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死要面子学人断案,玩心大起教子做人
院中众人皆被一声惊得不轻,众官兵放开手来,不知怎么办才好。那吴大人脸色铁青,不由自主看向夕家老爷。夕老爷眉头皱紧,奔跑过去,一把将那小仆抓住,问他道,
“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那小仆哆哆嗦嗦,回道,
“老爷,那马家公子,马官儿,死了,被人杀死了!”
“死在了何处?”
“后院的柴房里,刚才我听到动静,过去查看,怎知血流了满地,不知已经死了多长时间!”
夕老爷赶忙奔走过去,小乙马上跟上前去,这院中众人也都往那方聚拢,夕府众人心中更多疑问,也是走在了前头。小乙边跑边想,莫非街上那人见到的便是这马官儿被杀之事,因而被吓得到处乱跑。来不及多想,众人已然到了那后院之中。夕老爷正欲进屋,却被那吴大人叫住,
“夕老爷,您这进去好像不太妥当,不如让我先派人验验!”
夕老爷一听,有官兵在,自己多少也得顾及下他们的面子,他停下来,示意夕府众人让开道来。那吴大人派人进屋查看,小乙也在门外看那屋内情形。夕家柴房极大,所储干柴无数,平日里有人清扫整理,倒也干净舒适,应该也算不上是虐待那马官儿了。不过此时看去,这柴房之中一片凌乱,四处都有血渍,马官儿尸体用一种极不舒服的方式扭曲着,静静的趴在门口,他右手沾满血,血色暗红已然晾干,那手则刚好够到门槛。检验官将这屋内情形一一记下,出来报告吴大人,
“大人,这人已经死了小半个时辰,是被利刃穿腹,失血过多而死。看这情形,这门应该是从外边锁上,他受伤之后还想出来,怎知门被从外扣上,他口中被塞了布条,无法开口求助,于是他用手拍门,可外边无人响应,因此流血而亡!”
那吴大人点点头,又问,
“可真是那马官儿本人?”
“这个不知,还请马家人前来查验。”
吴大人转过身去,看了看夕老爷,又瞅了瞅那马四爷,略显为难,
“对不住了夕老爷,今日出了人命,可不太好办了。马四爷是吧,快去查验一下,是否就是你的亲侄儿!”
那马四爷早就红了眼,马上带人过去,继而便是一阵鬼哭狼嚎,场面之宏大,围观众人无不动容。小乙心知这其中定有阴谋,正是要嫁祸于夕家,让夕家栽个大跟头。
吴大人来到夕老爷身边,摇摇头道,
“夕老爷,这真是不好办了!”
夕老爷怒气上涌,不住咳嗽起来。吴大人唤过报信的小仆,问道,
“你是如何发现马官儿死的!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那小仆仍旧心有余悸,不敢再看那柴房,他低下头下,慢慢说话,
“本来是我和大川一起照看这马官儿,哦不,是马公子,马公子。他花言巧语,想要买通我二人,我们不听他话,他破口大骂,骂得太过难听,我们气不过,这才堵住了他的嘴。这前院又出了事,我心头担心老爷,所以让大川一人照看,我去到前边看看情况。我躲在廊道上看这院中情形,咱们夕家似乎没吃什么亏,后来吴大人带了官兵前来,我心想必然没事,这才回去。我走时,大川就在这门口坐着,而且门从外扣上,以免被他逃跑。可我回来开门一看,大川不见踪影,这马,马公子也早已惨死。”
小乙上前问话,
“不知这大川是否国字脸型,右腿有些不太听使唤!”
小仆回话,
“正是正是!姑爷可曾见过他?”
吴大人正要痛斥这随意插话之人,听到姑爷二字,这才明白过来,
“喝,原来是夕家姑爷,失敬失敬!那叫大川,莫非你曾见过?”
小乙回道,
“正是,我来的时候正巧在街上撞见,他边跑边喊‘杀人了’,这百姓们也能作证!”
吴大人笑着点头,
“若是寻到这大川,此案便破!可知那大川去往何处?”
