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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_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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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教坊司的人十分热心,叫人开了她房间去找。谁想她几件喜欢的衣物首饰一应都不见了,连她最喜欢的那把师傅送的琵琶也被带走了。教坊的人只是跺脚气恼,说大约又是看上了谁家浪荡子,跟着就私奔了。据说自玄宗之后,教坊管理日见疏散,近年这样的事情并非一两桩了。”

“她也……失踪了?”黄梓瑕不由得诧异,加上锦奴在内,这已经是莫名失踪的第三个人了。

陈念娘急道:“是啊,我昨日等她不到,心里有点忧虑,若说与人私奔,我觉得也似乎没有这样的迹象,她之前只与昭王打得火热,我也劝过她几次,怎奈她就是不听……”

“陈娘你别急,你跟我详细说说锦奴的事情,尤其是失踪之前这几日她的动向。”黄梓瑕赶紧搬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陈念娘叹道:“我仔细问了教坊的人,说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三天前晚上,都快宵禁的时刻了,她喝得微醺回来,据说是缀锦楼喝酒呢。”

黄梓瑕点头:“那天我也在,当时是为王家姑娘在宫中出事,所以一群人借探讨案情一起去吃饭。不知是谁把锦奴喊来的,她似乎也喜欢热闹,一晚上兴致颇高,还帮我们打包樱桃——不过她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显然是从来不沾阳春水的,连被樱桃梗扎到了都还抱怨了一下。”

“这孩子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人倒是好的,就是时时说话不中听。”陈念娘说。

黄梓瑕又问:“陈娘,你上次说写信给兰黛,现在有回音了吗?”

“急什么,就算兰黛接到信就让雪色上京,这也才几天啊,怎么可能就到了?”

黄梓瑕听着她的叹息,静静地插上一句:“雪色应该是叫兰黛为姑姑吧?”

“是啊,兰黛与梅挽致是姐妹,自然是雪色的姑姑。”陈念娘点头道,“兰黛在六人中排行第三,扬州软舞第一,绿腰、回波、春莺啭,据说天下无双。”

黄梓瑕又问:“不知道陈娘还记得不,当年雪色是一个人到扬州的吗?应该还有个少女和她一起吧?”

陈念娘“啊”了一声,说:“这么一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雪色是和小施一起结伴来的。据说小施父母都死于兵乱,在徐州与雪色结为姐妹,约好生死相依,于是一起过来了。”

黄梓瑕默默点头,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却不知道这个想法具体对于此案有什么帮助,只隐隐觉得,定然是自己所未曾窥视到的那一根重要脉络。

一个案件,就如一株大树,被人们所看到的泥土之上的部分,永远只是一小部分,在那下面,有着巨大的盘根错节,只是如果不挖出来,永远都不会知道埋藏在下面的真实模样。

说到雪色和小施,陈念娘似乎想起了什么,呆呆望着窗外的一棵孤木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忽然之间眼泪就滚落下来。

黄梓瑕赶紧轻拍她的肩膀,轻声叫她:“陈娘,你别太伤心。”

“怎么能不伤心……其实我也知道,忆娘定是回不来了。”她怔怔地说着,眼中只见大颗的泪珠滚落,“我昨夜又梦见忆娘,她浮在我面前,身体透明如琉璃。她对我说,念娘,经年芳华,流景易凋,此后唯有你一人在世上苦熬了……我醒来时只看见窗外风吹竹影,胸中来来去去,只回荡着她梦中对我说的话。我知道她是已经不在世上了……”

黄梓瑕心中大恸,她从袖口里抽出手绢,帮陈念娘拭泪,却不料袖中一颗用纸包着的小东西被手绢带着滑了出来。那小纸包仿佛长了眼睛,骨碌碌地滚到了陈念娘面前。陈念娘接过黄梓瑕递过来的手绢,抬手按住自己的眼,手肘正压在那个小纸包上。

迷迷糊糊间,她竟感觉不到有东西硌到自己的手。

黄梓瑕犹豫了一下,觉得此事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思,便将小纸包从她的手下抽出,递到她面前,说:“陈娘,你打开这个。”

陈念娘捂着眼,喉咙低哑:“是什么东西?”

