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恶行既止复归平静，恭请一叙笑脸相迎
黑狗挣扎着抬起头来，双眼迷离看着月儿，他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月儿！你，你没死？你没死？！”
月儿轻声回他，
“当然了，我这不是就在你面前么！”
黑狗眼睛翻转数次，看得真切，他不管不顾大哭起来，手脚乱挥乱打，似个顽劣的孩童那般！
月儿关切问他，
“黑狗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黑狗折腾了好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们，他们你死了，我，我也就不想再活了！”
月儿近到前来，问他道，
“黑狗大哥，是谁与你的，他定是不怀好意！”
黑狗沉默下来，思索良久，然后忽的抱住头来，
“他们骗我，他们骗我！”
月儿还要再问，可黑狗双手抱头，用力狠抓，竟是扯下了一大块头皮，血淋淋的，怪吓人。乙怕月儿被他吓着，也是挡在她身前，让她稍稍靠后一些！
乙问他道，
“黑狗，你先停下，听我来。因为有人对你讲月儿死了，你认为是我保护不力，所以要来杀我，是与不是？！”
黑狗头上流血不止，闭口一阵，终于还是开了口，
“是，他们放我出来，就是想要让我来杀你！”
乙又问，
“那人又是谁？”
黑狗道，
“我并不知他是谁，只知他也被关入大牢，只是他的同伴前来救他，也顺带把我给救了出来！”
乙好生疑惑，又问，
“你可记得那人长相有何特别之处？！”
黑狗回道，
“他长相普通，行为举止也都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乙还要再问，那几位被黑狗伤到的兵士大声叫唤起来，旁边人检查之后，大声回报，
“有毒，刀上有毒！”
乙心头一惊，黑狗的刀上竟是喂了巨毒！受伤的几位满地翻滚起来，血水开始不住涌出，任你如何作为都无法将其止住。闻讯而来的几位大夫也都一一看过，竟是毫无办法！这般流血，让乙想到了自己几月前中的那破血之毒，头皮也是瞬间发麻，脑中一片空白！
黑狗惊道，
“毒？我刀上有毒？！”
乙回他，
“你自己看看便知了！”
黑狗立起身子，往那方看去，可被人挡住，没能看得真切。有人朝黑狗大喊，
“把这恶贼拿下，把这恶贼拿下！”
立时有人围拢了过来，此时黑狗再无心气反抗，三下两下便被对方擒下，拴了个严实。乙正欲再问，却又有重要人士前来，那人身边数十之守卫，皆是心翼翼打着灯笼，看他们在这黑暗之中由远及近走来，显得十分稳重肃穆。
“黄大人来了，黄大人来了！”
有人呼喊起来，所有人都往后退走，给黄大人让开一条道来。黄大人走上前来，观瞧了一阵现场，又招了一人过去了解真实情况。那人声汇报着情况，黄大人的双眼在黑狗和其他人身上游走，看到乙时，乙莫名其妙觉得有一丝凉意传来，也不知是不是那黄大人的眼神过于犀利，方才会有种奇怪感觉。黄大人清楚了一切，又把梁多招了过去问询一阵，这才开口来，
“这么晚了，大家先行回去歇息。地上这人我们会带回去严加盘查，定会给大家一个妥善交待！”
黄大人都这般了，也是无人敢再有异意。他的手下押送着黑狗走了，乙几人本还想要再问上几句，却又不好在此时开口了。看着黑狗被押走，月儿反倒是有些心疼他了，在乙身边轻声道，
“哥哥，你他们会怎么处置他呢？！”
乙回道，
“若是翻出旧帐，他可是重犯，逃狱又是罪加一等！这次纵火，虽然没有伤及人命，但也影响颇大，那梁多可是黄大人的外甥，想必黄大人也不会轻饶了他！”
月儿道，
“那咱们请梁大哥帮着些好话可要得？！”
乙叹道，
“月儿，你真有个菩萨心肠！好，等梁多回来，咱们与他！”
黄大人与梁多详谈一阵，便带着人走了，他走时往乙这方点头致意，也不知是不是在感谢乙今日出手摆平局势。梁多送出几十步，然后飞快跑了回来，拉住乙，问道，
“乙，我原先便知你有武艺傍身，可没想你竟是这般厉害！”
旁边的林梵嘿嘿笑起，插嘴道，
“梁兄弟，乙兄弟是厉害，可比起我来，还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梁多不住眨着双眼，一点儿也不敢相信，回问他道，
“林大哥，你，你比乙还要厉害？！”
林梵哈哈大笑起来，
“乙兄弟刚才制住那家伙的招数，便是由我亲自作过指点的！嘿嘿，我们在一起时日久了，也向对方学了不少东西！”
