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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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恩与广田雅美的晚餐直到晚九点才结束第一次场，两人出了店家，继续在马路上东游西逛，但话题再没有涉及公寓里的怪人怪事。马恩觉得广田雅美已经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指不定她某天就会犯傻，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之后两人还去了夜市，在街边的摊铺吃了叫做“关东煮”的食物，去卡拉ok点唱。广田雅美在烤肉店里要了两瓶清酒，她一个人就喝掉了一瓶半，在唱歌的时候又一个人喝掉了两瓶啤酒，结果出来时，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即便如此，两人仍旧一直玩到接近凌晨十二点，这才回到公寓里。

两人在同一层楼告别后，马恩目送广田雅美摇摇晃晃进了自己的六号房。等到走廊内彻底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一种仿佛连灯光都变得冰冷惨淡的感觉。换做普通人，这时大概在自己走路的时候，特别在意自己的脚步声，就像是会惊动什么东西，亦或者有别的什么声音掺入自己的脚步声中，莫名有一种“背后有人”的错觉。就是这种程度的安静。

马恩原地转过身体，盯着五号房的房门。门牌是空白的，本全就是没人住的样子，其实马恩刚搬进公寓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上岛公介给他介绍四号房的时候，申明了四号房便宜的原因，原先不知道五号房的情况时，马恩觉得四号房挺合适自己，但现在从广田雅美处得知了五号房的情况，就不由得对五号房也有了点兴趣。

马恩当然不会只因为广田雅美那么说了，就贸然将五号房视为问题所在。而且，就算五号房真的有什么，他也不可能随意就破门而入，尽管，他知道自己有那样的能力。

正如广田雅美所说，只是站在走廊上，根本就感觉不到五号房内的动静，本全没有活动的气息，就像是一直都空在那里，和间歇无人居住的感觉本全不同。

马恩走过去，一步，两步，脚步声哪怕十分轻微，也在这安静的走廊上，显得有些醒目。他走到门牌处，刚想伸手将那张空白的门牌从卡槽里抽出来，就听到侧旁传来开门声。他停住手，转头望去，就看到另一个被广田雅美怀疑的三号房正被人从里面推开。

但是，门只开了一道缝隙。

就像是有人从门缝后窥视这边一样，那只窥视的眼睛，在漆黑的门后隐隐约约有一个轮廓。换做是广田雅美在这里，肯定是一阵头皮发麻吧，马恩不由得这么想到。即便是他自己，手臂也像是被静电走过，寒毛直竖。马恩不会第一时间就将门缝后的那人当成某种怪物，他也是在得到《七转洞玄秘录》后才陆续遭遇一些怪事，而三号房的情况，广田雅美已经大致说过，有一个长期的租客。

从逻辑上来说，对方当然是人，而不是怪物。尽管他出现的方式，真的有些不太寻常。马恩差一点就觉得，这只正在门缝后窥视自己的眼睛，就是自己出门前，从猫眼外窥视自己的那只眼睛，不过，定神感受了一下，却能察觉出许多不同——具体无法说明，同样是让人生出怪诞恐怖的感觉，但却有微妙的差别。

“有什么事吗？”马恩率先开口问到。他很确定，那边门缝后藏着的是一个人，也许就是那个湿嗒嗒的胖子租客吧。

可对方本全不搭话，也不打开门，就这样隔着门缝和马恩对视。明明是一种抗拒的举动，但马恩觉得，对方刺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有点儿兴奋。

“你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吗？”马恩平静地问到：“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呼呼……呼呼……”门缝后传来吃吃的笑声，明显是一个男性，这个笑声就像是嘴巴里含着口水一样模糊，听起来也像是喘不过气来的声音。

马恩对这样的反应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即便是没有遇到怪事的前二十四年，他在追逐离奇之事物的过程中，也遇到过不少性情古怪的人。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有的只是因为生理缘故，才变得可怕，也有人是从性格层面上，就十足的阴暗。在不同的气氛环境中，总会出现吓人一跳的情况。正因为马恩经历过，所以，他已经不会因为一时的状况而产生太大的情绪起伏了。

“我没有恶意。”马恩摊开手，本全转过身去，试探着向那边走了两步。门缝后的目光没有半点退缩，并再一次和马恩对视了。马恩觉得这只藏在门缝后的眼睛，就像是想要对自己述说什么，于是，他不由得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距离三号房的房门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马恩问，并先一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马恩。”

“马……恩？”门缝后的声音清晰了一些，但就像是不习惯马恩的读音般，念得有些辛苦。

“我昨天才搬过来，就住在四号房。”马恩补充道，“你是打算出来吗？”

对方没有回音，只是也没有退去，似乎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矛盾的想法。马恩感觉不到恶意，但也不打算再上

前了。无论对方有没有恶意，他也不想今晚再起冲突，只要对方不主动，他也不会做出明显的试探动作。

只是交谈而已。

“不出来吗？”马恩问。

“小心……小心……”门缝后的声音有些颤抖，之前马恩没有察觉到这个声音里带着恐惧，现在它带上了，就像是掉在地上，沾了些许灰尘那般轻微。

“小心什么？”马恩顺着对方的话问到。

“小心……广田雅美。”那声音如此说到，倒是让马恩压了压深红色的帽檐。

“为什么？”马恩问。

“广田雅美……另一个广田雅美……”门缝后的声音颤抖着说：“那个女人……不是那个女人……”说本，就将门缝悄然掩上了，尽管动作急促，却明显一副不想发出任何声音的样子。

