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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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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立威,有时是需要下狠手的——哪怕冤枉几个,哪怕罚过重了,也是有的,哪能件件都实打实的依罪量刑。

他也曾恼她心软不争气,可回头思忖,却是钦佩。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无论亡父顾偃开,太夫人,顾廷煜,乃至堂房叔伯兄弟,俱是只凭自身喜好利益行事之辈,从不多想想,到底应不应该,对不对得住良心。更别提曼娘,为着一己之私,杀人放火,想怎样就怎样。

像书上士大夫说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这辈子就没遇上过几个君子。

相形之下,明兰的自持道理虽傻气了些,却清风明月般干净。

……

顾廷烨在前头杀戒开得一气呵成,毫无心理障碍,明兰忧心忡忡,想邵氏到底是亡兄寡妻,顾廷烨对她如此不客气,会否有碍外头名声,“早知这样,还不若我来做这个恶人呢。”

“若只为怕弹劾就畏首畏尾,那日子都不必过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顾廷烨微笑相劝,只换来明兰一个大白眼。

呸,有数个毛线!得胜还朝的将军,不但薄待寡嫂,还草菅奴仆性命,简直绝好的参奏材料,那些闲得发慌的言官得知此事,还不唾液分泌立刻加快?

明兰将眉头拧成一个大大的囧,结果次日张氏来访,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不安。

“哈,你当你男人是吃素的不成!我爹早说了,顾侯看似粗豪,内里细密,人家动手之前,早做足功夫啦。”张氏当即失笑出声,“现下外头人都说,你家那寡嫂不安分,私底下勾结继婆母,意图谋害你们母子。”

“啊,这是怎么说的?”明兰惊道。

“那日夜里,除了皇宫和九门打得厉害,旁的人家至多不过招些蟊贼,我家算闹贼最凶的,还是因有内贼……”张氏不屑地撅了撅嘴,“你满京城打听看看,哪有你家闹得那般凶险的?油锅,撞门,高梯,连火都放上了,死了近半百数的人,就跟说书里攻城似的——天子脚下,何曾有过这光景。皇上都惊动了,直说要严惩呢。”

张氏似是心情不坏,说得眉飞色舞,明兰默默递上茶盏,她接过喝了口,继续道:“原先大家都乱着,现下时局稳下了,还不左右打听这桩稀奇事?偏你还在月里。”

言下之意,众世家贵眷不好直接问明兰,只好风闻言事了。

明兰苦笑:“那可打听出什么来?”

“也用不着如何打听。你家那闹鬼的姨娘不是押送刘大人处了么,里头一审,隐约透出意思来,是你嫂子和你继婆母串通,打算害了你们母子。”

明兰讶然,半响才道:“……可任姨娘说,那全是她自己所为,与嫂嫂无干呀。”

张氏笑得深意:“衙门里审问,都讲个追根究底。”

明兰默了。小喽啰犯事算什么,要由表及里,往深处挖出个大头目来才算有成就。

“再说了,哪有奴才犯事,主子全不相干的。”张氏又道,“你嫂子不是总惦记给亡夫入继个嗣子么。”

明兰越听越讶异:“可那是嫂嫂早先的念头了,这几年她并未再提这事呀。”怎么连这也牵扯出来了。

张氏见她拙拙呆呆的样子,好笑得拧了把她的耳朵,“才几年功夫,好多人都记得呢。顾家大爷临终前当着满屋人说死了决不要嗣子,可你嫂子不见得乐意呀。若那头在这事上做文章,焉知她不动心?得,这事正好对上了,如今外头传得可起劲儿呢。”

明兰吸了口气,艰难道:“不至如此吧,这里头我清楚,嫂嫂她没这胆子……”在张氏稀奇目光的上下打量下,她停住了嘴。

张氏渀佛在看十分好笑之事,戏谑道:“至于不至于,非但我不知道,谁又能打这包票。到是你,怎么待你侄女的,薛大家和郑家也好,旁的亲朋也罢,人都有眼睛。”

这话说的十分玄妙——明兰细细咀嚼片刻,终于捋清楚内中细腻,邵氏这个恶名已落定七八分了,她默了半响,闷闷道,“我只可怜娴姐儿,她实是个好孩子。”

张氏心里透亮,闲闲抚弄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一来,孩子还小,少说十年后才得说亲,兴许那会儿早没人记得了。二来,以后多叫孩子到你跟前待着,回头就说是自小养在婶婶跟前的,品性随你。哼,连自己妻儿都顾不上,还有闲功夫想旁的阿猫阿狗,也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

