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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比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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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亦比如我》

云拿月/文

*

爱情这回事,谁都有可能逃不掉,

比如你,比如我。

*

客厅角落的立式大空调吹着闷滞暖风,米色窗帘直缀及地,轻晃摩挲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装潢是低调冷淡的欧式风格,纯白地板干净无暇,却也透着一股直蹿而上的冷意。

安静间,只有铅笔在素描纸上飞速摩擦的沙沙声响。

动了动被棉拖鞋温暖包裹的脚趾,从悦看看画板前那张专注又略显焦急的青涩脸庞,禁不住弯唇笑了笑。

男生皱着眉,飞快在画板上走笔,神态不见丝毫轻松之意。

从悦静静噙笑站着,几分钟后,待他涂涂改改终于放下笔,踱步到他身后查看。

画板上的内容在绘图过程中修改过很多次,白色素描纸有点脏,擦拭多次的地方也比别处要薄。

男生有点紧张,顾不上沾了铅笔灰的手指还是黑的,扯了扯身上还没换下的校服。

从悦细细打量完整幅画作,微微摇头。

“还是不行?”男生脸色微暗,搓了搓手里的铅笔,“画室的老师也说不行,可是我线条已经改了,构图也重新构了,我……”他因沮丧而有些焦躁,忍不住抱怨,“什么题目,我哪知道初恋怎么画……”

作为高一学生,每天午休时间都在画室画画,下午晚自习前短暂的空档也泡在画室里,连晚饭都是在画室快速解决的。偶尔一周中难得有一天不用上晚自习,就像今天,回家也还得听她这个老师一对一教课。

从悦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不是不喜欢画画,只是有一样东西一直做不好,人就容易着急。

拍拍男孩的肩,从悦拿起笔,一处一处修改给他看,她边画边讲解,不急不缓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不知不觉让人平和下来。

纸上不对的内容被擦拭,再由她手下的笔触重塑,一点一点逐渐变得流畅完整。改过的地方不算太多,整个构图的美感和韵味却都霎然提升。

男生脸色转晴,眼里有些跃跃欲试。

从悦将笔放回原位,画板前的位置让还给他,“这样是不是好多了?你照着这个再画一遍,不要着急,遇到问题慢慢改,急是解决不了的。”

男生应声,重新在画板上夹好一张干净的白纸,着手画图的同时不忘嘴甜:“老师你好厉害!”

从悦失笑,行至柜前去倒热水。暖空调吹久了,喉咙有点干。

学生在身后自言自语地絮叨,从悦喝了一小口热水,忽听他道:“其实我真的不懂,什么爱啊初恋啊,这么玄的东西画室的老师非说看得出来,坐我旁边的那个人抽到的是逃婚的新娘,画出来被骂惨了。”

未开窍的少年叹气:“我也没好到哪去,抽的这个什么初恋,是比别的恋多长了脚还是怎么?这里不对那里不对……老师你说,初恋有什么了不起的?!”

从悦手一顿,而后轻饮半杯,放下杯子。她转过身来,对沉浸于苦恼中的学生微微一笑,“不要抱怨了,专心画。”

没有回答他发泄不满的问话,因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

初恋……

不过是第一次喜欢的人,仅此而已。

.

课时结束后,一直待在书房的学生母亲出来送她,还切了一盘水果热情地邀请她吃。从悦稍作停留,意思意思吃了两块水果,火急火燎往松新小区赶。

调到静音模式的手机已有数条未接来电,在出租车上还接到周嘉起的夺命call。

“你来了没有?!我生日都快过完了!”

