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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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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发现香寡妇的背后隐约站着个白色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再看,不是眼花,果然有个人:“有人站在后面,看不清楚,就是团白影子……就看到两手搭在她肩上,像在推着她走动。”

叶卫军轻道:“这不是落洞,应该是被附体了,先不急着打扰她,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风雪去了山花儿开,阿哥阿姐挂着红花来,把那炒面和雪当作醉人美酒……”

香寡妇一面哼歌一面往坡下走,叶卫军三人远远尾随在她身后,大约走了有四十分钟,来到村对面的大山脚下,这座山叫飞龙山,山势陡峭而急,香寡妇一个女人家却走得非常轻松,攀山爬坡如履平地。

“村长,你们村的女人怎都这么彪悍?”李安民爬得汗如雨下,哧哧的喘着粗气。

“咱生在山里,长在山里,三岁光脚丫子到处跑,爬多自然就习惯了。”老扛头掀起衬衫擦汗。

再往上爬便进入一座郁郁葱葱的古柏林,香寡妇在树干间穿梭自如,叶卫军怕把人给跟丢了,让李安民拿挎包,背着她跑。

出了古柏林便至一处绝壁,离地三四丈的岩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这山壁与地面几成九十度垂直,香寡妇竟然能徒手攀援,动作利落得像尾猿猴,没多久就爬进了洞里。

老扛头拍大腿喝彩:“好身手!看不出香寡妇这么能,我可上不去。”

叶卫军把手电筒递给老扛头,说:“你先回去吧,我带小妹上去摸情况,等天亮后你拿木梯来接应我们,这山壁,爬上去之后恐怕下不来。”

老扛头拍拍胸脯说没问题,又道:“小伙子,我先给你提个醒头顶上这洞名叫飞龙洞,曾经是一个邪毒老草鬼的栖身处,兴许还留有蛊虫毒草的残迹,你们需得小心应付,千万不能大意。”

叶卫军都听在心里,从包里拿出一捆绳子把李安民绑在身后,抽出凿山匕首,借助藤条和山壁凸起,灵巧地向上攀越,就在快爬到洞口时,香寡妇走了出来,手上还抱着一堆小石块,拈着石块朝叶卫军身上噼里啪啦一通乱砸。

“下去!不许上来——我又没得罪你们,干嘛要来找我麻烦!”她一边砸一边鸡猫子鬼叫,话语里还能听出委屈的腔调。

她扔的石子虽小,加上重力砸下来也着实够呛,有几个石子直接就砸在叶卫军的头脸部位,李安民急了,朝上面大叫:“别砸了!砸你妹呀!”话刚吼完,咚!一颗石子正中额心,她哎哟痛叫了一声。

叶卫军低吼:“小妹,不许说话!抱住头趴稳!”

李安民立刻照做,双手抱头,两腿牢牢圈住叶卫军的腰,石子像雨点般落下来。叶卫军冒雨前进,抓住身侧结实的树藤,单靠两臂的力量和脚尖推点,迎着石块一鼓作气爬了上去。香寡妇尖叫一声,丢掉满怀小石子,见鬼似的,转身朝洞里跑。

叶卫军走到平坦的地方,解开绳子,放李安民落地,摸摸她红肿的额头,问:“还好?”

李安民点头,见叶卫军额角出血了,连忙拿袖子帮他擦掉,两人一前一后往山洞里走。

靠近洞口的地方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泥,踩着黏软,一陷一个脚印,洞整体呈椭圆形,高约十五米,径长有五米多,洞里有一湾山泉,中心部位还汩汩冒突,洞壁和地面漆黑发亮,好似曾经被大火考炙过。

香寡妇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把身体蜷缩成一团,抽噎道:“别害我,我没作怪……别害我。”

李安民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可郁闷了,蹲在不远处说:“谁要害你?是你先砸人的好不好?”

香寡妇抬起头,从那一对画出来的凤眼上流下两道漆黑的墨迹,她细声细气地问:“你们不会放火烧洞吗?我都看到了,你们和那个村的人在一起,一路跟着我,难道不是要害我吗?”

李安民心说这又来个被害妄想的,只能耐心地跟她解释:“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那个村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我们两人不是那村的人,你把人头砸破了你知道吗?”