小乙回道,
“去往城南方向,具体的就不大清楚了。”
吴大人招来几人,吩咐道,
“先问问熟悉大川之人,他爱去往何处,然后速速前去将他给我带回来!”
几人领命,找了与之相熟的夕府仆人,问询之后便匆匆离去。吴大人信心满满,笑道,
“院里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我定要捉住真凶,还夕老爷一个清白!”
这话很不好听,连小乙都有些听不下去,他只希望官兵能够寻到大川,还有,那凶手也尚未对大川赶尽杀绝,否则这事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良久,那队官兵回来,小乙看几人表情,也知寻人无果。吴大人怒道,
“没用的废物!什么都没寻到?”
几人战战兢兢回道,
“只是有百姓见他喊着‘杀人了’到处乱跑,具体跑到了何处,那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废物废物!继续去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
吴大人怒火中烧,难以克制,大声叫嚷起来。几位官兵也是听话,拔腿就要往外跑!刚跑到门口,有人说话,
“哎呀呀,慢着点,你赶着去吃屎啊!我那肥猪拉的屎不错,待会让你试试啊!”
小乙听得明白,定是那蒜头前辈到了!果然不出所料,蒜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几位官兵面面相觑,眼看这奇人从身边走过,眼珠子都不曾移开一下。小乙看他,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打扮一样,小乙伸手招呼,蒜头马上就看到了,咚咚咚跑了过来,拉住小乙便问,
“哎呀呀!我听老葱说小和尚跟你在一处,怎么不见他呢!”
小乙笑着回他,
“这里出了事,让他待在里边,自己一个人玩来着。”
蒜头把手伸进头发里,抓了几把,又道,
“小和尚无趣的很!你跟他说上一百句,他也不见得回你一句!我看啊,他跟着老葱头一起倒是挺搭。哈哈!小子,你来这里多久啦,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快跟我说说!”
小乙正要回他,那吴大人却是不高兴了。蒜头打一进来起,便没瞧过他一眼,他怎么说也是个当官的,如此对他视而不见,真是在手下面前丢了脸面,他干咳了两下,道,
“你是何人,没见官家办案么,若是妨碍了公务,让你吃不了兜着!”
蒜头回头一看那人,嘟起嘴来,把脸贴到吴大人脸上,立起的头发扎到他鼻孔之中,吴大人急忙后退,大喝道,
“哪来的贼子,竟敢对本官不敬!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小乙一手拉住蒜头,另一手摇摆道,
“不可不可,吴大人,这位前辈只是喜欢玩乐,平日里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真是没有一点恶意的。”
蒜头睁大了双眼,大笑起来,
“哎呀,哎呀,你会绑人呀,快快,快来教我怎么绑法!”
蒜头挣开小乙,上前把那吴大人给抓住了,他背起双手,叠在一起,转身背对吴大人,道,
“快来快来!绑我绑我!”
吴大人一头雾水,不知这人脑中在想什么,蒜头仍旧不依不饶,他索性叫手下取来绳索,给蒜头绑了个结实。蒜头手脚被绑在一起,他翻身将头朝下,手脚则是一齐朝天。吴大人大笑出声,
“哈哈,还好玩么!”
蒜头也是大笑,用那腰用力量,在地上蹦来蹦去,
“哎呀,好玩好玩!”
众官兵见他如此,也都笑出声来。小乙笑笑,问他,
“蒜头前辈,玩够了吧,我给你解开!”
蒜头吐着口水摇头道,
“不用不用!我再玩一会!”
说完他又蹦了起来,引得更多人大笑出声。夕月来到小乙身边,掩嘴偷笑道,
“哥哥,这前辈好有意思!我看他长得与葱头前辈一样,他俩定是两兄弟了!嘻嘻,他们还真是一对活宝!”
蒜头似是听到夕月之言,转身跳了过来,他倒着看看夕月,有些疑惑,于是手脚并用,竟是将手脚一同换到身前,再左右几下,绳子分解开来,再无用处。蒜头来到夕月面前,下嘴唇包住上唇,快速眨了三次眼,这才说道,
“咦,这小姑娘也是你的相好?上次那个小酒窝呢!”