黄梓瑕没说话,只看着她。

陈念娘迟疑着,缓缓抬手解开包裹着的白纸。

里面露出的,是一块晶莹欲滴的无瑕白玉,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却越发显得玲珑可爱。

陈念娘的手顿时剧烈颤抖起来,她一把攥住那块玉,逆光看着那上面刻着的“念”字。

那个念字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中,光华流转,金光隐隐波动,深刺入她们的眼睛。

那一瞬间,陈念娘的眼睛闭上了。她闭得那么紧,眼神又是那么绝望,仿佛她的眼睛已经在这一刻被这个字刺瞎,从此再也看不见这个世间任何东西。

许久,许久。

陈念娘才颤声问:“是,是从哪里找到的?”

“是一群疫病倒毙的幽州流民之中,有一个大约四十岁女子的尸体,与其他人不同,她是中毒而死。但我们找到时,她的尸首已经被焚,只剩下了这一块玉。”她没有说是他们从冯忆娘的腹中发现的,怕陈念娘太过打击。

“二十多年前,我与忆娘都还是少女。那时我们没有名气,技艺也不太出众,所以存了很久很久的钱,才终于买到两块羊脂玉,分别在上面刻了忆和念字,交到对方手中。那时我们说,永以与君好,一生相扶持……”陈念娘紧紧抓着那块玉,说到此处,却已经泣不成声。

黄梓瑕静静坐在她的身旁,看着穿户而进的光线丝丝缕缕照在陈念娘的脸上,她鬓边的白发与脸上细微的皱纹,现在看来都是如此明显,已经不是前月遇见的那个韶华尚存的美妇人。

“是谁,是谁杀了忆娘?”陈念娘终于缓缓问。

黄梓瑕深吸一口气,然后摇头说:“目前还不知道。但我想,此事必定与王家姑娘的失踪案有关。”

“王家姑娘?”

黄梓瑕说:“就是近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夔王妃,陈娘可知晓?”

陈念娘手握着那块玉石,麻木地点头。

“我已经查清,忆娘受托护送的故人之女,就是王家姑娘王若。其实我曾在王若身边见过忆娘一次,早已知道此事,只是当时因怕你伤心,所以才没有说出口。”

陈念娘茫然说:“然而现在,我听说王若也已经死了……”

“是啊,我怀疑忆娘的死,与王若的死有关。但是如今真相尚未大白,我也没有头绪。”

“真的能查出真相来吗?”陈念娘低声恍惚呢喃。

黄梓瑕说:“至少,我尽我全力。”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雪色兰黛(二)

将昏昏沉沉的陈念娘送出王府,已经快要日中了。黄梓瑕一边想着案情,一边转回身往里面走。谁知她想得太过投入,脚在台阶上一下踩空,差点摔下来,好不容易才扶住一棵树站住了脚。

门房各位大叔赶紧拍着凳子让她坐下,又给倒了一碗茶。旁边几个闲着无聊的宦官正在闲聊,她也真觉得口渴,就在他们身边坐下,咕咚咕咚灌下了一碗茶,又倒一碗。

负责延熙堂洒扫的小宦官卢云中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最是喜欢家长里短,看见她坐下了,赶紧用手肘撞撞她,眉飞色舞地问:“哎,崇古你说,你在王家来往最多,是不是感觉到王家姑娘这一死,真是王家近年来最大的损失?”

黄梓瑕愣了愣,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

“可不是么?侯景之乱后琅琊王家人才凋零,尤其这几辈都没什么出色的人物,朝堂之上话语也少,家中全仗着前后两个皇后维持威势——可据说如今族中压根儿也没有出色的姑娘了。好不容易有个定为夔王妃的出色点的,居然就这么死了——得,如今攀咱们夔王府这条线也没得用了,以后啊,还是只得一个刑部尚书王麟撑场面。”

旁边另有人插嘴说:“不过那也是王家,当朝一个皇后一个尚书还被人说是没落。”

“是啊,本朝开国以来,博陵崔氏出了三十来个宰相,你看前朝时风光无限的琅琊王氏呢?就算加上太原王氏,如今也不及崔氏吧?”