香寡妇把脸对向叶卫军,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礼貌地说:“对不住,我以为你们跟那村人是一伙的。”

李安民看她姿势扭捏,语气羞涩,倒有些像古代的小家碧玉。

叶卫军说:“我没事,你是谁?为什么要缠着香寡妇?”

香寡妇回道:“我是借宿在虱婆面具里的洞精,缠住香寡妇的不是我,而是莲花的怨气。”

“莲花是谁?”李安民问。

香寡妇把叶卫军和李安民带到山泉边,叶卫军把蜡烛往水面上照去,隐约可见水底沉着一个人,面貌不清,看身形应是个女人。

香寡妇说:“这水底的人便是莲花,莲花是这一带有名的草鬼婆七元鳖的闺女,娘俩儿就栖息在这座洞里,有一日,七元鳖出洞采草药,只留莲花一人在洞中守候,谁知石桥寨村民要治草鬼,用草堆将洞口堵住,放火熏烤,莲花为避烟气跳下山泉,却被活活溺死在水里,她死时戴着虱婆面具,怨气聚在了面具内,香寡妇进山采草药,阴错阳差,正赶上莲花气绝的时辰经过飞龙洞下,因而撞煞,被怨气缠上,日久必衰。”

李安民问:“那你为什么又要附在她身上?”

香寡妇回说:“若能解开怨气,她还有得救,像我们这类弱小的洞精,白日只能避居阴暗处,到了夜晚才敢出洞,若是能让香寡妇完成莲花的遗愿,兴许可救她一命。”

李安民问道:“你知道莲花的遗愿是什么?”

香寡妇道:“我也只能根据所见所闻来揣测,莲花生前曾与一名叫平哥的男人相爱,那男人不知身犯何罪,从外乡逃进这山里避难,七元鳖让女儿对平哥放蛊,否则就不允许他们在一起,莲花将此事告知平哥,两人相约私逃,这事却被七元鳖识破,她将虱婆面具缝在女儿脸上,让她从此再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李安民心有戚戚,又问:“那平哥怎么样了?”

香寡妇幽叹一声,说道:“平哥在约好的地点未等到莲花,却等来了一群要取他性命的人,他逃到连桥山附近被人杀死,尸体就埋在西山脚的洞秋树下,若是能让莲花与平哥合葬,生不能同衾死却可同穴,相信她也该瞑目了,可这尸体沉得太深,卡在岩隙内,靠香寡妇一人之力实难打捞。”

她停了会儿,又说:“还有一件,平哥曾经送给莲花一只手镯作为定情信物,并未戴在莲花手上,也不在洞里,我在附近找寻许久也未找到。”

叶卫军问:“那手镯是什么样的?”

香寡妇道:“纯银打制,窗景浮花,游凤镶边,谓之冬月飞雪镯,乃明朝陆军将领李如松的家传器物。”

李安民张大了嘴,看向叶卫军,听这描述分明就是他们在洞神庙里发现的手镯,说是清代饰品,没想到是明朝的,居然这么大来头,那平哥难道是李如松的后人?

叶卫军拉开皮包,从夹层里拿出袋子打开,取出银镯亮给香寡妇看:“可是这只镯子?”

香寡妇接过细瞧,讶然道:“没错,正是此镯,你们是在哪处寻得?”

李安民便将在洞神庙里的发现告诉她,香寡妇颔首道:“看来那具尸骸便是莲花的母亲七元鳖,没想到竟然是她拿走了这只镯子。”她把镯子交到李安民手里,问道:“你可知这手镯何以名为冬月飞雪镯?”

尸王谷游记07

李安民正觉得奇怪:“是呀,这镯子上的花纹既没雪也没月亮,怎么取个完全不搭嘎的名字?”

香寡妇带李安民走到洞口,说道:“你把这镯对着月亮。”

李安民依言照做,发现银面的花纹变了,变得灰度层次鲜明,就像在原来的景物上铺了一层发亮的白雪,正这么想着,还真的下起雪来,点点雪花飘落,好似从窗口看外面的雪景。

“这……这是怎么回事?太不可思议了!”李安民把手镯移到暗处,花纹又恢复了平常。

香寡妇说:“此镯质料与一般银镯不同,能吸收月华产生色泽变化,你看到的雪花,实则是以特殊的镂刻技巧在银面上钻出的透光细孔,雪花往下飘落是一种错觉,其实是光的明暗变化造成的流动感。”