这林梵手脚尽断，虽然听他话不大像是在谎，可梁多也不敢轻易相信。他望向乙，乙对他点了点头，道，
“他受伤之前，确实比我要强上一点儿，可现在嘛，随便找个五六岁的孩童也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梁多这才点头相信，又道，
“哎呀，我怎么这般糊涂，这么晚了，得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才是！舅舅府上宽敞，又几乎没什么人住，不如咱们就到他那先歇上一晚，明日再寻个客栈住下！”
乙道，
“住大官儿家，我可不敢！”
当然，其余人等也同乙一样看法，只是由乙代为出口而已。梁多摸头，咬牙道，
“那咱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
乙知道他囊中羞涩，当然也不愿道出，于是指着白尺道，
“我们去他那儿就成了！他那老太爷与我们也是旧识，见了我们，定会欢喜！”
梁多思索片刻，回道，
“这，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白尺道，
“梁兄弟，你这里已然成了这般模样，不如就与我们一道过去，我们还有不少话想要与你道呢！”
完，白尺上前拉住梁多，走到了前边，其余人等依次跟在后头。那拉车已然被烧毁，也只有乙来做这苦力了，林梵被乙背着，心情大好，竟是开口为众人高歌一曲，引得四处家犬狂吠不止。
乙赶到前边，对梁多道，
“梁大哥，我看你舅舅倒是很有威严啊！”
梁多确认道，
“这是自然，舅舅做这桂州城城守的二十多年，为这城中百姓可是做了无数好事，现如今此地一片繁荣安定景象，他可是居功至伟哦！百姓们都认得他，当然也都很尊敬他。”
乙又道，
“今日那黑狗你也是见着的，他以为月儿不在了，所以才想要来向我索命，你能不能在黄大人面前上几句好话！”
梁多明白乙用意，回道，
“乙兄弟，人家要你的性命，你却反倒要为对方求情，你这胸襟当真宽广，在下佩服的很！与舅舅上几句，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舅舅极有主见，可不是我三言两语便能影响到他的决定的！”
乙当然知晓，他刚才与黄大人眼神接触，便已然知道黄大人精明睿智。黑狗本就是重犯，若是被黄大人知晓了他的案底，只怕黑狗命也就交待在这桂州城了！
乙回他道，
“梁大哥，我有许多疑惑，需要亲自向黑狗问询，不知可不可以劳烦你……”
梁多道，
“这个我会与舅舅的，你们与他相熟，对于审讯极为有利，我想舅舅也不会反对的！”
林梵道，
“乙兄弟，你，若是那黄大人知晓了我的身份，他会如何作为？！”
乙回道，
“那你啊，就和黑狗一样，这后半辈子就全交待在桂州城了！”
林梵哈哈大笑，身子扭动起来，回道，
“快走，快走，别让那黄大人见着了！”
乙无奈笑笑，快走了几步，这才叫林梵满意。
走了好长时间，方才到达一处临水的宅院，几人一齐停了下来，便再无一丝声响。没有风，静得出奇，叫人心头慌慌。乙问道，
“白尺，你干嘛，怎么还不开门让我们进去！”
白尺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乙禁声，他趴在院门处听了一阵，这才轻声回话，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可不能让老太爷知晓的！”
乙呵呵笑起，问他，
“你怎的不把青芒接到院里住下，她不用躲躲藏藏，又能帮着照顾白老，何乐而不为呢！”
白尺道，
“我倒想啊，可是青芒，青芒她想带着伟先在外边住上一阵！我，我也没办法啊！”
原来这都是青芒的主意，看来，她也是怕自己连累到这祖孙二人，她能有如此心思，又怎会是个坏人！
乙催促他道，
“快些开门，咱们进去了，我自会向白老明一切！”
白尺笑道，
“等的就是你这句了！来，来……”
这院门从外边轻轻别住，应该是白尺出门时干的，他熟练的打开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门大打开后，他向众人招手，自己则先行进到院中。
可他刚进入院中，只走了一步，身子却是往后反弹了回来，一屁股跌坐到了乙身前。白尺捂着肚子，不出话来。乙抬头一看，那门后边竟是站着一人，在这弱光环境之下，也能见得他头上毛发尽白。