三号房再次悄无声息，但是，对比起这种悄无声息，五号房的安静是一直都没人居住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马恩没有敲门，虽然三号房里的人带来了更多的疑问，但是，既然对方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马恩也不打算惊扰对方。在过去的经历中，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任何贸然行动，都有可能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而其最终结果也往往不会是好的——对方小心翼翼，当然有故作玄虚的可能，但也很可能真的是一种自卫行为。

三号房的声音，让四号房的传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个晚上，马恩觉得和广田雅美相处不错，对方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但是，说实话，马恩对她的了解仍旧不多。无论广田雅美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还是三号房里的人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马恩在这个晚上都不打算去追究。他需要休息，需要调整，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以帮助自己更加适应新生活。在自己的生存状态没有达到自己预设的标准时，他不打算直接深入到事件中。

追逐离奇之事物是危险的，如果这种危险刻不容缓，那自然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如果还有缓冲的余地，马恩仍旧希望可以按照自己的步骤进行。

马恩的目光从三号房到六号房扫过，又看了一眼同样紧闭大门的一号房和二号房，便回到自家门前，仔细检查了一下门前的状况。看不出有人造访的痕迹。于是，他按照预设的方法将门打开，走进去前，他感觉到三号房门再次打开了，但是，里面的人仍旧没有出来，似乎还在关注自己这边的状况。

于是，他快速进入房内，将门关上，这一次，他终于听到了三号房的人出门的声音。那人急匆匆地就冲向电梯口，之后的声音渐渐远去，走廊再次陷入苍白的安静中。

要说古怪，这一层楼的古怪已经浓郁得无法散开了。马恩觉得自己正渐渐被巨大的漩涡卷入，有一种如果无法就此逃离，就一定无法置之度外的感觉。

对此，他无动于衷。

马恩确认没有强人造访自己的家中，便重置了机关，把《七转洞玄秘录》和相关资料取出来。比起这个楼层已经隐隐有些轮廓的古怪，当然是这本无字天书更加离奇神秘。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必须从中找到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才能够在接下来的局面中保住自己的小命。倘若围绕四号房展开的故事真是离奇古怪的，是自己的认知无法解释的，那么，只有用同样不被自己所理解的神秘，才能与之对抗。

当然，四号房的事情也可能只是表面离奇，其本质仍旧是以人为本，反过来说，自己试图破译的这本《七转洞玄秘录》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更加恐怖的灾难也说不定。

当某种事物总能够被同时剖析出好处和坏处时，做出抉择的一刻总是近在咫尺。

马恩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选择，而并非是理论上最正确的选择。

和之前研究《七转洞玄秘录》的方式没有任何不同，他仍旧关注于那仿佛灵光一闪般的想法：二十四节气。尽管过去一直都没有成功，但是，这个晚上，他凝视着自己在纸上复写下来的二十四个奇妙的文字，一边从资料中挖掘二十四节气的深层意义，那基于古代人的思想，总结天地自然规律后最终得到的成果，一直延续到今时的智慧结晶，似乎正在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和那二十四个奇妙文字产生联系。

这种“存在某种联系”的感觉越深，也越像是一种错觉。二十四个奇妙文字的形状，角度，线条的走向，仿佛都在述说某种意义，并且，宛如眼花了一般，文字的结构也正随着他的注视，变得更加复杂，复杂到了宛如纵横交错的星图，宛如线上的每一个点，都用微雕技术烙印了更加复杂的图案。

其复杂的程度简直让人作呕，它们开始旋转，就如同万花筒里的图案，每次转动都会产生一个变化，转得越快，就如同百花齐放，当这种复杂而繁琐的变化达到一个程度时，从那曾经美丽的构造和运动中诞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扭曲丑陋。马恩猛然感到一阵晕眩，他无法阻止自己倒下。可是，他的意识无法主宰自己身体的抽搐。

马恩可以感受到肢体的颤

抖，可以感觉到眼皮打架，内脏似乎拧在一起，带来剧烈的痛楚。他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变得模糊，在彻底模糊掉之前，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嘴角流出的白沫。他感到黑暗袭来，黑暗中有无数的恐怖化作隐约可见的形体，缠绕在自己的灵魂上。

是的，马恩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灵魂，这是一种何等迷幻的视角。他在颤抖，他不否认自己此时此刻的恐惧，要比其他的任何情绪都更加强烈。即便如此，他仍旧感觉到，这就是他在追逐的东西——这东西正在伤害自己，而自己也下意识想要避免被它伤害。

战斗以微妙的，模糊的，黑暗的，迷幻的方式进行。仿佛只要自己还想要坚持下去，这种战斗就绝对不回停止。

然而，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这无比激烈的斗争就骤然停止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痛苦又无法自主的感觉，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只有自己心中残留的恐惧，以及嘴角边上的白沫，让马恩确信，之前发生的绝非是自己的幻觉。

有一种陌生的冲动袭来，马恩无法理解这种冲动，但就如同过去种种灵光一闪，这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想法是：血祭。

——原来如此，所以那个杀人犯才会做出那等行径。

马恩感受这种陌生的冲动，默默擦去了嘴角的白沫。他仍旧有一半是平静的，就像是自己做过的那些心理题目真的起到了作用，这种陌生的冲动无法摧垮他的理智。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不是睡觉，而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做几道复杂的数学难题。

从钻研和思考中出现的危险，或许也应该可以用钻研和思考去缓解。当然，马恩并不确定，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都如他希望的那样，是如此的古怪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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