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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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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陌生的世界。

两人没在外面多耽搁,吃饱就回头,鲈鱼掌柜也不闲着,一心二用,边刻头谱边跟李安民普及潮州的风土民情,有一则民间传说引起了李安民的关注——死鬼担西瓜。

传说农历六月六是鬼担西瓜的日子,这时节正好西瓜上市,鬼也要吃西瓜消暑,于是个个都跑到人间来挑西瓜,每逢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门窗上插柳枝桃枝驱邪避鬼,提前归家闭户,免得那些死鬼走错门,一个不注意跑自个儿家里来,那就晦气大了。

李安民说:“我住的那地方,小岗山,也有鬼担西瓜的传闻,但故事情节和你们这边不同。”

于是她也把担儿鬼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鲈鱼说:“不奇怪,类似的传闻在全国各地都有,恐怕是一种鬼衍伸出来的不同故事。”作者有话要说:过年休息,会努力加油码字。

傀儡百戏04

宋玉玲一直坐在桌前看书,听他们谈论鬼担西瓜,没抬头,插话道:“卜节令上有提到此鬼。”

令谱上记载了一段夏王朝初期的野史——疫鬼闹三江。当时,夏王鲧派遣一名具有“黄金奇目”的巫官收服疫鬼,镇在水下,每年需在镇压疫鬼的地方设祭固阵,及至商朝,帝辛当权时废除祭礼、暴虐无道,怨气下阴水,使得阵法效力日渐衰弱,有些小怪乘隙脱逃,从水中逃出的疫鬼被归为川泽水怪,其中就有填泥堵气的地古牛和喜食头魂的黄怪——也就是担儿鬼。

在阴司形成后,这些水怪大多被收入水官治下,被分派到城隍、土地庙里当差,职责各有不同,像黄怪,做的就是个接引头魂的差事,据传人头里藏着三十二大魂,躯干中则有九十二小魂,灵往上冲,气往下沉,若死前有怨气,梗在脖子口,魂散不了,游离在人间,很容易化作厉鬼,这时便要派黄怪去开头散气,先把头魂挑回去,等人阳寿尽了,体内的小魂也会循着头魂经过的路线走上阴路,不至于迷失方向。

黄怪一担须挑满二十七个头魂才能回去交差,若是不慎遗落了头魂,或是因意外导致头魂缺失,那它就会去找阳寿将尽但不需要开头散气的人来充数量。被摄去头魂的人会出现语言能力丧失、精神衰弱等不同程度的症状,由于脑颅没有魂气支撑,会变得非常脆弱,因此,没有头魂的人极易破脑而亡。

宋玉玲还提了一个细节,如果头魂里的怨气太重会导致黄怪挑不动担子,这时候它就得想法子把怨气散掉,每个勾魂鬼差散怨气的方式都不一样,或多或少会给正常人的生活带来不便,但是影响面不会太大,通常以三天为期限。

李安民听得心惊胆跳,照宋玉玲这个说法,担儿鬼是把汤慧珠的头魂挑来宿舍里散怨气,没准只是想吓吓刘菲出口气,谁知她糊里糊涂地就把人汤慧珠的头魂给散了,担儿鬼才会割刘菲的头来充数。而且李倩和刘菲本就是阳寿将尽的人,只不过是头魂先被担儿鬼挑走了,死亡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为了一个活不了几天的人去散了另一个姑娘的头魂这到底算不算损阴德?李安民想起刘菲爬上桌子跳窗的场面,在那种情况下,除了救人她没别的选择。

“不舒服?才献这么点血就吃不消了?”宋玉玲留意到李安民脸色发白,以为是抽血所致。

李安民说没事,在裤子上抹去满手心的汗,把凳子搬到鲈鱼旁边看他雕影,用的是涂过油的牛皮,十三把刻刀摊在皮袋上,鲈鱼掌柜右手持刀镂刻,左手推皮运转,手法纯熟,刀迹清晰流畅,这精湛的技艺绝不是一两年可成就,别看掌柜的细皮嫩肉,一双手却是老茧厚结,粗糙地能去刨黄瓜。

鲈鱼掌柜说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方术,雕刻媒介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技术,每天都雕,已经成了一种日常习惯,雕着雕着就喜欢上了,他最近还迷恋上自己雕出来的一个旦角——小飞燕,为这个角色做了不少套形象,这会儿正对着设计图雕刻她的脸谱,是带花冠的造型。

李安民舟车劳累,靠在躺椅上睡到十二点半,鲈鱼将涂过血的影人以线联缀,并排悬吊在白纱前,打亮台前灯。寻常皮影戏都是隔布演出,用五根竹棍来操纵影人的动作,但是今天,鲈鱼掌柜要表演潮州本土皮影戏中据说早已失传的傀儡百戏。