“到了到了这就到了!”从悦不敢让他说第二句,忙不迭掐断通话。

车开到小区外,从悦小跑进去,走出电梯时气息还没平复。

周嘉起站在门前等,脸上写满不爽。

从悦跟在他身后进屋,他的公寓里这会儿都是盛大的学生,不同院系,但大多和他一样是计算机系的。

周嘉起知道她不喜欢凑热闹,给她端了块蛋糕,倒了杯热饮,两人站在阳台上说话。

“你们可真行。我一年就一回生日,卓书颜在外地回不来,你当家教走不开。”他靠着窗台冷哼。

“谁不是啊?你当我们一年过几回生……”从悦还没吐槽完,瞥见他的眼神乖乖噤声。

“你当家教一节课挣多少?累不累?”周嘉起换了个话题,斜眼打量她,“要是真的缺钱你跟我说。”

从悦毫不在意地吃蛋糕,“真不缺。你不是不知道,学费和生活费他还是给我的,我就想自己挣点钱。”

周嘉起嗤了声,“你那个爸……”他适时打住,没往下说。

从悦喝完半杯热饮,从背包里拿出给他准备的礼物。

她和卓书颜、周嘉起三个人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一直同班,直到高二分科后才不在一个班级,这么多年的相处,哪怕他身边有许多志趣相投的兄弟,也抹不掉和她们的这份感情。

这次给他挑的生日礼物实用又有趣,他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

“对了。”把体积不大的礼物揣进口袋里,周嘉起忽地想起什么,“江也他们在我房间打牌,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从悦抬眸睇他两秒,朝阳台外抬下巴,“感受到风没?你张嘴,喝点冷风。”

“我吃饱了撑的?”

“你不是吗?废话这么多,我还以为你吃饱了撑的慌!”

周嘉起:“……”

从悦一勺勺挖着蛋糕,不再理会他先前的那句,有一搭没一搭和他闲聊。

周嘉起答着话,垂眸睇她。

那张皙嫩的脸被夜风吹得透白,琼鼻小巧挺翘,她的五官是艳丽的,中学时青春期的男生们并不推崇这种漂亮,总觉得她好看得过于尖锐,过于凌厉。但私下里,又总忍不住提起她的名字。

追她的人一直不少,但她从来没有点过头。

周嘉起默默叹了口气。她就是这样,认定的东西固执到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在阳台上站了会儿,从悦的蛋糕吃完热饮喝完,客厅里传来招呼寿星的声音。

“周嘉起——”

闲聊的两人回头一看,一帮男生结束牌局,鱼贯从他卧室出来。

从悦静静扫了一眼,目光触及第三个身影,停了一刹。

高大的男生两手插兜,站在客厅白色的灯光下,一米八五的个头,比周嘉起还要高上两公分。直挺的鼻梁下是轻抿的薄唇,眉心习惯性拧着,像有个永远化不开的结,仔细看去又似没有。

大名鼎鼎的计算机系第一人,江也。

俊朗高傲,耀眼如阳,对谁都仿佛不屑一顾。也确实,这样一张脸的确没几个人扛得住。

他脸上是一贯恹恹的无聊神情,仿佛察觉到注目,懒懒朝她看来。

从悦眼睫一颤,收回视线。

屋里一帮人嚷嚷着要玩游戏,周嘉起朗声答复“马上就来”,低头见从悦一脸避之不及,敛了笑意:“一起玩?”

她动唇,还没来得及拒绝。

“真的没必要。”周嘉起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股作为双方朋友的无奈,“……你和江也,都分手这么久了。”

.

老套的国王游戏在聚会上横行无阻,躁动无处安放的年轻人们对这个游戏颇为青睐。

从悦很少玩这种东西,见一帮围坐在沙发周围的男男女女笑得乐不可支,作为参与其中的一员,只能配合地一直弯唇笑。

坐在她左手边的周嘉起脸上被画了一只巨大的王八,脸色黑得跟油性笔墨有得一拼。

“你行不行啊,寿星公?”