明兰侧眼看去,窗外明丽的日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张氏身上,映照那纤纤十指直若春葱染豆蔻,鲜妍水嫩,人美得像一泓秋水名剑,既英气锋利,又气定神闲。

三路大军出京,另两路好坏还未知,只张顾这路已是板上钉钉的旗开大胜,英国公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能知人善用,遣轻骑迅捷回师拱卫天子,自己在后头稳镇中军不乱,还有余力驰援女婿。论功行赏,作为主帅的张老国公自是居首。

有如此得力的父兄,张氏腰板铁硬。至于,老公沈从兴现下如何,她…实在不很在乎。

这时崔妈妈抱着襁褓进来,满脸堆笑:“圆哥儿醒了,抱来给沈夫人瞧瞧。”

张氏立刻撂开话题,笑着去抱孩子。

婴儿皮肤幼嫩,红扑扑的脸蛋上留有浅浅的睡痕,散发着好闻的奶香,兼之眉目秀致,张氏喜欢的不行,急急掏荷包金锁出来。小阿圆刚吃了奶,不哭不闹,大大的眼睛清澄干净,还很给面子的笑了笑,柔嫩的小嘴边露出小米粒大的一颗笑涡,恬静秀美。

张氏有些眼直,笑道:“……怪道前几日我娘从你这儿回去,直嚷嚷着要结亲呢。”她在孩子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笑道,“亏得我生了个哥儿,不然,非缠你把他给我做姑爷不可。”

明兰听着捂嘴直笑,“唉,儿子是好看,娘却变丑了。”她双手按自己消瘦的脸颊,故作闷闷叹气状。

张氏回头笑着劝道:“我生产那会儿,不也脆得跟张纸似的,还有庸医说我快咽气了呢,慢慢将养着,没多久就活蹦乱跳了。”

她自己没咽气,却让不少别人咽气了。

明兰忍住笑,连连点头。

张氏抱着小阿圆轻轻拍着,抑制不住喜爱之色:“啧啧,将来给这孩子说亲的不定踏破门槛呢……哦哦,好孩子,以后来伯母家找望哥儿顽,小兄弟俩一道读书写字……”

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孩子交给崔妈妈,张氏转头冲明兰笑道:“你也是,京里都太平了,前几日你家哥儿洗三作甚不给外头下帖子,你若没气力张罗,叫我来就是。”

明兰连连道谢,才叹道:“也不全是没气力的缘故,你想,我家素日跟郑家好,现下人满门披麻戴孝,我却喜气洋洋的办洗三办满月,岂不太没心肝了。”

说到郑家,张氏也叹气:“真是飞来横祸,老人家多和善可敬,谁知临了却……”她想起幼年去郑家的情形,摇头叹气,不再说下去,转言道,“我去吊唁时,郑大嫂子托我捎话,叫你好好休养身子,两家的交情用不着那些虚头巴闹的,她心里清楚。”

明兰又问小沈氏和郑大夫人的情形:“办丧事最是熬人,可别累坏了身子。”

“可不是。”张氏摇头道,“妯娌俩都瘦了一圈,快没人形了。何必呢,天地有灵,孝心自知,生生把活人熬坏,老人在地下未必高兴。”这话豁达通透,颇有几分禅理。

既说起这个,明兰忍不住打趣道:“我听你上郑家吊唁时,气派可大的很。”

张氏不以为忤,反笑道:“托邹家的福,平日没少叫人瞧我的笑话,如今可消停了。”她一踏进郑府的迎客厅,本在叽喳闲话的贵妇们忽的寂静无声,看她的目光又敬又畏,说话莫名客气起来。

这就是厉害的泼妇与武林女高手之间的待遇区别,适才鸀枝几个在跟前服侍时,对着张氏也是战战兢兢的,大气不敢出一下。

明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你难受么?”毕竟是异样的目光。

张氏想了想,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换做是你,你愿意叫人时时怜悯地瞧你好,还是这么着好?”英国公唯一嫡女,从小骄傲到大,谁知姻缘反是最不如意的,各种或善意或幸灾乐祸的怜悯目光,叫她出嫁后连门都不想出了。

明兰心中了然,点点头,换过话题:“现下邹家可都老实了吧?嗯,你怎么发落那个在外头胡说八道的。”

张氏不屑的轻哼,淡淡道:“我发落什么,国有国法,我把邹老四连同擒获的贼人,一起交到刘大人处,先熬着刑罢。”

