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大疫来袭身陷其中,义字当头死生何惧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救过乙琴哥儿性命的明了和尚!他来偷这尸体,乙相信必有他的理由。如今只有等着他醒转过来,方才能够解释得清!
白青施救良久,那明了和尚气色转好,白青大声道,
“有没有温水,热粥?热服一些,没准就能醒了!”
与乙几人一同过来的几位灾民站了出来,送了热水上来。那明了和尚被喂了热水之后,嘴唇一张一合,白青又给喂了几口热粥。明了和尚只怕是空腹太长时间,一吃到这粥,便睁开了眼来。
乙大喜,急忙问道,
“明了,你这是为何?”
白青道,
“乙哥,他刚醒转过来,让他先缓上一缓!”
乙明白,对五爷爷道,
“五爷爷,雨下个不停,咱们这般耗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找个宽敞能避些风雨的地方,再看看究竟是何缘由!”
五爷爷身子有些虚,众乡民也是担心,于是有人提了条件,
“把五爷爷放了,你们若不逃走,便让你们把这事前前后后一五一十个清楚!”
乙道,
“当然,我们这么多人,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逃又谈何容易!不过,你的,可作得准?”
众人齐道,
“作得准!”
这般最好,大家都是讲理之人。乙道,
“这样最好,五爷爷身子弱,你们先接他过去吧!”
乙扶着五爷爷过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伙接过手来,扶了回去。
“去祠堂吧,那里宽敞些!”
有人提议,乙点头回他,
“请带路!”
众人移步去那祠堂。地方不远,只半里路,乙抱着虚弱至极的明了和尚走在人群之中,有人好心,递伞过来为他们挡雨,乙也很是感激。
这废弃祠堂虽然不,却仍装不下这么些人,于是只有乙几人,五爷爷,以及能上话的一些进来。一进这祠堂,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木香,多吸几口,便要人喘不过气来!乙将明了和尚放在门口,味道稍稍清淡一些!明了和尚神智有些不清,盯着乙瞧看,一时也不出话来。那五爷爷坐在临时备下的靠椅之上,也没有急着盘问。
明了和尚似丢了魂一般,但能看出他很想话,好长时间,方才缓和过来。他手上有了气力,把乙胳膊捏得生疼!他口中含糊不清,声音也是极低,很难分辨清楚。
“乙,快,快把那尸体掩埋,否则疫情蔓延开来,也不知还要死上多少人!”
乙惊道,
“明了!你,你那尸体会带来瘟疫?这就是你去偷抢尸体的原因?!”
众人也是吃惊,那五爷爷忽的站起,怒道,
“混账!六子刚死两日,怎会生出疫情来!”
明了和尚又缓了一阵,继续道,
“是否沾染了瘟疫,与死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他死了可不止两日,我记得清楚,已经将他单独埋下,怎知又被人给挖了出来!”
五爷爷一听,双腿一软,坐倒在靠椅之上,
“怎么会怎么会!快,快去问问六子他娘!”
马上有人过去,不多时便回,神色有些不太好看,
“回五爷爷,六子他娘身上起了好多黑癍,我们,我们不敢去问她!”
众人大乱起来,五爷爷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瘟疫一旦蔓延开来,那是何种后果!于是,他镇定下来,赶紧安排下去,
“这两日,接触过七子和七子他娘的,全部隔离起来,精壮的伙把村子各处道路把守住,不许任何人出入!咱们现在不要心慌,这疫情尚不明了,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
乙看这五爷爷虽然年纪不,脑子仍旧十分清楚,不过不论青红皂白便要处死他人,也是他晚年一个巨大的污点了吧!村民很快平静下来,他们执行力极强,很快便安排好各项事宜。这麻柳村在大灾之中没太多损失,只怕也与他们的精诚团结分不开来!
乙起身对五爷爷道,
“五爷爷,这明了大师医术了得,可不是你们口中所的假和尚!”
五爷爷看着明了,抿嘴回道,
“都怪我们太过冒失,没有把事情问个清楚!”
明了和尚道,
“老施主也不必自责,这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定能战胜一切困难!”
五爷爷点头,不再言语。
乙回身问那明了和尚,
“明了,你身手如此了得,怎会这么容易就被乡民抓住?”
明了微微一笑,回道,
“我几日没进食,想着先把这尸体处理好了,再去补充一些,怎知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打晕了过去,直到刚才醒转过来!”
乙笑了笑,
“只怕是你不愿与他们动手罢了!哎,你这慈悲,差点把自己命给丢了!”
白青看明了还有些虚弱,于是开口为请求,
“五爷爷,是否可以让明了大师多歇息一阵,他现在身子太弱,再经不起折腾了!我也是大夫,不过对这灾疫没甚经验,这一点就要多多请教明了大师了!”
