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9
明月天真地说道:“改日一定带我去看看赤兔胭脂兽,感觉这马儿好像你啊,怪不得要由你照顾才行。对了,这马儿既然愿意与你亲近,你骑骑它,它不会不从吧?”
归澜张嘴想要说那马儿曾主动让他骑,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脚腕上紧锁的镣铐,眼神一黯,幽幽道:“殿下说笑了,下奴身份卑微,怎有资格骑那匹宝马?”
明月顺着归澜的目光,看到他伤痕累累的小腿和那桎梏双脚的沉重镣铐,眼圈又开始泛红,再没有心情吃饭。她立刻撂下碗筷,跑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卷干净洁白的细布,叮嘱道:“归澜,你先躺下,我帮你包扎伤口。”
归澜却淡淡道:“殿下不必麻烦,再过一两个时辰太阳就落山了,下奴还要去大将军那里。大将军并没有允许下奴可以私自疗伤,万一再因此责罚……”
归澜的话只说了一半,明月就已经明白。当年在宫中,只要母妃没有发话,归澜绝对不敢自己处理伤口,否则就算包好了照样还是会撕毁,更加倍责罚,一切徒劳。龙傲池那种人冷酷无情,天晓得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晚上等着归澜的的究竟会是怎样残酷的折磨呢?
明月实在不敢想,颤声道:“归澜,你晚上不去好不好?要不我陪着你一起到姓龙的那里,我可以弹琴下棋,分散姓龙的注意力,让你好过一些。”
归澜怎么放心让明月在晚上去找龙傲池?他委婉劝阻道:“殿下早些休息吧,明日天亮下奴一定会回到殿下身边,那时殿下才有精神照顾下奴对不对?大将军喜怒无常,说不定下奴运气好毫发无伤,还能睡个好觉。”
明月自然不信,却不忍让归澜再联想到什么痛苦的经历,温柔答允,又将床上的毯子抱过来铺在地上,对归澜说道:“我这里没有别的事,你不如先躺一会儿。我去打水,总要为你清理一下伤口,免得恶化。”
归澜伤痛交加身体疲惫,不再推辞,侧身躺倒在毯子上。也许是因为有明月在身边他心中安全感倍增,也许是毯子温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在房间里躺着实在太舒服,他一闭眼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天色已经十分昏暗,接近日落时分。
归澜看到明月就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脚边放着一个盛水的木盆,她手中拿着一条血迹斑驳的布巾,靠着桌沿支住头,竟是就这样睡着了。她一路奔波到了大将军府,顾不上吃饭休息,就为他牵肠挂肚,为他擦洗伤口,她的身体一定很疲惫。是他照顾不周,是他拖累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轻手轻脚将明月从矮凳上抱到床上,为她拉过棉被盖好,刚要走开,就听明月在梦中挣扎:“你放开我,你个无赖,不许碰我!”
她在做噩梦么?这一路她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磨难,让她睡觉都不踏实?
归澜轻声唤道:“殿下,您别怕,下奴就在您身边。”
明月的脸上忽然又浮起一层红晕,染上娇羞神色,梦呓道:“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你……你大胆!”
她一边说着一边猛然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归澜关切的目光。
“殿下,您没有事吧?”
明月面色潮红,刚刚的梦境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与归澜容貌酷似的楚曦云带她去河边戏水,故意挑不好走的路,迫她拉着他的手,甚至要他扶着抱着才不会落在水中。他趁机与她亲近,占了她不少便宜,还贴着她的脸颊轻轻亲吻。她从没有被男子这样轻薄,现实中楚曦云也不曾这样大胆,为什么她的梦里会发生如此暧昧的事情?
“归澜,我刚才梦到二殿下了。”
“二殿下欺负您了?”
明月迷茫地摇摇头,如实说道:“二殿下虽然人前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其实是谦谦君子,恪守礼仪。可是刚刚梦中,我却与他十分亲昵,我虽然叫喊挣扎,但因为是他那样对我,所以我心里并不真的生气。归澜,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是他长得与你酷似,所以我才不怕不恼么?不过你一定不会对我做那样的事。”
明月的话让归澜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那个荒唐的梦,他禁不住问道:“他对殿下做了哪样的事?”
