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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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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争掘他的江山,天下万民亦能免遭经年战火荼毒。

但何曾料到,他会找到她!

她先前的计划自是不必再提,可这往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倘是舒州那边知道她落入大平禁军手中,必会出兵来救;而他一旦知道她的身世,又会如何?

到了眼下这境地,或许杀了她才是最利落的方式。

她翻了个身,睁着双眼望着帐顶。

空气中似乎滞存了他身上的那特有的衣香,零零落落地散在她身周,叫她嗅之茫然失神。

当是,还深爱着他的罢。

否则怎会一见了他,就再也舍不得去死?

一夜无眠。

天刚亮,就有人来请她去中军行辕。

自然是要去见他。

出帐时,就见外面营道上往来皆是兵马,显然是在大举调兵。

她一想到他昨日曾说要送她与岳临夕二人去舒州,心中就忐忑起来,真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图。

中军帐外有两个小校甚为眼熟,是早先在朝中殿前司骑演时见过的。此时二人见她来了,神色有变,低道了声“孟大人”,然后便侧身让开来。

这一声孟大人顿时让她心潮叠起。

她如今在京中朝堂的名声她自清楚,但从京中北上的这些禁军将校们见了她仍肯称一声“大人”,着实令她感谢到有些酸楚。

她足下轻滞了滞,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帐中很是乱,帅案上满满当当地堆满了军报奏折,几个乌木马扎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数张地图凌乱地斜挂着,又有铁甲长枪散落一旁。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乱糟糟一片中,正撑臂在帅案上翻找着什么。

她立在门口,怔怔地望着他的侧影。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此时定会飞快地上前帮他整理这些东西,无论是奏折还是军报,皆会一样样替他分理好。

但如今再也没有资格能为他做这些事。

她不再是他的臣子,而他也不再是他的皇上。她是他俘来的奸臣反贼,而他则是她亡国破家的仇人之子。

纵是他心中仍旧对她有情,她也不可能与杀死父母的仇人之子厮守相爱。为了这天下百姓免遭战火荼毒她能够牺牲退让,可若再叫她同从前一样伏在他身下、为他做尽一切事,那是绝没可能的。

更何况,他怎可能原谅她做出的那些事?

想必他心中亦是恨她的,兴许还想杀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直身,转头一刹望见她,眸子不禁眯起来,片刻后开口:“坐。”

她低眼,从一旁的地上捡起只马扎,拢起长裙坐了下来。

从头到尾,她没向他行臣子之礼,没唤他陛下,没自称臣,甚至没有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注视着他。

他看着她坐下,自己亦撩袍入座,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低唤了她一声:“孟廷辉。”

她抬眼看他。

没有笑也也没有恨,平平静静的一张脸,好像他早已不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而她更不再是那个事事唯他之命是从的女子。

他望着这张令他无数个夜晚都不能入睡的面庞,突然间很想问她,当初怎能那般冷静决然地离开他?他是她的皇上是她的男人,她怎能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就如此恣意妄为任性专横地不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可他终却只是冷冷道:“你可知你该死?”

她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

他又道:“欺君,通敌,卖国,与反贼相勾结,任这哪一条罪责都该诛你不赦,可朕不杀你。

她淡然地反问:“为何不?”

他斜眉,“因朕知道你是前朝皇室遗嗣。”

她眼底惊芒闪了下,却轻轻一扯嘴角,“如何知道的?”

他神色略有慵意,好似她这问题根本就是多余的:“自然是岳临夕供出来的。”

她本打算否认,可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有些僵,继而冷笑道:“合该如此。”

他紧紧地盯着她,“当初为何要假作是与北戬互通之奸徒?何不直接将你皇嗣身份大白于天下?”

她眼不眨地道:“是为让大平朝中以为我人在北戬,将大平禁军重兵引去北境,以便我在此地大行乱事。更何况,我与北戬确实互为勾结,奸与不奸,又有何区别?”

他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之色,好像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只是慢声道:“可你现如今落到朕的手中,不如与朕谈谈条件,看是否能比得过北戬?”

她脸色一变,“大平禁军眼下势如破竹,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要与我谈和?”

他道:“朕此次亲征,意在北戬。纵是眼下杀了你,亦须分兵在北三路剿灭余寇,耗时长短实在难定矣。且朕不豫在国中续兴兵事,倘是你肯与朕为盟,勒令十万寇军掉头转向,与大平禁军合力攻伐北戬,则北戬败亡之日不远,而北三路百姓亦得保全。”

她心跳飞快,却依旧作冷色,道:“我图的是国土尊位,手中万军所向亦是复国之业,怎可能助你大平攻打北戬?纵是我应许,这十万大军又怎可能同意!”

他望向她的目光渐转锋锐,声音略沉:“倘是事成,则中宛故国诸路、并同北戬一半国土,朕将尽数许之与你。”

她大惊,背后瞬间漫出层细汗,半晌才稳住心神,低声道:“我断不会信你这话,你岂会允让旁人侵夺大平江山?大平朝中诸臣又岂能容你将国土割与旁人?”

他平静道:“大平江山自是不能割让。但是,你与这十万寇军所图所贪之事朕亦能满足。”

她心中愈发惶惑,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蹙眉道:“你究竟何意?”

“做朕的皇后。”他定望着她,双眸深如泓潭,“则这中宛故国诸路与北戬一半国土便是你孟廷辉一个人的封邑。

卷四 景宣二年 章一五一 如许江山(上)

她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所道之言竟是要娶她!

而且更是要将他这江山天下分许做她的封邑!