五爷爷点头,只道,
“大家退下吧,留下几个,他们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
这祠堂早就闲置下来,乙几人便在此处留了下来。明了吃了些清水,四肢也能动弹了,他有了些精神,对乙道,
“真没想,咱俩再见时,整个颠倒了过来!”
乙笑道,
“咱各救对方一命,算是扯平了吧!”
明了和尚点点头,又道,
“这灾疫来得迅猛,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我也就放心了!”
白青道,
“明了大师,我听乙哥他们起过你,这么大的灾事,你却始终一人,真是让人不解!我想,无论你能力多强,也无法单独面对这滚滚洪流!”
明了沉默一阵,轻声回道,
“姑娘的是!这确实是明了的问题!”
乡民给各人带来干净吃食,乙接手谢过,端到明了旁边,明了见都是些清淡素食,十分欣慰。
乙对他道,
“明了,你先吃些,休息一阵才是,我们出门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明了点头,回道,
“你们千万心,可不能沾上了毒疫,最好不要触碰任何不明事物!你们不要走远,看看外边是个什么情况!”
乙点头道,
“你就放心歇着,其他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办!”
乙几人告辞明了和尚出了门来,这外边雨依旧,仍然不见那日!白青叹道,
“哎,最怕这种气,可又能怎么办!”
乙道,
“没办法,现如今也只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了!”
几人想去六子家看看,可六子家早被人团团围住,各人全副武装,好大阵势。乙有些伤感,也不知他们会如何来处理这六子和他母亲!一个伙迎了过来,对几人道,
“六子他娘听被自己的儿子染上了瘟疫,便把门锁了,不让进出。这些邻居也被隔离起来,我们防备的严实,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哎,可是对这母子二人,我们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乙道,
“这还真是难以抉择!”
几人谈一阵,六子家中传来了老母亲的悲切之音,
“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把他带到这世上来,就让我把他也一齐带走吧!你们不要伤心难过,这是最好的选择!我谢谢你们,愿老保佑你们!”
乙看那屋顶冒起黑烟,越发浓烈起来,不由出声来,
“六子她娘,这是,这是要自焚!”
一时间,那大火便把整个屋子烧燃。众人虽不忍,但又有什么办法!这连月雨水,这火生得这般迅猛,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白青不敢再看,抱住乙胳膊哭泣起来!其余人等也不好受,大都流下泪来!
大火烧完,也只能见着一堆灰烬,还有几块人骨,也不知是六子的还是他娘的。二人母子一场,死时骨灰混在一处,这以后的生生世世,也都分不开来了!
大火终有尽时,雨水虽,可胜在绵长,火被雨水浇灭,空气之中那股强烈的焦糊味道也慢慢退去,只留下那泥土与细雨混浊起来的一丝温柔。这样也好,也算对乡民有个交待,至少不必再让众人为难了。
乙几人都明白,仅凭那瞎眼老太,如何能把这火生得那般猛烈,必是有人送了助燃之物!可众人都未破,也许就是对死者最大的敬意了吧!
几人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怕心伤的厉害,把正事给耽误了!
几人在村里转悠了好长时间,各处守备也都十分严密,众人也都放心下来。临近黑之时,官府派来重兵,又把这麻柳村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知是谁人透露了消息,他们才来得这般快!过来瞧热闹的这些位,个个哭丧着脸,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改改这受凑热闹的毛病!
回到那废弃的祠堂之中,明了和尚正与人话,好似在嘱咐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那几人听完,也都下去传告去了!乙几人过来这边,与明了和尚正脸相对!明了和尚开口话,
“我都知晓了,那对母子如此结局,让人唏嘘!”
乙道,
“外边来了不少官兵,若是疫情控制不住,咱们也就只能全死在这了!”
明了点头道,
“官家向来如此。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趁这瘟疫尚未蔓延开来,先做些必要准备,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
众人明白,但也无一人畏缩。明了了好些防治瘟疫的药材,乙白青一齐过去与官兵商量,也得到了肯定回复。众人在村中四处帮忙,直到夜里方才回那祠堂。各人都被安排在不同住处,因而也无其他人过来打扰。众人随意找个地方歇脚,地上有些潮,空气中木香浓郁,让人难以入眠。
童陆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声,道,
“咱们不会死在这儿吧?我看今日已经发现七八个!哎,看着自己的死期就在眼前,却是一点办法也无!太惨了,太惨了!”
明了和尚回他,
“这瘟疫便是如此,你又哪有时间治疗!即便有,那也不是普普通通的药石可以克制!从古至今,发生了多少场瘟疫,又有几人能够幸免?!这官家也怕疫情传播开来,派兵围住,也是无奈之举,怪不得他们!”
