!”

“我和我妈不一样!”

齐铭重重地点头。

路灯照下来。少年的黑色制服像是晕染开来的夜色。英气逼人的脸上,那道口子流出的血已经凝结了。

地上四处散落的铅笔盒,钢笔,,像是被拆散的零件。

是谁打坏了一个玩偶吗?

弄堂里面,林华凤站在黑暗里没有动。

每一句“我和我妈不一样!”,都大幅地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

她捂着心口那里,那里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冰,冻得发痛。

就像是夏天突然咬了一大口冰棍在嘴里,最后冻得只能吐出来。

可是,揉进心里的冰,怎么吐出来?

13

同样的。刚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就呼啦打开。

母亲的喋喋不休被齐铭的一句“留在学校问老师一些不懂的习题所以耽误了”而打发干净。

桌子上摆着三副碗筷。

“爸回来了?”

“是的呀,你爸也是刚回来,正在洗澡,等他洗好了……啊呀!你脸上怎么啦?”

“没什么,”齐铭别过脸,“骑车路上不小心,刮到了。”

“这怎么行!这么长一条口子!”母亲依然是大呼小叫,“等我去拿医药箱。”

母亲走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

浴室里传来父亲洗澡的声音,花洒的水声很大。

母亲在卧室里翻找着酒精和纱布。

桌子上,父亲的钱夹安静地躺在那里。钱夹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叠钱。

齐铭低下头,觉得脸上的伤口烧起来,发出热辣辣的痛感。

第二回

14

有一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可以轻易地就在彼此间划开深深的沟壑,下过雨,再变成河,就再也没有办法渡过去。

如果河面再堆起大雾……

就像十四岁的齐铭第一次遗精弄脏了内裤,他早上起来后把裤子塞在枕头下面,然后就出发上课去了。晚上回家洗完澡后,他拿着早上的裤子去厕所。遇见母亲的时候,微微有些涨红了脸。

母亲看他拿着裤子,习惯性地伸手要去接过来。却意外地被齐铭拒绝了。

“你好好的洗什么裤子啊,不是都是我帮你洗的吗,今天中邪啦傻小子,”母亲伸过手,“拿过来,你快去看书去。”

齐铭侧过身,脸像要烧起来,“不用,我自己洗。”绕过母亲,走进厕所把门关起来。

母亲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水龙头的哗哗声,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齐铭从厕所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刚伸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就看到母亲站在客厅的过道里,望着自己,脸上堆着笑,“傻小子,你以为妈妈不知道啊。”

突然有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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