李安民又将手镯对向朗月,凑近细看,果然看到一个个的光点,不由对古人的手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香寡妇对李安民说:“驱除莲花的怨气之后,你便把这镯子收好,别让它埋没在这深山里。”

李安民看到香寡妇肩上的手抬了起来,香寡妇的面具脸逐渐变回了本来面目,她软软倒在地下,在她身后的白影变得清晰起来——玉面桃花,乌云盘顶,外罩红底白裘滚边长披风,内穿蓝色黑边的民族服饰,这洞精居然是个美如天仙的女子。

那女子对李安民微微一笑,身影逐渐模糊,悠悠荡荡飘至上空,越升越高,最后融入月光中消失无踪。

李安民“唉唉”的叫唤了两声,回头问叶卫军:“她怎么说走就走了?”

“事情做完了自然要走。”叶卫军走过去,从李安民手里拿过镯子,又收回袋中。

“她不是洞精吗?还能到处游荡的?”

“你看到她的长相形貌了吗?”叶卫军问,把李安民拉到洞口坐下。

“你没看到?”李安民偏头靠在他肩上。

“看得不是太清楚,穿着红衣服?”

李安民点点头:“红色的披风,里面穿的是苗族传统服饰,总觉得有点不搭,看那披风上的纹绣图案……像是汉服,不过她长得很美,那长相可算是倾国倾城了。”

叶卫军揽住她说:“你知道吗?对于落洞还有一个说法,汉族驻军和衙署与苗族女子发生情感纠葛,苗族女儿对感情极为忠贞,若是被汉人抛弃又暗结珠胎,她就会在生下孩子之后拖着血身,走到阴冷的洞穴中静静等死,死后灵魂便成为精灵,受香火而成洞神,吸食日月精华便能化仙,若是积怨过重则成猖鬼。”

李安民喃喃道:“那我们是遇到了一个即将成仙的精灵?”

叶卫军说:“可能吧……没坏心就是了。”

凌晨四点多,天刚泛白,老扛头就依约带着长梯人手来帮忙,把叶卫军和李安民接回地面,顺便叫人将莲花的尸体打捞了上来,令人惊奇的是,尸体的衣服虽然残破不堪,肉身却没有腐烂,皮肤呈淡褐色,仍然富有弹性,莲花果然还戴着虱婆面具,被粗黑的线缝在脸上,虽然线已经被水泡烂了,但是那面具却牢牢地嵌在肉里,怎么也摘不下来。

香寡妇醒来之后,痴呆稍有好转,偶尔会清醒一下,但大多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据说当年烧飞龙洞的就是石桥寨的村民,看来光是把尸体打捞上来还没办法消除莲花的怨气。

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老扛头在村大院里召开了一个集体会议,问谁愿意走这趟棺,把莲花的尸体运到平哥的埋尸地。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有人说:“运尸行不通,要到那里,必然会经过倒棺沟,凡是运棺而过的丧家,无一例外,棺材都会倒进深沟里,拉都拉不上来,太险了。”

有人建议:“运尸不行那就找人给赶过去。”

这提议马上就给否决了:“这年头哪儿还有赶尸匠啊?会赶的要么走腿了,要么转行了,剩下的全都是假戏子,专门骗人钱地,赶不了赶不了!”

刘妈拍手道:“听说老把式田回来了,他铁定能行,整个湘西,就他一个敢不围篷子当众起尸。”

老扛头摇头道:“他呀,早不接这活了。”

朱婶道:“不接是没的接,赶尸多来油水,有钱还怕他不肯干么?总归是个法子,不试试怎知道成不成?”

村里没人敢运这趟尸,都表示愿意筹钱请师傅,老扛头觉得这也是个法子,便叫松炎带着礼物和聘金去请人,那田老把式就是李安民和叶卫军在火车上遇到的田茂生,借着人情好说话,他们俩也跟着松炎一起去了。

田家住在沅陵县田家村里,是个整村连亲的大家族,也是湘西唯一一座靠赶尸发家立业的“送尸村”,田家的封灵符到现在还是抢手的热货,当地哪家办丧了,都要请田家人去封个灵,好让亡魂能跟着棺材上山,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

田茂生的家很好认,是村里最大的宅子,前有园亭后有宗族祠堂,所有宗家的人全住在大宅子里。

叶卫军一行人被领上门时,田茂生正在前院与田老爷子喝茶斗棋,见到叶卫军和李安民“唉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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