明月的脸更红,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回答道:“我梦见他亲了我的脸。”
归澜又记起阿茹曾经说过,爱上什么人或是思念谁,就会在梦里梦到那人的样子,甚至与之做亲密的事情。明月是在思念楚国二皇子么?她懵懂之间已经对二皇子产生了爱慕之意么?这不算太奇怪,毕竟明月独自在外历经磨难无助之时,被年轻俊美风度翩翩的二殿下守护照顾,自然会动心。她是金枝玉叶,二皇子也是楚帝最宠爱的皇子,他们两人才貌身份都很般配,若是互生情愫成就姻缘,对明月也许是很不错的归宿。
那么他梦到龙傲池变作女人亲吻他,又作何解?难道被龙傲池吻过一次,他不仅身体背叛,连内心深处也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和渴望么?他疯了么?
“殿下也许是喜欢楚国二皇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归澜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混乱,为明月分析道,“二皇子似乎并非传闻中那样差,如果能与殿下真心相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明月羞涩不语,心中却十分高兴归澜不反对她与楚曦云的交往。不过一转念,明月就想到更现实更残酷的问题,幽幽道:“归澜,你说父王会否为了他的大局,将我许配给别人?昭国并非所有人都像姓龙的那样狂傲无情,我若被迫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你又不在我身边,我怕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以后的生活。”
归澜暗中感叹,明月无疑将是澜王的重要筹码,她嫁给楚国皇族或许正合澜王心意,但是昭国人也不傻,岂能眼睁睁看着澜王的势力与楚国联姻?明月若真的爱上了楚国二皇子,到头来两人无法结合生离死别,会否是一场悲剧,让明月受到伤害呢?
明月似乎也猜到了归澜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她望着归澜坚定地说道:“归澜,你不用担心我,我比你想象中会更坚强一些。未来太远我才不管,现在能与你在一起,我已经很高兴了。”
48真心侍奉(下)
龙傲池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心中波澜起伏。
贤王请她过府一叙,开始说的都是国事,商讨如何从楚国再多要点好处,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归澜身上。
贤王语重心长地劝她不该对归澜付出太多,尤其是将来若想重用归澜,更不能宠溺纵容,事事迁就。比方说,身为奴隶他胆敢公然行刺,其心可诛,这等重罪,她处理的轻描淡写,会让归澜怎么想呢?
贤王说归澜极为聪明,恐怕之前行刺也是存了算计,他已经知道她舍不得杀他,已经拿捏到她的软肋。她将来会比较被动,她不应该陷于这种被动的境地,她堂堂大将军,怎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贤王一语惊醒梦中人,龙傲池不得不深思。
她有把握有自信,能够驾驭归澜,但是她之前一直是不想不愿伤他的心。她知道他不怕痛,寻常的肉体折磨对他而言早就习惯,他最在乎的一定是他的亲人。他以为她不懂他追求的他珍惜的那些幸福,可她很明白,她甚至能为他去筹谋。
然而这一切值得么?她付出之后就真的能换来她想要的么?
这不是打仗,却比攻城略地更难。
龙傲池迷茫无解。
她忽然又记起母亲说的话,那时她还小,并不懂,现在回味,却有了新的启发。母亲说,世上许多事情都可以算计得失精心谋划,付出一分收获一分,唯独感情是天命造化很难强求,越是算计反而会失去更多,不如顺其自然。
她喜欢归澜,没有错。
归澜现在不能接受她,也没有错。
她不能将公事私事混为一谈,想得到归澜的才华,还想着能得到他的身心满足她的寂寞。
她实在太贪了,的确是她错了。
不如不去强求,她随心所欲,管他是否能接受。
他现在恐怕已经是恨她怨她,让他继续伤心难过又如何?她只要掌握了把柄能留住他的人,控制住他的心,让他为她所用不就可以了么?
世人都说她冷面杀神手段如何狠辣无情,她怎能愧对了这个名声?