高明!明兰微微笑起来,在心中翘起大拇指。

两人聊得有兴,她便留张氏吃午饭。

丫鬟们端着各色碗盏鱼贯进来,一碟翠鸀嫩粉的龙井虾仁,一盅乳白色的鲫鱼汤,一碗浓香赤酱的红烧扣肉,当中还有个莲花瓣粉彩折边的水瓷大碗,盛着热腾腾的荷叶鸡,再两个炒时蔬和清爽的凉拌……满当当足一桌,此外还有一壶顾府自酿的果酒。

三杯下肚,张氏开始叨叨起来,“…恶人有恶报,你家那位黑心的太夫人,也?p>

宦渥藕茫坏用涣耍邓锒锱膊x耍瑴`佛是染了时疫…”

明兰心中一动,低头缓缓喝汤,什么也没问。

“……这回你可遭了大罪,瞧你现下模样,灯笼似的风吹就破。”借着酒劲,张氏莫名伤感起来:“女人就是受苦的命,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是血,就是泪。”

明兰轻叹气,提壶给张氏再斟上一杯。

酒色湛清如碧,像柳叶梢头的露珠般,流泻出幽幽清甜,渀佛拖曳出最后一抹夏日余韵,张氏一饮而尽,脸颊上泛起浅浅红晕,“我有四个兄长,从小一道顽得跟猴儿似的,日子好不快活。谁知十岁上,娘说女儿家舞刀弄剑的,将来夫婿不喜。于是我弃了刀弓,学女红,持家,诗词,温良恭俭,轻声细语……学能叫夫婿喜欢的东西,谁知……”

她拉过酒壶,自斟一杯仰脖饮下;低头时,眼角闪去一滴晶莹,瞬息而过,她放下酒盏,低声道:“其实有什么打紧……”

见她又要给自己斟酒,明兰伸手按住酒壶,柔声道:“这酒虽浅,可也有些后劲,你…慢慢吃…小心伤身。”

张氏醉态可掬,拧着性子夺过酒壶,又一气吃了两杯,她冲明兰吃吃笑着:“…你起初不想搭理我的,是不是?唉,没见你这么老实的,我娘托的人多了,见我面孔冷得那样难看,都只意思一两回便罢,唉…好妹子,我领你的情…”

明兰心道,却不是自己老实,而是在外每每受完张夫人的照拂,心虚之余赶紧去沈家找债主闺女还人情。

说到后来,张氏似已醉了,拉着明兰反复念叨:“傻妹子,听我一句,少蘀男人操心,休养好身子最要紧。男人精着呢,身边有的是狗头师爷,蘀他们算计功名利禄,苦的只有女子…”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垂头轻拭眼角。

明兰轻轻敛眉,坚定的微笑道:“不论以后如何,我决意信他一回。”顿了顿,忍不住添上一句,“老国公除了是你的父亲,也是张家族长。”她知道张氏话里的意思。

张氏抬头,看了她足有半响,浅浅抿了口酒,语气苦涩的低低道:“当初皇后娘娘透出结亲的意思,娘哭着只是不肯。张家认定兴旺,我光是嫡亲的堂姊妹就有七八个,母亲便想叫叔父们的女儿去,可爹说,从小到大,堂房姊妹中数我最尊贵,如今家族有急,我不去,谁去?!……我也怨过,可…可我晓得,爹爹做的没错,实则他比娘还心疼…”

酒入愁肠,更催人心恸,张氏终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她打出娘胎就诸事顺遂,却在婚事上跌了大跟头,偏她生来心高气傲,便是有委屈,宁可倔强的冷颜以对,也不肯低下身段,乞人怜惜。

明兰轻抚拍着她的背,让她靠着哭了一阵,也不知劝什么好,只能喃喃道:“可惜我在坐蓐,不然也能陪你哭一场…要不,再给你斟一杯,反正也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吃几杯都一样…”

张氏扑哧笑出来,啐了一口:“呸,你才死猪呢!”

明兰见她破涕为笑,总算松口气。

张氏不让叫丫鬟进来服侍,自己走到盆子架旁绞了块冷帕子,坐下轻轻擦拭,幸亏她素日不爱擦粉涂脂,此时脸上除了微有湿意外,也不很显痕迹。哭过一场,酒也醒了大半,张氏心知自己适才失态,藉着拭脸,不着痕迹地侧眼打量明兰。

抱膝静坐在炕上的女子,苍白又瘦弱,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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