乙同意明了和尚的看法,
“不错,若是传到外边,还不知要多死多少人!哎,咱们若是没能幸免……”
白青道,
“乙哥,千万别这丧气话!咱们若是心一些,防护得当,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之前与那母子二人接触过的,才真正危险!”
童陆笑了一声,
“什么叫危险,那是等死了好吧!看着自己身上慢慢溃烂,咦,那滋味,啧啧!我宁愿自我了断,也不受那罪!”
浪哥儿道,
“我相信,咱们和这所有的乡民,定过渡过难关的!”
童陆道,
“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先保护好自己才是!嗯,我去把门别上,以防那中了招,有不怀好意的贼过来!”
童陆起身去关门,门刚掩上,却又被推开,童陆被吓了一大跳,飞快退回,口中大喊,
“哪来的贼?!”
乙拍拍他肩头,又吓了他一跳,不过这一拍有些熟悉,马上明白是乙干的。
“是仙翁和端木兄么?”
进来两位,一人回话,
“乙兄弟,这么黑,你还能听得出来?”
乙笑道,
“你们进门,也不打个黑,不吓死个人才怪了!”
完,端木清点了火,这才看清众人脸庞,
“师傅听你们在这村里,什么也要进来看看!官兵了,任你是谁,只要进来,就别想要出去!所以,我们现在和你们性命都绑在一条船上了!”
乙端来一块木头给二人坐下,又道,
“这村子里粮食不多,你俩来了,岂不是抢了我们活命机会!”
仙翁回道,
“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在外边已然安排好了,定时会有人送补给进来。咱们自行去取就是了!这一阵雨多,倒也有干净水吃!”
乙笑道,
“有仙翁在,咱们也就有靠山了,要想出事也难啊!”
仙翁呸了一口,道,
“屁话!你还嫌事不够大啊!”
乙不想再提这瘟疫之事,便些其他,
“对了仙翁,早想问你来着!去年黑水寨也是出了瘟疫,这才没留下几人?”
仙翁不知他为何提出这疑问,嘴歪到一旁,回道,
“黑水寨是被大水夜袭,多数人都在睡梦之中,所以没来急应对!”
乙道,
“那都是身经百战的水手,没几人活下来,我倒真不敢相信!”
仙翁回想片刻,回道,
“你为何对黑火寨这般上心?”
乙笑道,
“想着这村子没准也会像那黑水寨一样,不禁想多问上几句。”
仙翁点头道,
“照你这般来,还真有些蹊跷!那黑水寨中确实人人熟识水性,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死伤殆尽!”
仙翁站起身来,正色道,
“难道,那黑水寨并非毁于灾,而是人祸!”
乙道,
“嗯,有这可能哟!仙翁,你可知晓,那仅存的那些人又去往了何处?”
仙翁道,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协助他们处理完后事,我们便回了,后来的事,也都无从知晓!从那日起,这江湖之中再无黑水寨,也再未听过与之相关的人或事!”
乙又问他,
“仙翁,你可知这黑水寨有何特别之处?”
仙翁想了想,回道,
“我只知他们平日都着黑衣,至于其他,就不太清楚了!”
乙又道,
“仙翁,当日见着幸存者,是否有异常之处?”
浪哥儿道,
“乙哥,你是怀疑,那些所谓的幸存者,并非真的幸存者,而是刻意假扮的凶手!”
乙点点头,仙翁也是一惊,仔仔细细回想起来,最后还是摇头叹气,道,
“那时全身心都关注于满地的死尸,哪会在意这许多!”
端木清却道,
“师傅,我记得,当时见到他们,只觉表情麻木,没有太多悲喜!哎呀,若真如乙兄弟所言,那咱们倒是把真凶给放走了!”
虽然已过一年,仙翁仍难以平复心情,自责不已。乙安慰他道,
“仙翁,你不必自责,这又不是你的过错!更何况,咱们也只是猜测而已,作不得准的!”
仙翁明白,不住叹气,乙又道,
“仙翁,这黑水寨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可否跟我们讲讲?”
仙翁道,
“与寻常水寨也无太大区别,只是人多一些,都穿黑衣罢了!平日里与人接触,也都客气得很,想必也不会有太多仇敌吧!”
能问的,乙也已问完,再多只怕也得不到答案,于是乙道,
“他们行事太过低调,看来也不容易打听出什么来!咱们啊,还是不要操心那许多陈年旧事,多关心关心自己才是!”
童陆听乙问话,哪能不知他用意,也来打个过场,道,
“的不错,管他什么黑水寨白水寨,咱们有命活下来再了!对了仙翁,你定是有个十成的把握方才进来的吧,以后可都靠你老人家了!”
仙翁道,
“我进来,只想为大家做些事情,可是一点把握也无啊!”
童陆啊了一声,瘫倒下来,
“完了完了,仙翁你倒是活这大几十年,我们可都还没活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