按民俗志的记载,傀儡百戏是皮影戏中极为少见的幕前戏,一个表演者能在不使用竹棍的前提下同时控制多达百名的傀儡皮人在布前自由活动,有人推测那是采用了铁技木偶的操纵方式,但是皮人质料软重量轻,想用线控基本上不可能,也有工匠用铜片人代替皮影,做了各种尝试,最后全都以失败告终,至今还有人认为不该把傀儡百戏归类为皮影戏,更是质疑傀儡百戏本身的真实性。

事实上,傀儡百戏并不是一门技艺,而是以血连气,让那百名傀儡适时反应出真人的生活形态,有经验的术士力求表演精彩,会挑选不同行业和层次的人物作为模本,正所谓人生百态尽展一幕之前。

术士在雕刻媒介时需要将符文刻在皮上,能力越强,符力的扩散范围就越广,两汉时,神仙方术盛行,太平道中就有一奇人擅长骨上纸舞,以亲人血液滴入死者骨骸,使用阴符将灵魂与纸片人相通,借以观察死者在阴间的状态,若是生活疾苦,便施法相助。

东汉末年天灾频繁,瘟疫流行,百姓颠沛流离,没有能力安葬亲人,术士便以骨上纸舞收买人心,为太平教打下群众基础。鲈鱼掌柜认为傀儡百戏就是由此骨上纸舞演变而来,当年那位奇人必定是燕山一派的方士,但通连术只是一种窥伺追踪之法,并不能改变人鬼的生存环境,所以骨上纸舞仍是有惶惑人心的成分。

鲈鱼虽然不能像老祖宗那样连接阴阳,令百人起舞的本事还是有的,分散符力同时运作六个皮影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子时一到,那六个皮影果真摆出各种姿态,三坐两躺,还有一个蜷曲身体抽动不止,那是叶卫军的皮人。鲈鱼站起身来,那坐着的三个皮人中便有一人随之起立,他让宋玉玲和李安民随便做点动作,代表她们的皮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不是一先一后地跟着模仿,而是同时发生,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分秒不差,这可不是串通动了手脚就能办到的。

看着鲈鱼掌柜满脸得瑟的小样,李安民五体投地,这人不是诈骗犯,他真有两把刷子。

灯光把皮人的影子放大投射到后面的白幕上,清晰地映出每一条镂刻的花纹,头谱表情生动,形态栩栩如生,影子与影子之间时有重叠,将布幕遮覆得灰影斑驳,变化莫测,在沉寂的地下室里更显光怪陆离。

苗晴和炮筒两人的皮影始终仰躺着,分毫不动,叶卫军的皮人抽搐挣扎了将近两个小时。逐渐平息,接着卧倒下来,慢慢悬浮至半空中上下起伏,最后如苗晴和炮筒一样,仰面朝天躺倒,再也没动弹过。

就在鲈鱼准备收工的时候,怪事发生了——李安民的皮影突然四肢蜷曲,以匍匐的姿态满地乱爬,打着圈,钻上钻下,爬行的速度飞快,而李安民本人还好端端地坐在台下,手按在大腿上,全身僵直。

那个皮人时而保持坐姿,时而快速爬行,从白幕底端一路往上爬,攀上顶部之后又刷的垂落下来,晃荡片刻,接着再往上爬,如此反复不断,四点一到,咒文效力迅速消退,所有皮影全部恢复了原有的悬吊姿态。

就在这时,随着“砰”、“砰”的两声巨响,叶卫军和李安民的皮人依次爆裂,四散的皮屑溅在白幕上,形成两团烟花似的放射状图案。

看戏的三人被这一幕给惊到,全都悚然起身,呆站在原地半晌无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玉玲,她当即转头问鲈鱼:“小卢,怎么回事?”

鲈鱼张大了嘴巴,呆呆地说:“别问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会不会是牛皮质量有问题?热胀冷缩什么的……”李安民还惊魂未定,强作镇定地找原因。

“别逗了,亲,牛皮只有吹炸的,绝对不是质量问题,我这老字号,质量有保障的啊,你可别乱说话。”鲈鱼不愧是当掌柜的,惊悚之余还不忘先保住店铺清誉。

宋玉玲挪到李安民身旁,拍着她的手道:“看来原因出在你和叶师傅身上,我果然没找错人。”