童陆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白老，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呀！”
那人一脸褶皱，满面的红光，虽然被白尺撞了一下，却仍然没有一丝怒意，
“哦哟，我今日怎的心情大好，原来是有友前来！快快，快些进来，进来！”
白老当然是见着林梵清玄等人，可他却是一句话也没问，便将众人让进了院中。这院子只是单独一家，地方虽然不甚宽敞，却还是十分精致。这院中有溪水流过，绕行几圈方才流转出去，白老当然不怕起火，吩咐白尺挂起灯笼，把这院照得如那白昼一般！白老兴致颇高，自己又回去取了两坛酒来。
“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几位友好好尝尝！”
乙把林梵放下，由清玄照顾着，自己靠近过来从头到脚好生看了看白老，
“白老，没想到，你竟是一位武林高手啊！”
白老手捻胡须，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皱纹更是聚集到了一堆，反倒是不显得那么老了，
“年轻时候的事啦，现在嘛，就只知道吃吃喝喝了！”
白老打开一坛，那酒香立时飘散开来，他把鼻头凑到坛口，大吸两口，然后递给了乙。乙接了过来，也不客气，喝了一大口，
“白老，你怎的不喝？”
白老回他，
“我啊，年纪大了，每日只能喝一点点，今日子时刚过，我便已经喝过，所以不能再喝了！”
乙笑道，
“怎的算计得这般清楚，照你这么，下一次喝，不得到明再下一日夜里？！”
白老直点头，回他道，
“这是自然，现在可比不得当年喽！”
乙把酒递给童陆喝，童陆喝下一口，又传给梁多，然后传给白尺，最后由乙接过酒来，灌给那林梵喝下，林梵大叫不过瘾，白老心情好，也是把另一坛酒赏给他喝，清玄一个劲儿的感谢，也让白老十分受用。
乙问道，
“白老，你们怎会到这桂州城来的？！”
白老回道，
“因为不想再去其他地方了呗！人老了，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安心等死，也是一种幸福啊！”
童陆笑道，
“白老，我看你这身子啊，再活个几十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白老回他，
“几十年怎么能够，再活他个一百年！”
乙道，
“我听白尺起他夫人的事，此处现在可是安全了？”
白老回道，
“我安全了他们又不信，哼，娃娃就是没什么见识！”
白尺和青芒不敢话，白老拉住乙，又问，
“你们，如果过来这边？”
乙回道，
“这就来话长了，咱们不如先睡上一晚，待到明之后，再于你听！”
白老不肯，乙向他解释那两个大肚子挨了一日，已然承受不住，白老也觉不妥，于是让白尺带着众人下去歇息，只把乙一人留了下来，非要他把之后发生的事情给他听！乙当然不会违他的意，便把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挑重点给他了一遍！
乙有种感觉，白老似是变了个人，与他之前的表现大不一样！贵州城的白老，与世无争，日子过得清闲，但来到了这桂州城，却是变得活泼起来，不仅话多了，性子也急了不少！按理来，这桂州城景色美，气候也更加宜人，却反倒让他变得心急了！还有，在贵州城时，他似是白尺的老佣人那般，此时，却变为了老太爷，白尺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上一名，真是怪得很啊！
折腾了一夜，快要亮之时，乙这才诉完毕，白老意犹未尽，还在问东问西，乙不再话，白老最终还是受不住，这才回去睡了。
待到第二日正午时分，众人方才起来，青芒早已为众人准备好了吃食，众人也不客气，大吃起来。没想，这青芒的厨艺真是不错，难怪白尺老到她那吃喝。正吃着，有人过来敲门，白尺不敢去开，白老骂了两句，叫下人开了。回来禀报，是那黄大人派来的，不找梁多，却是要来见乙！乙好生奇怪，不过还是跟着下人出了门去。
出了院门，见着一位官差，见了乙，立时开口话，
“少侠，黄大人有请过府一叙！”
乙问他，
“不知黄大有找我何事？！”
那人恭敬回道，
“人只负责传话，至于所为何事，人不知！”
乙当然不会勉强他，回去与几人上一声。童陆死活要一齐跟来，乙没办法，也只好把他给带上。月儿虽然担心，但黄大人毕竟是一方城守，又是明里派人请人过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乙与童陆一齐出来，跟着那位官差回去。