斜对面说话的林禧经常和周嘉起一块吃饭,也是今天这游戏桌上周嘉起最大的对手。

周嘉起和他呛声,新一把还没开始,俩人就快在茶几上打起来。

一众人知道他们关系好,不劝反而火上浇油。从悦噙着笑静静看他们插科打诨,注意力从周嘉起那儿移到林禧身上。

笑着笑着,旁边似乎有道视线。她下意识侧目,眸光和林禧身旁的江也撞上,笑意滞了滞。

短短一瞬,江也的眼神淡到几乎没有,只随意在她脸上掠过,下一刹那便转移到众人身上。

他懒散倚在沙发角落,百无聊赖听着,从头至尾对这场游戏兴致缺缺,休息不足的脸上带着倦意,精神劲不够,疏淡眉眼间略微显出些戾气。

从悦敛眸,只当自己自我意识过剩,平静移开眼。

“来了来了!”

洗牌的男生开始发牌。林禧最先拿到,翻开就往桌上一扔,是张国王牌。

半圈发到周嘉起那,坐在林禧身边的江也是最后一张。

眼风扫了两下,也不等所有人都亮牌,林禧便道:“这把玩大一点啊……来,七号,九号,抽到牌的kiss一下!”

那声音震得周嘉起手一抖,两张牌被他错手蹭到地上。他斜眼瞥了瞥作怪的林禧,捡起掉在一块的两张牌,递了一张给从悦。

众人纷纷亮牌。

周嘉起翻开数字三的牌面时,江也正面无表情地把黑桃九扔在桌沿边。

林禧眼里带着暗爽和幸灾乐祸扫过江也的牌,在看清周嘉起拿的是三,笑容一下顿住。

周嘉起忽地想起林禧会记牌,刚琢磨出仿佛有点不对,满屋人就咋呼开了。

“也哥是九啊!”

“这号点的,林禧你绝了——”

几个女生都有些懵,两个画着妆的女生小声嘀咕:“江也抽了九?那谁抽的七?七呢……”

从悦抿了抿唇,旁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的牌,烫手山芋般的一张“七”被他们拍到桌面正中。

“卧槽,竟然在这!”

“从悦拿了?666……”

一帮人瞎起哄,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

江也像是事不关己,一脸平静地坐在那儿。

起哄的人闹着闹着觉得不对——两个人当事人没有半点反应。

江也就算了,本身就不是好相处的性格,不爽的时候一天难说一句话,脾气躁起来连天都敢掀,他们也就趁着周嘉起的生日才敢闹腾闹腾他。

可从悦,虽说她在美院里是出了名的难追,却也一动不动,面色不大好。

客厅里气氛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周嘉起正要开口打圆场,忽听身旁的从悦低低抒了口气。

紧绷的肩线慢慢放松下来,她捧起手边的热水杯,抿了一口,朝众人抱歉道:

“对不起我有点感冒,怕传染别人,不太方便。”

拒绝的意思委婉又明白,一众人愣了愣。

这种性质的kiss,至多不过是蜻蜓点水礼貌地碰一下嘴唇,但她不愿意。

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被众星捧月,令满校女生趋之若鹜的江也。

曾经有人在校内论坛开贴问怎么才能追到江也,校友中有人回复说,当天正好和江也在同一个公交站碰见,作为好运的代价是一不留神丢了个钱包。

“我愿意用十个钱包换亲一口江也!一百个钱包换跟他谈恋爱!”

——论坛里回复楼层中的这句话成了金句,后来在女生中广为流传。

现在白给亲一口,从悦却不愿意。

场面一度尴尬,始作俑者林禧回神,出来揽责任:“怪我怪我,是我没考虑周全,其实刚刚发牌的时候……”

“聊完了没,有完没完?”江也不耐烦拧眉,站起身要往洗手间去,坐在沙发旁的人当即给他让路。

满座噤声。

走了一步忽的顿住,细长的五指插进裤兜里,他隔着茶几居高临下看向从悦。

“你说的也是,感冒确实容易传染。”

江也扯着嘴角无谓地笑了下,眼沉沉低睨她:“毕竟又不是没亲过,我也不是没被你传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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