小乙尴尬一笑,却是那吴大人替他说了,
“这是夕家大小姐,他呢,是她的丈夫哦!”
蒜头双手叉腰,挺起肚子来,双眉聚起来,大声道,
“咦,你这小子竟是喜新厌旧之人?哼哼,叶风那小子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吴大人又插话进来,看来对这蒜头也颇感兴趣,
“两人一见钟情,便是那天赐良缘,昨日刚喝的喜酒,这位老兄,你可是来晚了!”
蒜头嘟嘟叫了起来,
“哎呀呀,又错过了!又错过了!真是便宜了那老葱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来到吴大人向前,他干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哈哈,刚才你绑了我,现在轮到我啦!这样才公平!嘿嘿!嘿嘿!”
吴大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蒜头一手翻倒过来,他伸脚勾住绳索,拖了过来,在吴大人身上不停旋转,吴大人哎哟哎哟叫个不停,却是没人上前帮忙。只是片刻,这吴大人便成了粽子一般,一点不能动弹,蒜头在他身上踢上一脚,他肚子着地原地旋转起来,眼看就要停下,蒜头又伸手一拨,他又继续转了起来。众官兵平日只见他耀武扬威,哪有这等挫败之时,也都憋笑起来,一人憋出一个大屁,然后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蒜头乐得合不拢嘴,他索性趴在地上,看那吴大人转圈。吴大人再转几圈就口吐白沫,蒜头这才把他停下。二人倒看着对方,蒜头笑问道,
“哈哈,好玩不好玩,好玩不好玩?!”
吴大人开口,那白沫流出,却是进了鼻孔,引得他大咳起来。小乙赶忙上前将他侧过身来,让那白沫顺利流出。
“蒜头前辈,你玩够了吧,可别再折磨吴大人了,他一会还得断案,为民作主呢!”
蒜头撇了撇嘴,回道,
“又没玩的了!哎,没劲!没劲!”
他突然变得闷闷不乐,躲到角落里去,蹲下身子,双手扶在膝上,把头低在手后,然后偷眼看着众人。夕月觉得这蒜头好玩,于是慢慢靠近他,待到距他三步之处停下,她把身子向前,双掌成并拢放在嘴边,轻轻说道,
“蒜头前辈,咱们去找小和尚玩好不好?”
蒜头见有人理他,开心起来,他蹦跳起来,他大笑出声,又把那双手拍得啪啪直向,
“好呀好呀!快带我去看看小秃子变成什么样了!”
夕月嘻笑着带他去了,众人也都目送他二人离开。
小乙把吴大人身上绳索解开,笑道,
“吴大人!你不知道,他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多少人求着见他一面也是不能,今日他与你有这般互动,想必不久之后,定会升官发财,前途不可限量呀!”
吴大人怒极,正要发飙,可他忍性极强,听小乙这般说话,也知小乙为他找了台阶,若是不顺着下去,那人武功这般高强,自己也无丝毫必胜的把握,
“这位高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蒜头前辈!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不行不行,一会我还得去好好拜访他!”
小乙被他演技所折服,他对这江湖之事只怕知之甚少,却做出这般模样,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小乙陪他演说道,
“可不是么!一会事情了了,咱们一起去,我还要求他教我几招厉害的功夫呢!”
吴大人打着吆喝,道,
“那感情好,我们是否还要准备些礼物,我看蒜头前辈喜欢些特别的东西,我这就找人准备去!”
小乙笑着应付,夕家门外又进来人了,
“快走!别磨磨蹭蹭的!快走!”
小乙心中大喜,是童陆来了!他心想,这蒜头前辈来到此处,只怕也是童陆白青的功劳。他迎了出来,只见童陆手持一绳,绳的另一端绑着两人,二人皆是鼻青脸肿,口中塞着大块树根,摇摇晃晃走在前面。童陆身边还有一人,一手持剑作防守势,他面色凝重,没有喜乐,不是那辜炎又是何人!童陆辜炎身后还有一人,哆哆嗦嗦跟着二人,小乙大喜,这人竟是叫喊着‘杀人了’的夕府仆人大川。
“陆陆,你真是神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童陆十分得意,笑道,
“那是自然,我一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
小乙拍他肩膀,
“嘿嘿,看把你能的!”
