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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商是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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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名字是什么,不止季牧不知道,恐怕整个九云馆也没人知晓,年纪大点的叫他“老斋”,年纪小点的叫他“斋老”。

重新续上一锅烟,老斋道:“聊陶聚源其实聊的就是棉布,后生,你觉得这里面的钱是怎么来的?”

“赚棉花和棉布的差价喽。”

老斋点点头,“话是不错,但你可知,缘何就他陶大朱赚到了这个差价?”

“他买了关系?”

咔咔咔!磕烟袋的声音猛然响起,“是不是不诚心聊!我遇你是一份缘,能与相谈是三分缘,相谈投契是五分缘……”

“好了好了。”季牧连连摆手将他止住,心说这老头儿脾气还挺大。

穿上靴子,点起两盏油灯,季牧正色道:“陶公控的是原料,贺州织布厂纵有惊天的工艺,但没有棉便没有布,他们知道赚的是小头,但也无可奈何。棉布来到云州,陶公控的是销路,通过他的渠道销往云州九郡乃至雪州。一控原料二控销路,自然是不败之地。”

老斋不断点头,季牧说完之后,抛出来一个足以让季牧震动的问题,“你似乎忘了一条更重要的路。”

只此一语便让人侧目,生意上的门道,有人一生参不透,有人一眼便知,季牧刚刚所讲乃是留了一个“空子”,但听此言方才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这老头儿能有此问,毋庸置疑是个大行家!

“是哪条路?”季牧试着问道。

老斋呼呼吹了几口烟,徐徐道:“驻中间、栓两头是陶大朱的商道,把持着原料和销路,但他能有此成就,靠的是什么?”

“云贺商道。”季牧道。

“所知不少。”老斋点了点头,“但这云贺商道,缘何会成为陶大朱的商道?”

这个问题,季牧便迟疑了,并非他无话可说,而是一时半刻捋不出确切的答案,“老先生以为呢?”

见季牧抛过来包袱,老斋也不推却,“商,是臂膀。陶大朱能有今日成就,乃是把云贺商道以及商道两头的各方绑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身在其中的人都赚足了好处,所以这条路不用他打点自然有人安排妥当,旁人想染指没那么容易了。其实这里面已经是商帮的结构了,只不过陶大朱重利大于名,不想处于殷帮、六湖商会这样的高度。”

“商,是臂膀。”季牧念念有词,他听过不少商理商论,这四个字还是头一遭听说。

老斋又道:“这臂膀可不只是身边好用的伙计,云州内部的销路是陶大朱的路,云贺商道是大家的路,即便对方是只逐利润不讲情面的商人,他也能成为臂膀,因为只有他们的存在,整个体系才完整。如果没人和他做生意了,岂不也是和断臂无甚区别?”

“老先生高见!”单是把对方作为臂膀这样的说法,就足够让季牧觉得新颖了。

“先莫急着夸,我再问你,陶大朱为何近年来要大兴‘陶文轩’与‘陶然庄’?”

“分散资金,多重并举?”

“陶文轩”是陶大朱的文房生意,生产笔墨纸砚乃至各种文具,“陶然庄”则是酒楼客栈生意,走的是高奢路线,虽然云州开设不多,但口碑相当不俗。

“非也!”老斋摇起头来,“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陶聚源的生意做得太大,越大就有越不能承受的风险,陶大朱思路活泛,让人不要只盯着他的布,就算搞死了他的布,他照样风生水起。所以,商是臂膀,产业组合一同发力也是这个道理。”

季牧恍然,越发觉得这臂膀之言看似浅显,实际上颇为深入。

“再问你个简单的问题,陶聚源的生意和陶文轩的生意,有何不同?”

这老头儿越说越厉害,季牧不敢轻言,想了许久,开口说:“陶聚源的棉布在云州雪州的需求量巨大,陶公控住原料和销路便不愁售卖,完全没有竞争对手。但陶文轩的文墨需求相对要小很多,单是云州一州生意难以做大,所以陶公肯定要让陶文轩走出去,在九州的市场上竞争,以此扩大需求。”

老斋点了点头,“说得在道儿上,那你觉得,陶大朱的文墨如何走出去甚至压倒别人?”

季牧暗暗咋舌,“老先生,我对文墨这块……不是很了解。”

老斋反问道:“我问你的,只是文墨?”

季牧立时眼睛一亮,“陶公应该会从墨品文具的成色入手,打造出更优质或者说别的招牌不能比拟的特质,方才能够闯出云州、角逐天下!”

“那你说,陶大朱为何要搞出陶文轩和陶然庄?”

季牧一愕,“您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因为陶聚源做得太大。”

“不,忘了我说的,我现在是要你说,陶大朱为何要搞出陶文轩和陶然庄?”

“这……”季牧不由挠起头来。

“你仔细想想,我们后面聊了什么。”

陶文轩、竞争、特质……想着想着,季牧霍然抬头,“因为织厂在贺州,陶公无法把控纺织的工艺,随着工艺的进步和棉布市场的变化,总有一天陶聚源的棉布会失去竞争力!而陶文轩的产品,陶公下足工夫研发,最核心的技术攥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立于不败!”

“你好像说了两次立于不败,怎么这么多不败?”

季牧脸一红,“晚辈思量不周,老先生见谅。”

“说白了陶聚源是垄断,而陶文轩是竞争,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经商路子,但也涵盖了绝大多数的商业行为。垄断是众矢之的也是万利之法,但想要做到需要历史、地域等等无数的运气,竞争才是九州的常态。尤其等云州的商业局面彻底打开,一边要走出去一边还要固地盘,这竞争的核心之力才是重中之重。”

老斋又续了一锅烟,季牧打开火折赶紧为他点上。

“你叫季牧是吧?”

“晚辈季牧。”

“你学识不凡、见解有道,恐怕不是个长期的伙计吧。”

“不瞒老先生,晚辈来自云州太学,此来陶聚源是见习。”

“难怪。”老斋悠悠点头,“这个时候才出来,那你应该是在竞争名士了吧。”

“正是,还有十一个月,就是最终的名士评定。”

青烟袅袅,拂到灯光处,色泽丰富了起来,缓缓幻着不可名状的图案。

“你的那位院长,应该就是韩富吧。”

季牧一惊,心说这老先生这等见地,果然来历不凡,“老先生认识院长?”

“曾想认识,但他太讨人嫌,不过这韩富也有一点好,这家伙护犊子,护得比谁都狠,只要他看上,石头都要捂成珍珠。”

季牧面色微暗,能来陶聚源再加上路奇的那一席话,季牧仔细梳理了两年来的太学生涯,发现自己对韩富有着不少误解。

老斋见状忙道:“你呐,不是石头,就算是也是绝等的岫玉。韩富能给你撑开陶聚源的局面,怕是丧了不少的老脸呢。”

“老先生,您不会也是太学出身吧?”

“你见过哪个太学子弟出来切布的?”

“是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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