黄梓瑕一边默默喝茶,一边在心里想,崔纯湛的叔父崔彦昭在朝中也是名声赫赫,俨然百官领袖的风范。估计不出意外的话,崔家可能马上又要出一位宰相了。

“这就算不错了,你看看陈郡谢家呢?侯景之乱后,竟几乎灭门了。”又有人议论说。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也不尽然,若王家真的衰微如此,王爷又怎么可能与王家结亲?需记得王氏还有一位长房长孙王蕴呢,这位真是文采风流,那长相,那气派,虽及不上咱们夔王爷,那也是极出色的人物了。而且王爷与他关系也自不错,时常并辔出行,真是日月相辉,每每引得全长安少女倾巢出动,竞相观看心中数一数二的完美夫婿。”

“这倒也是,都说王蕴大家风范,更难得文武全才,这不,前两个月他不是还带着京城防卫司的兵马追击京郊流寇么,大获全胜,全数斩首而归!”

“哎,这事我也知道。”卢云中说着,又用手势示意大家靠近一些,刻意压低声音,以营造出一种神秘感,“据说,这股流寇与庞勋有关!是他手下一撮死士集聚而来,意图进京城刺杀夔王爷的!”

果然这个消息让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哎哟……可我们怎么都只听说是流寇?”

“自然是朝廷有意隐瞒啊!三年前被斩杀的庞勋旧部死灰复燃,这事泄露出去,岂不是动摇人心?所以,京城防卫司右都尉王蕴王大人,他一听说此事后,马上就带人埋伏在京郊,半夜迎敌,瞬间就杀了个干干净净,兵部就地掩埋尸体,只说杀了一批流寇!”

“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咱在兵部有人~”卢云中洋洋得意地说,“可别忘记我四姨夫的小舅子对门的钱大就在兵部,据说那次负责埋尸体呢!”

“谁知道呢!”众人一致嘲笑他。

“话说回来,如果王蕴真有这么厉害,当初那个从小与他定亲的黄家女儿,怎么就是不肯嫁给他?”

“呃……这个么……”

“是啊,听说为了不嫁王蕴,黄家女儿还毒杀了全家呢!这嫁给王蕴是有多可怕啊?”

“那……那可能是黄家女儿疯了!”

“无论黄家女儿疯不疯,反正我知道王蕴以后娶老婆有点难了。”

“怕什么,顶多找个门户小点的呗!倒是你,你这么高大伟岸,你娶到老婆了没有啊?”

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黄梓瑕也附和着强笑。等众人笑过,转而讲述下一桩八卦了,她捧着自己手中的茶碗,盯着上面的黑陶釉纹,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一直压抑在她心里的那些事情,又经由他人不经意的笑语,如遭受到激流冲刷的死水潭,泛起污浊的阴霾。

父母去世已有半年多了,案件拖得越久,破解的难度就越大,推翻重来的希望就越渺茫。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解开面前这个谜案,才有资格得到李舒白的帮助,得到为自己,为家人翻案的机会,洗雪冤屈。

见她不说话,卢云中凑上来和她搭话:“崇古,王家那个姑娘失踪的时候,你也在吧?”

黄梓瑕点头。

他赶紧又问:“听说王家那个原定要当夔王妃的姑娘,在一千八百个盯着她的士兵眼中,忽然冒了一阵青烟,化为飞灰而去?”

黄梓瑕顿时汗都下来了,这个,传言也太玄虚了点吧?

“简直胡说八道。”她只能这样说。

“就是嘛,我就说不可能。”旁边另一人插上话,“听说遗体都已经发现了,通身冒着黑气,周身三丈内闻者必死啊!怎么可能化为飞灰而去?”

黄梓瑕更加无语了。她只能说:“刑部与大理寺正在彻查,在官府没有结案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错误的,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以讹传讹。”

众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嘻嘻哈哈地继续问她:“听说王家姑娘死后,赵太妃要把岐乐郡主许配给夔王爷,这是真的吗?”

黄梓瑕忍无可忍,只好拱手对那群人说:“抱歉啊诸位,此案还在审理中,一切需要真相大白才能公之于众。”然后又抬出刑部和王府律,说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妄加揣测,以免流言纷起,惊扰无辜人等。再说,王府中人更应自律,尤其是要注意口舌是非,此事与王家和王爷都有关,应当谨言慎行。

众人都在她之前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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