她不可以再心软,不可以再懦弱退让。
房内掌了灯,归澜拖着脚镣迈过门槛。
龙傲池屏退闲杂人,不再注意自己的态度表情,按照习惯冷着脸问道:“归澜,你识字么?”
归澜跪在地上恭敬回答:“下奴曾服侍郡主殿下读书,略识几个字。”
龙傲池心道,归澜过耳不忘那么聪明,有机会伺候明月读书,估计不只是略识几个字。她并不戳穿他,而是不动声色指了指一旁的书架说道:“今天我正好有空,你去架子上挑本书,我给你讲讲。”
归澜心跳加速,琢磨着龙傲池的用意,是在考验他么?他该不该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呢?他膝行去到书架边,举头能望见书架最下边几层,无非是寻常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他稍稍有些失望。不过他隐约能瞥见书架最上一层似乎是不太常见的兵法和图册,他顿时萌生了想要看一看的念头。他小心翼翼请示道:“主人,下奴可否起身看看上边的书册?”
龙傲池暗中高兴,书架上层摆放的是龙家军征战各地所绘山川图册,以及费尽心思搜罗来的描写不同风土人情历史典故的地方志。另外还有一套她父帅和师傅一起整编的兵法精要,荟萃古今用兵之道,堪称绝世宝典。这些书几乎是在她这里才能看到的孤本,归澜果然识货。
“你随意,但是只能选一本拿过来。”龙傲池倒要看看归澜在有限的选择中,会怎样判断,如何取舍。
归澜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最先放弃的是山川图册和风物志,直接就将视线集中到了那套兵法精要之上。那套书一共八卷五册,最上面一册是目录索引和概述。归澜只简单翻了一下,就决定先从这一册目录看起。
他将书取下,复又跪回地上,膝行至书案旁,将书册高举到龙傲池面前。
“为什么挑这本?这只是目录而已。”
归澜看似惶恐地解释道:“下奴见这本书比较薄,字句精短,可能会简单一些容易理解。”
龙傲池没有接书册,冰冷地质问道:“归澜,你敢直视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只是略识几个字么?如此谎话连篇,这就是你所谓真心侍奉么?”
归澜的身体一颤,心中寒凉,还是让龙傲池看穿了,他怎么就忍不住去挑了这样一本书?他随便从下面拿什么不好?现在是自作聪明,要有苦头吃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继续倔强只能换来更重的严惩,所以他立刻改口承认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别的不用废话了,你如实告诉我,那架子上哪几本书你没有看过。”
书架上虽然有些难得一见的风物志,不过澜国皇家藏书楼内也不乏收录,他如实回答道:“那套兵法精要和几本山川图册下奴没有看过。”
归澜言外之意是他其余的都读过?真是博览群书,怪不得会有这等不凡见识。龙傲池现在是喜忧参半,论武功,归澜基础扎实坚毅过人,若勤练不辍,再过三五年她都无法克制;论文识,归澜恐怕是已经将澜国宫廷收藏的书册都看了一遍,若有名师指点,能活学活用将才智融会贯通,出谋划策治国平天下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龙傲池心道,归澜这等绝世奇才,偏偏是个奴隶,在国法之中连人都算不上,只可为最低贱之事,由主人掌控生死随意买卖,谁都可以将他肆意践踏欺凌。真是造化弄人,命运不公啊!
龙傲池盘算着,既然归澜读书识字,她又省了不少培养的时间。今晚不妨先做些别的事情,让她可以忘记某些烦恼。于是她接过书册,随手放在书案上,并不打开也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而是沉声吩咐道:“归澜,你脱了衣服,到那边床榻之上等我。”
归澜虽然已经料到龙傲池一定不会再为他读书,一定会有责罚,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直接的毫不掩饰的命令他脱去衣物准备侍奉。
归澜偷偷瞥了一眼书案上那本他很想看的书,终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默默爬到龙傲池指定的那张床榻边,从身上拽下了那件唯一的衣物。布料早被伤口绽出的血水粘在皮肉上,他却不敢有半分犹豫,咬牙撕扯,生怕自己动作稍微慢了,让龙傲池等得不耐烦,直接将衣物毁掉。
脱去衣物,归澜盯着干净整洁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