李安民抽回手揣进口袋里,这女人又开始兴奋了,镜片后双眼微眯,瞳孔收缩,跟在南顺仓库时的感觉一个样,这是在看小白鼠的眼神。

鲈鱼收拾完舞台,又跑黑篷里翻箱倒柜,抬出一个老皮箱放桌上,箱子里装着清一色的硬壳笔记本,全是鲈鱼他爸从传家的方术经本中摘抄下来的篇章。

当年,卢爷爷为了躲避地毯式搜查,把能烧的都烧了,卢家族谱和重要的手抄经本则运回乡下祖屋,藏在阁楼上的地板缝里,就这样躲过虫灾鼠害和拆迁的危机,一藏二十多年,卢爸在潮州扎根后把东西全搬回家里整理,这些尘封物被藏得太久了,反复受潮干燥,一抖搂,纸屑扑朔朔直往下掉,卢爸就拼着纸片一本本抄录,到现在还没抄完。把家业交到儿子手上之后,他老人家拍拍屁股撂挑子,带着情人出去浪迹天涯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指望儿子来继续完成。鲈鱼掌柜是沉迷于雕皮影没错,你叫他拿刀刻咒文,他乐,要让他拿笔写字,他是一百个不愿意,三年下来也没写上几笔,保底的本儿就全在这一箱笔记里。

鲈鱼掌柜发动群众一起翻查笔记,由于卢爸写的是草体,字迹龙飞凤舞,李安民找得很吃力,看着问着,进度缓慢,鲈鱼困得睁不开眼,没看多久就爬去补觉,剩下的笔记全部由宋玉玲一人搞定,她翻阅速度奇快,手指按住纸张从上掠到下,一页就翻过去了。

等把一箱笔记全部查完,李安民眼前泛起了雪花影,看哪儿,哪儿就会出现一排排草书的黑影,宋玉玲收好箱子,指向右侧的黑蓬:“去睡吧,那里面有睡袋,蓝色是新的,我没用过。”

李安民撑起头轻甩,双眼充血地说:“没事,还能熬得住,我这边什么也没找到,你查得怎么样?”

“有些线索,休息够了再说。”宋玉玲摘下眼镜揉眉心,眯眼瞥向李安民:“睡觉,人在疲劳状态下,行动力和思考力会大幅下降。”

傀儡百戏05

宋玉玲就坐在李安民睡过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翘着二郎腿,用毛毯盖住肚子,一派悠然自得。鲈鱼掌柜也睡了,席地卧在戏台下,此时已鼾声大作。李安民没办法,找人帮忙就得跟着别人的作息时间转,而且宋玉玲说的有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她进大蓬顺地滚,连睡袋也没好意思钻,直接躺在地垫上休息。

李安民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梦到观音村的地下枯井,徐师傅跟她面对面地坐在乱石滩上,徐师傅冷森森地笑着说:“我并不是双重人格,而是一个身体同时拥有两条灵魂,一条灵魂是曾经被误判死刑的木匠,另一条灵魂则是文革时期被肃清的土匪头油子。”说完之后,他抬起帽檐,露出细长的双眼,内双,眼梢上挑,紧缩的瞳孔里隐透红光,由下自上斜眼瞥视,这种挑衅的看人方式与叶卫军的好兄弟张良极为相似。

中午时,三人吃饱睡足,趁着精神好又聚起来围桌坐谈,宋玉玲把一本笔记推到中间,翻开某页,手指轻点纸面,“没找到影人爆炸的先例,在影戏过程中出现破损倒是很常见,撇除诸如质量、气候等客观因素不谈,这章节里有提到被附影的人在皮影损坏时正巧因热邪致病或是患有间歇性癫痫症,看来人的精神状态和健康与否也会反应在影人身上。”

鲈鱼掌柜把笔记本挪到身前细看,琢磨着道:“咱祖辈尝试过给同一个影人刷上多人的血,想用同一媒介给多人附影,一直没成功,据推测,那是因为不同个体之间的魂气相冲才会导致媒介损坏。”

李安民想到刚才作的梦,灵光一闪,问道:“如果一个身体里同时拥有两条灵魂,那具身体的血液里会不会就同时包含两种魂气?你刷一个人的血,实际上跟刷两人的没区别。”

鲈鱼掌柜打了个响指,笑着说:“亲,想法很好,但是不太现实,跟皮人附影的道理一样,肉体作为容纳灵魂的媒介,一旦灵魂与灵魂之间有冲撞,媒介不坏才怪。”

宋玉玲敲着桌子补充:“也有特例,我怀疑那些患热邪病和癫痫症的人是被鬼灵上身,阴阳相克与魂气冲撞会造成同样的结果。”

李安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有被附身的经验,女鬼和狐灵,在短期内人体还能承受。”

宋玉玲不以为意,鬼上身这种事对她来说算不上稀奇,她说:“所谓魂气相冲,也有可能是同一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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