五人一同过来,吴大人又甩上了官威,问道,
“你们又是何人!”
那与大川一同看守的小仆开口回话,
“回大人,最后面那人正是大川,这事他定然清楚!”
吴大人大喜,这案子有了人证,破案把握大增。
“那什么大川,快些过来,本官有话问你!”
童陆回头看他,笑道,
“没事,有官老爷替你作主,有什么可怕的!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全都一起说来!”
那大川一听,马上跪了下来,
“官爷啊!太吓人啦!太吓人啦!我在藤条后边乘凉睡着,迷迷糊糊见人进了柴房,还以为只是眼花。可后来里边有了动静,我清醒过来,那人一把匕首直直捅入了马官儿身体,哎呀,血呀,好多血呀!我,我,我差点被吓晕过去。那人也不知怎么进府的,出去时,还不忘把柴房大门给别上。他出来,却是发现了我。我跑呀跑呀,还是没能跑过呀!”
童陆接他话道,
“这大川呀,跑到了江边,被这二人追到,眼看就要成了亡魂,哪知遇到了料事如神神机妙算又算无遗漏的我,哈哈,这二人哪是对手,三下两下,便成了我的俘虏!”
辜炎看着童陆,疑惑道,
“不是蒜头前辈将他二人制服的么!”
童陆看他不知情趣,也不与他理论,
“二人杀了马官儿,便是要挑起事端,让这夕家惹上官司。若不是英明我的,这唯一人证死于非命,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小乙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道,
“别摆谱了,快些把事情讲清楚!”
童陆揉揉屁股,咧嘴笑道,
“重点来啦!重点来啦!”
他把绳子交给辜炎,自己站到花台之上,俯看众人道,
“夕老爷怎会在自己家中杀死马官儿,用屁股都能想到答案!那么是谁要来嫁祸夕家呢?我想有人会说夕家生意做得这般大,定然会结下不少仇家,仇人多了,你怎知道有没有丧心病狂之徒!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今日夕府上下才知夕月和马官儿的真实身份,这仇人们又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所以,在我看来,更大的可能,是有人早就做好了安排!”
童陆清了清嗓子,又道,
“有人要问了,是谁这般歹毒,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给大家从头到尾说道说道!这马官儿本是男儿身,却被当作女子来养,目的只有一个,在与夕月成婚之后,顺利变成真正的夕家大少爷。这对夕家马家都是大大有好处的,夕家传儿不至于被人说三道四,马家呢,攀上夕家高枝,又何乐而不为。可事情出了乱子,这马家人心思变了,想要的不仅仅是这大少爷的身份!他们企图霸占整个夕家的产业!”
那马四爷怒斥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童陆转头看他,
“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我说对了?还是这事你也有份参与?”
马四爷被一句堵了回去,怒气散不出去,把脸憋得通红。童陆笑笑,轻轻挥手,看了看那马四爷,又继续道来,
“老爱打断别人说话!不过没事啊,我继续说,继续说。还记得今日清晨来的那一波江湖人士么!那些人凶得很,咱们夕府的护卫若论本事,并不比他们差,只是碍于武器之利,这才吃了大亏!”
众护卫一听也是高兴起来,心道这小子真会说话。童陆又道,
“马家知道了易容之事,又知晓他们门中争斗,因而散出消息,让对方前来找事,若是真打起来,夕家必定大有损伤,若夕家老爷公子全都在冲突之中不幸身故,那这马官儿就真成了夕家唯一的继承人!”
众人一听,也都点头认可,童陆等众人理清了头绪,继续道来,
“可他们怎知这些人也并非杀人不眨眼之辈,虽然乖张至极,却也没取人性命。马家带着人前来找事,只怕也是因为事情败露之后,要来反咬夕家一口,让大家以为是夕家扣人毁约在先,这才导致两家关系的破裂。”
那吴大人点头不断,看来也是听得极为仔细,他抬头问道,
“那这马官儿,又是怎么死的!”
童陆摊开一手,指向那马四爷,道,
“那就得问问咱们的马四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