官差带着二人径直来到黄大人府上，无需通报，三人进了府中。这一方城守的宅院倒是气派得很，进了院子，走了好一阵这才到达会客厅。还未进去，黄大人竟是迎了出来，他十分亲切的拉住乙二人，让二人好不惊讶。黄大人只是笑着，也不话，更是让二人尴尬不已！
茶水早已备好，主客分坐之后，黄大人这才开口话，
“两位少侠夜里歇息得如何？我本交待了外甥请你们回府，可一直没能等到你们回来，不知是不是嫌弃我这地方太过俗气？！”
乙笑着回他，
“我们只是不习惯与官家相处罢了，更何况，看着你这宅院，我们怕是要睡不着的！”
黄大人哈哈大笑起来，慢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乙这时才好生注意这黄大人，只见他一副国字脸型，双眉似把剑，异常锋锐，侧脸没什么肉，稍稍有些凹陷，却是显得格外精神。他一身休闲服饰，却仍然能见出官威来！
黄大人问道，
“你们右知我为何寻你们过来？”
乙回道，
“难道是因为那黑狗？！我正欲向你明此事！”
黄大人显得有些意外，难道他并不知那就是黑狗，他寻乙过来，也并非是为了黑狗！黄大人笑道，
“那你倒是看，这黑狗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迟早也要与他的，乙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回他道，
“没错，他就是四处祸害良家女子的淫贼黑狗！我们与他相识，是在岳麓山的武林大会，他无竟中暴露了自己，被人抓了起来。我们分开军后，直到昨夜方才再次见着。我一直以为他早就被人砍了头，可没想到，竟又在这城中相见！更可笑的是，他竟是要来杀我！可他的计划不够精细，没能得逞，反而是被我们擒下。”
黄大人听得认真，不住点头，
“他为何要来杀你？”
乙回道，
“他对内子充满敬意，却从他人口子知晓她离世的消息，悲痛难忍之下，对我也产生了敌意，想要杀泄愤！他自知与我正面对敌，绝无胜算，因此才会想到火攻之计！可是他过于草率，没能伤到我分毫！”
黄大人道，
“原来如此，这么来，最有心机的却是那假传消息之人了！”
乙回道，
“正是正是！昨夜我们正要问那黑狗，大人便来将他带走了，所以，所以乙斗胆，想请大人容我们再见他一面，问清楚缘由！”
黄大人道，
“这倒没什么要紧！待会儿我叫人带你们过去便是！哎，算了算了，干脆把他带到这儿来吧！”
黄大人完起身，走至门口，招手下过来，吩咐了几句，又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乙问他，
“黄大人，不知你又要如何处置这黑狗？”
黄大人笑道，
“他做的孽，够杀上十次的吧？！”
也是，黑狗作恶多端，死上十次也是不为过的，只是不知他的命最终又要交待到谁的手里。
乙又道，
“黄大人，若是这黑狗有意改过自新，是否能给他一个机会？！”
黄大人叹道，
“自己做错的事，当然要由自己来承担，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乙点头，回道，
“是这个道理！但若是他以后成了个好人，此时杀了他，岂不是江湖的损失！”
黄大人笑道，
“你这法倒是新鲜，我可不敢用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作为赌注。人都狗改不了吃屎，你又如何能够保证他能戒掉恶习？！”
乙道，
“据我所知，黑狗在遇到内子之后，便再没祸害过任何一位女子，这点大人自可派人查查！”
黄大人摇头笑道，
“少侠无须再讲，他的命，由不得咱俩了算！”
黑狗被人带了过来，他双手被绑得严实，双脚之上上着铁镣，行动极曾不便，当然，这是只有重型犯才会有的待遇！
不过，黑狗却是显得十分轻松，似乎很享受当下的状态。他脸上似乎带着笑意，眼中尽是温柔。见了黄大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迅速把眼神转移到了乙这边。押送者放开手来，黑狗则自己挪步向前。因那铁镣十分沉重，他走得极慢，响声也是极大。
黄大人知他有意与乙交谈，也是没有开口打扰。
黑狗，慢慢靠近过来，咧嘴笑了起来。乙第一次见到他笑，心头竟是有些慌乱。黑狗在距乙三步远处停了下来，然后微微一揖，开口话，
“我只求你一事，便死而无憾了！”