震惊过后,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让她做他的皇后,则这封邑再大再广也终还是他的江山;而她既得封邑,其民政军务税赋皆得自主,这又何尝不是国中之国?

他沉静片刻,又开了口:“如此一来,尊位你有,国土你有,军权亦为你所掌。你还有什么别的贪念?”

她的手缩在阔袖中,抖得不能自持,竭力维持脸上平静之色,道:“中宛遗臣们所图的是孟氏皇嗣称帝复国,并非是这封邑之名。”

他眉头轻动,“你既为皇后,则所出子嗣莫论男女,朕必册之为皇储。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天下便由你孟氏之嗣称帝。中宛遗臣们所图的不就是如此?”

她望着他,眼底渐起水雾,红唇颤得说不出一字。

他的目光是那么冷那么无情,可他说的话却句句都让她想流泪。

他大可不必如此。

但他为何要这样?

他见她迟迟不言语,脸色又沉了些,“或许你可以不应。但你若是不应,那么朕只得杀了你,再杀了这分散在三路数州的近十万寇军。朕本不豫在国中兴兵,可到时候百姓苦战、血涂原野,便怨不得朕无仁圣之心。”

她眼中水光一凝,黑亮的眼仁儿变得有些氤冷。

此事无关爱与恨,只是他为了这万民百姓而做出的决定。

不由得轻轻攥起指尖。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江山天下、万民百姓之前,她又何尝顾及过她与他的私情?

他坐在案后,一动不动地等着她,看着她,念着她。

他是如此了解她。

他的父王诛杀了她的父母宗亲,她与他有着不可逾越的血海深仇。是以她能为百姓而主动牺牲退让,宁可以一死来成全天下万民无虞,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倾心爱他、无怨无悔。

倘以真心相付,她必不会接受。

只有拿百姓安虞相胁,她才有可能应许。

帐中一片安静,她挺挺地坐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像是离神散魄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士兵叱马的声音,响亮刺耳,这才惊动了她。

她抬眼,目光已不像之前那么坚定,“我在舒州城内并无根基,纵是我应, 舒州城中的中宛遗臣们也未必会应。”

他脸色微峻,“纵是他们不应,朕也能叫他们应。”

她又道:“你可有想过我眼下的名声?倘是你册我为后,莫论是何原因,大平朝中必会大起波澜。”

他道:“此事不须你操心。”

她蹙眉,“但朝中从未有过分封皇后之先例。”

他的脸上浑不在意,“那朕便做这个先例。”

她退无可退,只得垂睫道:“你御驾亲征在外,册后一事岂能仓促而就,待到真的册我为后,又将是何时何地?只怕到时诸事皆已晚矣。”

他撑案站起身来,眼底锐光一晃而过,一字一句道:“便在此地,此刻。”

她微微悚然,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说笑,怔然注目瞧他,就见他从一旁拿过一封裱金黄宣。

这东西于她而言,太过熟悉。

当下心便窜至嗓间,屏息不知所措。

当初他在朝中一改册后纳妃之制,册立谁人、行何典仪皆由他亲自御定,朝臣们当时未能反对,谁曾想他今日竟会当真如此刚愎无羁……

“册后诏命在此。”

他紧望着她,声音微哑:“从此以往,你孟廷辉便是朕的皇后。纵是你今后背离御前、有违诏命、不再忠诚,你也依然是朕的皇后。除非是朕亲手废了你的后位,否则你这一生一世都别再想与朕脱离关系。哪怕你死了,也还是朕的人。”

明知他这话无关爱无关情,可这似誓非誓之言却让她再也抑不住心中多日来积压的思念矛盾之情,泪水瞬间冲出眼眶。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礼官内侍,没有一切的一切。

她长裙下摆尽是泥污,脏乱不堪,甚至连头发都没能好好地盘梳起来。

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简陋的册后之仪。

世上也再不会有比她更狼狈不堪的皇后。

从前的她,是多么渴望能一生一世得到他、陪在他身边、看他固江山养百姓致太平,可这一个后位对于她来说,又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如今她真的成了他的皇后,可这一切却与她所期许的是多么的不同。

又是多么的讽刺。

泪水不停地流,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缓缓走到他身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擦拭她的泪,可却怎么都擦不尽。

这滴滴泪水烫得他手指轻颤。

心也跟着轻颤。

隔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又触到了她。

他曾以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这样触碰到她,可苍天有意,终许他这一人这一世,令他从此不留憾。

他有多么想拉她入怀,亲吻她的眉眼耳唇,将她嵌进自己的身子从此永不分离,可却只是收手道:“回帐中吃些东西,换身衣裙,人马巳时拔营出发。”

她抬手飞快地抹了抹脸,依旧垂着头,轻问:“拔营往舒州方向去?”

他点了点头。

她便起身,脸色有些了然,又问道:“这册后一事,以及你我今日议定之事,何时告诉众人?”

他道:“到了舒州,待中宛遗臣们俱允之后,便大白于天下。”

“好。”她瞥他一眼,便又马返身出帐。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像这一切不过是他与她的一场交易罢了。

帐帘轻落,有草沫清香扑鼻而入。

指腹犹存湿意,他的心忽而也有些湿,终是没想到,自己未欺她未辱她未负她,却还是令她哭了。

转身回望,却见那纸黄诏仍躺在冷冰冰的案头。

是他忘记给她,而她也忘记拿了。

岳临夕坐在简陋的帐中,听得外面兵马声起伏不休,却不得出帐探看,便愈发坐立不安起来。

烦躁之时,有人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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